第九十九章 被剝奪的姓名
2024-09-15 10:02:15
作者: 鮮梨多
第九十九章 被剝奪的姓名
Death拳擊場,歡呼、尖叫聲不絕於耳,白熾燈冷靜地照耀在每一張興奮到發紅的臉頰上。
蘇橙戴著一張遮住大半臉的黑色口罩,露在外面的一雙眼裡閃動著清泠泠的光,他雙手插在褲兜中,緊緊地跟在李驚木身後,在洶湧的人潮中穿梭著。
他掃了周圍一眼,就無聊地收回視線,目光不由自主就落在李驚木寬闊挺拔的背影上,這個人總是毫無徵兆地闖進他的世界,冷漠、寡言、身手不錯,最重要還是聽話。
蘇橙悄悄攥緊手指,他託了李驚木的關係才到這兒來,還破例有了登台的機會,這總歸是欠了李驚木一個天大的人情。
等以後有機會,他再慢慢還吧。
這時候的蘇橙並不知道,他今後欠李驚木的東西,哪怕賠上餘生都償還不了。
李驚木的神情冷若冰霜,周身的氣壓降至冰點,惹得他身邊的人都自覺地離遠一些,生怕不小心就得罪這位看起來就凶戾異常的男人。
進入Death中心場後,蘇橙眼前豁然開朗,整個會場是個巨大的半圓球型,中央是莊嚴肅穆的拳擊台,此刻還沒有開場,就已經里三層外三層圍滿了觀眾,足以窺見此次比賽該是空前盛大。
蘇橙微微眯起眼睛,揚起下巴,就看見二樓圓弧形的走廊,走廊的另一側是排排房間,每個房間都有架視野開闊的落地窗,不過此刻都被厚重的黑色窗簾遮了個嚴嚴實實。
「二樓是什麼?」蘇橙偏頭去問李驚木。
李驚木的眸光淡淡地掃過二樓,然後在一個房間前停頓數秒,就克制地移開視線,面無表情地解釋:「類似貴賓席,有權有勢的人都在裡面觀看。」
不知為何,蘇橙總覺得李驚木向他作了多餘的解釋,可是,他卻沒有明白他強調的點。
「專心一點,待會就要抽籤了。」李驚木忽然伸手摁住蘇橙的肩膀,他的眸底似有痛苦的暗潮湧動,蘇橙點點頭,然後不著痕跡地往後退了一步,避開了李驚木的接觸。
李驚木默默地收回落空的手掌,就像他永遠也抓不住蘇橙的靈魂一樣。
半球形的會場頂部是透明的玻璃罩,潑墨似的夜早已降臨,幾顆碎星點綴其中,可跟會場中亮如白晝的燈光比起來,瞬間便黯然失色。
燈光忽地暗了幾個度,光鮮亮麗的主持人走上台,照例說了幾句開場白,然後就讓選手到台前抽籤。
蘇橙的心臟怦怦怦狂跳起來,他不是緊張也不是害怕,而是極致地興奮。
他從容不迫地走向拳擊台,李驚木跟在他身後走了幾步,幾番欲言又止,最後還是停下腳步,眼睜睜看著蘇橙被人群淹沒。
李驚木不甘地仰頭望向那個房間,他知道,透過窗簾的一條縫隙,江綏在看。
若是現在不阻止,一旦開始死亡無責的比賽,哪怕是主辦方的江綏,也沒有資格叫停。
正被李驚木注視的房間內,沒有開燈,漆黑一片,忽然,點點猩紅火星閃爍起來,江綏夾著一根香菸,任由繚繞的薄煙升起模糊了他眉眼。
他的眼眸沉冷得就像漾著一汪寒潭,無悲亦無喜,死水激不起一絲波瀾。
江綏現在冷靜得近乎冷漠,他的視線緊緊地追隨著那抹靈活纖瘦的身影,心中默念,蘇橙又瘦了不少,他不禁自作多情地思索,應當是恨他恨得茶飯不思吧。
這樣,又何嘗不是種惦念呢?
江綏默許了李驚木帶蘇橙來參加比賽,甚至他今晚推掉了一個重要的會議,就為了騰出時間來看那隻倔強卻羸弱的小豹,生存或死亡?
他真覺得哲學家高明又智慧,竟然能提出這個偉大的命題。
熬鷹,就是要熬到底,如果不幸中途失敗了,也是......命運使然,沒什麼遺憾的。
指尖驀地傳來灼痛,江綏心頭一震,似是不敢相信,他竟然放任燃燒的香菸燙傷了自己。
「呵呵......原來也會可惜嗎?」江綏垂眸冷冷一笑,寂靜黑暗中,他在跟自己對話,不太熟練地聆聽內心的聲音。
蘇橙抽到了四號,他不是個迷信的人,但在這種生死關頭,他還是不免心涼了一秒鐘。
主要是,他在這個數字上跌了大跟頭,當初喬頌吟讓他去的就是那棟斷尾樓的第四層。
「四號,橙。」主持人翩翩飛到蘇橙的身邊,微笑地看了他抽中的號碼牌,就揚聲報出他的號碼以及代號。
這次參賽的選手都是經過嚴苛的一輪輪篩選競爭上來的,加上蘇橙,只有八名。
選手們都心照不宣地鄙視開後門進的蘇橙,蘇橙壓根兒就不把他們放在眼裡,只當他們是自己獲勝的墊腳石。
比賽採取三輪淘汰制,賽程設計得不太公平,但Death從不講究的就是公平。
蘇橙換好裝備就靜靜地等待著上台,第一輪,他是跟三號對打,三號是個跟他體型相近,同是技巧性選手,蘇橙在腦中輪番演示了幾種戰鬥策略,略微躁動的心逐漸平靜下來。
一號和二號很快就登台比賽,台上拼殺的就是技巧、實力與勇氣,有時候,勝負只在一念之間!
僅僅是一個短短三分鐘的回合,二號就被一號撂倒在地,再也無法動彈,汩汩的鮮血從他破損的額角滑落。
這就是Death的冷酷殘忍之處,只講究成敗,不管手段,不論生死,來這兒觀看的人追求的是強烈刺激,而來這兒比賽的人大多是為錢的亡命之徒,窮得只剩下一條爛命。
拳擊台上的鮮血很快被清理乾淨,二號被一號隨意處置,全場都安靜下來,屏息凝神望著一號,一號掃了眼目露渴望的眾人,隨後,他舔了舔嘴角,勾出一抹邪肆的弧度,玩笑似的吐出一句話:「那就割掉二號的耳朵吧。」
全場驀地沸騰起來,就像燒開的沸水,咕嚕咕嚕,咕嚕咕嚕,全是興奮的嚎叫。
這就是Death,泯滅人性,合情合理。
規則之外,無人憐憫。
蘇橙的心臟觸動了下,他不忍湊上去圍觀二號被當眾割耳,怕自己會控制不住發狂。
他愣愣地望著地板,一呼一吸間,儘是沉重的吐納。
不知過了多久,主持人輕盈地飛上台,開始第二輪播報,蘇橙和三號遙遙相望,兩人的眸光在空中相撞,迸發出無形的火花,一場無硝煙的戰爭即將拉開序幕。
主持人突然破例提醒了句:「可以放棄。」
剛平復下去的眾人又掀起了浪潮,不滿、謾罵一齊砸向主持人,這是Death從未有過的規矩,主持人不為所動,眸光定定地落在蘇橙身上。
蘇橙卻一眼都沒看主持人,不耐煩地蹙眉,心裡直罵這主持人羅里吧嗦。
主持人見蘇橙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態度,他狠狠一噎,餘光小心地瞥了眼二樓某個方向,他就訕訕地舉起話筒宣布比賽開始。
江綏無意識折斷了新拿出的香菸,他危險地眯起眼睛,心頭湧上不可言說的怨恨,這是他對獵物逃出掌控的無能狂怒。
蘇橙堅定地踏上拳擊台,三號沖他粲然一笑,露出的皓白牙齒險些晃了蘇橙的眼。
這傢伙笑起來蠻人畜無害的,待會兒就讓他對大家笑一笑好了,蘇橙如是想。
隨著一聲尖銳的口哨響起,三號率先拎著拳頭髮起猛攻,蘇橙眼中划過一抹詫異,跟他預想中的不太一樣,以為是技巧型選手,沒料到竟然是力量型選手。
只不過還好,他絲毫不慌,因為預演中,他也將這個情況納入考慮範圍。
只有準備得萬無一失,他才有獲勝的可能性。
不管面對的是誰,蘇橙都必須足夠冷靜鎮定,從不輕視每一位對手。
面對纖瘦型的力量型選手,蘇橙不費吹灰之力就把人掀翻在地,他沒有在對手身上留下任何傷口,只用虎口虛虛卡著三號的脖子,不讓他有起身的機會,如此便取得勝利。
全場照例沸騰起來,期待地凝視著蘇橙,反差取勝更能奪人眼球!
主持人捏了把冷汗,他趕緊偷偷補了補腮紅,讓氣色看起來好些,就走上台念台詞。
蘇橙爬起來,彎腰朝三號伸出手,露出今晚第一個微笑:「起來吧。」他的笑容乾淨又溫暖,像真正的小太陽,牢牢地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
三號愣住了,眼中的驚恐慢慢散去,哆嗦著把手遞給蘇橙,蘇橙猛地拽住他的手拉起來:「你笑起來挺好看的,我只要你沖大家笑一笑。」
眾人無語凝噎,就好像大家都脫了褲子,眼巴巴等著呢,結果......就這?
三號心虛地撇開視線,天知道,那是他對蘇橙的挑釁之笑啊。
不過,能賣賣笑就能逃過一劫,三號簡直求之不得,他利索地轉身面向觀眾,真心誠意地咧開嘴傻笑。
觀眾們切聲一片,紛湳紛掉過頭去沒眼看。
蘇橙和三號並肩走下台,三號是個青蔥帥氣小伙,他忽然不好意思地撓撓頭,羞赧一笑,結結巴巴地問:「那個......那個你叫什麼名字啊,我能跟你做朋友嗎?」
蘇橙和三號逆著人流走,他聽到這句話,明顯怔愣幾秒鐘,心裡湧上一陣悲涼,名字?
他的名字已經被人剝奪了,連站在陽光之下都不能夠了。
「我沒有名字。」蘇橙冷冷地丟下這句話,就快速撥開人群走了,徒留給三號一個淒清瘦削的背影,像只脆弱卻堅韌的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