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弟弟

  我的弟弟

  在車上, 麗姐問起跟著雪迦隊長一起出來的其他隊員，卻見他搖了搖頭，眉宇間籠上淡淡的憂愁與悲傷。

  他點了根煙, 聞了聞煙味，把手伸出窗外, 避免熏到車裡的其他人。

  雪迦說，他們都死了，被那個男人用火球一把燒死了。

  車裡陷入一陣寂靜，沒人出聲打擾。

  黎遇舟沒辦法感同身受，但他知道, 這些都是和他們一起出生入死的弟兄, 如果煤球或者雪團熊仔, 或者別墅里任何一個人，如果他們永遠離開了自己，那他還是會很傷心的。

  

  他們做埋伏的地方離居民區並不是很遠, 開了大約十來分鐘就到了。

  黎遇舟突然想起一件事情, 搖下窗戶把頭伸出去看了看, 發現周圍果真荒無人煙，這才悄無聲息鬆了口氣。

  他們是從另一邊的居民區進去的，沒看到梅斯五號星艦上的其他人, 估計他們此刻在另一邊露營……也可能是直接睡了，黎遇舟想了想。

  雪迦注意到他的動作, 問他怎麼了, 黎遇舟敷衍了幾句，說沒事。

  這片居民區存在了幾百年, 在內圍區還沒發展起來的時候，這裡卻是周圍唯一有人活動的地方, 現在反而因為地理因素而落沒了。

  但因為歷史意義，以及一些其他因素，政府並沒有直接把這裡的居民區推掉重建，其他公共設施也進行了一定的維護，但依舊瀰漫著一股老舊的氣息。

  這是黎遇舟走進居民區範圍的第一印象。

  這片居民區其實更像是一個大型的小區，一棟棟高樓鄰里，樓與樓之間間隔有些寬，足夠一輛車開進去。

  牆壁大多都是灰黑色，老舊的牆皮掉了大半，砸在地上成粉末，又被風吹走。

  偶爾有牆角長出一些草，但因為水分光源營養不足，草長得並不茂盛。

  黎遇舟看了眼，便收回了視線。

  雪迦打開剛從黑衣人身上拿回來的光腦，按照之前的求救信息，找到了那個發來求救的具體地點。

  「前面右拐，第十八號居民樓，723室。」

  「好的老大。」小澤操縱懸浮車飛速前行，很快到了第十八號居民樓。

  黎遇舟下車，仰頭看了一眼，這棟居民樓和其他的樓並沒有什麼不同，出了進口處掛著的號碼是「十八」。

  約莫七八層的高度，上面飄出了濃濃的黑煙，大片大片往上飄，紅色的火光分外顯眼。

  「哎喲，你們可算是來了！」一道有些尖細女聲傳來，黎遇舟回神看去，一位約莫四十多歲的中年婦女走來，腰間掛著一大串鑰匙，一甩一甩，敲擊著她的大腿。

  這位婦女和尋常人長得沒什麼不一樣，穿著很普通的暗粉色短袖，下半身是黑色的九分褲，還有一雙水晶涼鞋。

  黎遇舟看不出什麼不對勁，便收回了目光。

  雪迦迎了上去，問：「情況怎麼樣？」

  看樣子，對這位婦女不陌生。

  一旁的小澤小聲解釋道：「這是居民區十八棟的管理員，租戶一般叫她群姐，我們也就這樣跟著叫了。」

  「群姐……人挺好的。」麗姐頓了頓，看向黎遇舟的眼神有點怪異，但此刻的黎遇舟並沒有悟出什麼來。

  群姐帶著幾人急急忙忙往上面趕，樓內電梯運行良好，但他們還是選擇了爬樓。

  黎遇舟看見幾人飛速往上趕，幾位警察就不說什麼了，黎遇舟聽見他們每天跑十公里還要特訓就眼前一黑，群姐居然也爬得很快，估計是樓里經常停電，她又需要上樓，這才練出來的。

  黎遇舟一口氣爬了四樓，停在第五層，氣喘吁吁撐著膝蓋，沖他們擺手說：「你們先上去吧，救人要緊。」

  幾人也沒多說廢話，快速往上趕。

  黎遇舟靠著牆，剛才誘敵深入死命奔跑的勁兒又上來了，雙腿發軟，喉嚨有些干癢。

  眼前發黑，黎遇舟手掌撐住額頭，心想，之前提過的帶著球球他們跑步，得付諸實踐了。

  休息了沒一會，黎遇舟繼續往上爬。

  到了七樓，雪迦正好把門踹開了，估計是門鎖受熱變形，群姐的鑰匙打不開了。

  一開門，一陣熱浪衝出，把往裡沖的雪迦攔了一瞬，下一秒，他用水系異能護住全身，往後交代了一句讓他們待在門口別動，就進去了。

  剛才來的路上，雪迦就問過了群姐，723住戶是新搬來的，房間規格還沒來得及有大變動，所以群姐對這間屋子的整體布置還是比較熟悉的。

  按照群姐的介紹，進門右手第二間就是臥室，雪迦如法炮製，把門給踹開了，裡面的熱度比外邊更是高了一層。

  防火的門把熱度隔絕在房間裡，也導致了房間裡的溫度極為嚇人。

  之前政府整修這片區域，首先就修繕了居民區和公共設施的基礎防火防水性能，保障了居民的基本安全。

  雪迦來不及多想，門口倒了一個人，手還在往前伸，似乎是想衝出房門解救自己，奈何也許是溫度過高亦或是吸入過多的煙塵，他最終是沒有力氣了，把倒在了離希望最近的地方。

  雪迦用水球捲起到在門口的身影，飛快往外掠去。

  根據群姐給的信息，再加上手上還沒被燒到關機的光腦，基本可以確定，眼前焦黑的人就是發出求救信號的人。

  站在門口，雪迦冷靜衝著群姐說：「麻煩去叫個醫生來。」

  剛才來得急，忙著救人，沒來得及叫醫生，如果人直接被燒化了，也就沒必要喊醫生了。

  但雪迦把人抱在手裡的時候，人還在微微喘氣，不過很微弱就是了。

  雪迦用最溫和的水系治療術吊住焦黑人影的性命，然後一臉嚴峻地看著眼前的火災。

  火勢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被完美地控制在這個房間內，如果不是門內飄出煙，隔壁鄰居也都不知道這裡居然發生了火災。

  他用了一些時間，才將明顯也是由火系異能引起的火給撲滅了。

  此刻，醫生姍姍來遲，給地上的人檢查。

  雪迦靠在一旁的欄杆上，有些出神，他說：「防火門沒被燒壞，客廳里起了火。」

  這話一出，眾人都沉默了。

  這片居民區的防火門用的材質極好，如果門沒有被燒毀，是不會把火傳到外面的，這顯然是縱火者乾的，為了攔住進去救援的人。

  黎遇舟思考幾秒，想到一種可能，他心裡一驚，迅速擡頭，對上雪迦那雙深沉甚至帶了慍怒的眼睛。

  客廳里的火，不只是為了攔住救援的人，更是為了攔住房間裡的人。

  如果房間裡的人在高溫和濃煙的折磨下，依舊幸運地打開了被燒到變形的門，那麼客廳里的大火便會給他沉痛一擊。

  本以為逃出房間便能得救，沒想到是進入了另一層深淵。

  如果是普通的火燒傷，雪迦的水屬性異能治癒術完全是夠用了，但這是與他同等實力的火屬性異能，雪迦只能緩慢清除其中的火屬性異能，身體實際受到的傷害，就只能由專業醫生來了。

  燒傷最嚴重的臉，頭髮已經被燒到貼頭皮，焦焦的一片聞起來有一股燒焦羽毛味。

  黎遇舟盯著這張逐漸恢復的臉，眼神一動。

  他認出了這張人臉，這是他在A星看守所遇到的、那位言行舉止極為奇怪的流浪漢。

  *

  營救結束，流浪漢被送到了醫生的診所，一行人朝樓下走去。

  一旁的群姐突然沒動了，黎遇舟發現，是因為沒聽到那串非常清脆明顯的鑰匙晃動的聲音。

  他一扭頭，對上群姐堪稱冒金光的眼睛。

  「小伙子，今年多大了，在哪裡工作啊，有對象了嗎，喜歡啥樣的？」群姐一頓輸出，說起話來像連珠炮一樣，把黎遇舟轟得一愣一愣的。

  下一瞬，黎遇舟臉有些紅，他擺擺手，說：「不、不用了，暫時、暫時還——」

  才到黎遇舟要說什麼，管理員群姐接過話頭，有些不高興地怪嗔道：「哎，小黎你是個懂事的孩子，可別學那些小年輕搞什麼單身主義，還是找個對象傳宗接代要緊」

  群姐也是好心，一直在黎遇舟耳邊碎碎念，聽得他頭都大了。

  他很想說，戀愛結婚的意義並不是傳宗接代，他也想說自己已經結婚了，但想到又要被嘮叨一頓，想想還是算了，安靜地閉上嘴。

  果然，如黎遇舟所料，群姐見黎遇舟沒回應，也沒了興致，只是把給他手裡塞了張名片，很熱情地說：「小黎要是想好了就聯繫我啊，那好姑娘是一大把的，咱慢慢看！」

  黎遇舟握著這張名片就像是燙手山芋一樣，丟也不是，收下也不是。

  半晌，在群姐溫和慈愛的目光中，黎遇舟把名片揣進了外套口袋裡。

  回到車上，黎遇舟抱著小黑貓坐在後排，雪迦跟著上了後排。

  黎遇舟默默低頭，一旁的雪迦還以為他在為剛才的事情煩惱，笑著說：「群姐是這樣的，什麼都好，就是有個毛病，喜歡給人做媒。」

  黎遇舟側過臉，微微瞪大眼睛，問：「你們也被介紹過？」

  雪迦點點頭，又想起什麼似的，笑著說：「麗姐也被介紹過。」

  說完，擠著眼，揶揄看向副駕駛上的麗姐。

  麗姐正在寫火災報告檔案的手一頓，虛空屏上拉出一條極長的線。

  她看著自己的「火」字最後一筆在跳芭蕾，額角一抽，用橡皮擦掉了，說：「再提弄死你。」

  雖說雪迦才是隊長，但整個警局不只是有他們，內部同樣很重要，麗姐就是負責這一部分的，再加上她是現在留在警局內資歷最老的一批警員，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雪迦和小澤都得叫她一聲前輩也不為過。

  雪迦舉起雙手，求饒似的說好好好他不說。

  黎遇舟看著他們打鬧，莫名笑了一下，手一動，發現外套里的卡片不見了。

  他在座位上摸了摸，也沒找到。

  可能是掉路上了吧，黎遇舟想，掉了就掉了，反正他也不需要，只不過希望別被群姐撿到了，不然可就尷尬了。

  懷裡的小黑貓突然擡頭，看著對上黎遇舟幽黑的眸子。

  黎遇舟看了幾秒，俯下身親了親，沒有像往常一樣接觸到溫溫熱熱軟軟的毛髮，黎煤球居然避開了，一雙綠色的眼睛認真盯著他看。

  黎遇舟莫名被看得有些心虛，神情和他同學早戀被教導主任發現了一模一樣。

  黎遇舟摸摸鼻子，把黎煤球抱得緊了些，湊到它耳邊說聲說：「球球困了嗎，馬上就回去睡覺好不好？」

  黎煤球沒反應，只不過沒再看著他了，但相處了一個多月，黎遇舟也能感覺出來，黎煤球還是在生氣。

  生氣？

  這是怎麼了？

  黎遇舟又換了幾種話題，試圖揣測貓意，依舊是無功而返。

  再次看向自己空落落的口袋，黎遇舟心裡一動，說：「球球，不會給你找媽媽.的好不好？」

  黎煤球這次擡頭了，認真地盯著他，黎遇舟被看得心一軟，手指動了動，說：「因為你已經有兩個爹了。」

  「……」

  黎煤球眼睛倏地瞪圓，看向黎遇舟，黎遇舟摸不准它是因為稱呼瞪大眼睛，還是因為它莫名其妙多了個爹。

  黎遇舟摸摸貓頭，心想他沒給黎煤球說過寐丘的事情嗎？他記得說過啊！

  「下次介紹你們認識。」黎遇舟又摸了摸黎煤球，直到它氣哼哼往他懷裡一躺，閉上眼，黎遇舟這才鬆了口氣。

  他看著安靜入睡的黎煤球，突然想起，似乎每次寐丘來，黎煤球都不在，好像都在埃奇爺爺家玩。

  下次把它叫過來，黎遇舟這樣想。

  黑色的懸浮車在路上行駛，周圍沒有路燈，只有懸浮車開著遠光燈，接著月光在一望無際的荒原上平穩前行。

  「啊！」黎遇舟突然大叫一聲，車上所有人都看向他，連擔任司機的小澤都看了他一眼。

  黎遇舟想起來了，在聽到雪迦名字之後，感覺到哪裡有一些熟悉感，現在思緒放鬆，他才從記憶里翻找出來，

  黎遇舟扭頭，認真地看著雪迦，問：「你認識雪添嗎？」

  雪迦愣了愣，隨即笑了，「認識啊，我那個不成器的弟弟。」

  黎遇舟眼睛一亮，雪迦見狀，問：「你認識小添？」

  黎遇舟點頭，簡單解釋了一下一下之前發生的事情，雪迦感嘆說，還好他沒出事，隨即他又補充道：「不過，小添最不喜歡管人閒事了，也許是當時心情好吧。」

  黎遇舟想到了雪添是跟著寐丘一起來的，他試探著問：「你弟弟好像跟著一個叫寐丘的男人來的，你認識他嗎？」

  雪迦靠在椅背上想了想，從自己的前半生想到現在，在黎遇舟期待的目光中緩緩搖頭，說沒有。

  黎遇舟目露失望，但也沒說什麼。

  低頭，注意到懷裡的小黑貓在看他，黎遇舟心裡那種異樣的感覺又出現了。

  他摸了摸黎煤球的腦袋，見他乖順地趴下去，毛茸茸的腦袋輕輕拱了拱他的手心，有點痒痒的，黎遇舟這才閉上眼，安心養神。

  就這樣安靜地又行駛了一會，警局就在眼前，雪迦似乎想起什麼，突然回頭，笑眯眯地看著黎遇舟，笑得黎遇舟心裡發毛。

  雪迦說：「接下來，我們討論一下黎先生和卡先生酒駕的問題吧。」

  「……」恩將仇報，狗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