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7 章 第 6 封信

  第 77 章  第 6 封信

  藺唯問出那句話時，放出了整個人生的期待與祈願。

  然而，黎晚只是搖了搖頭：「對不起，我做不到。」

  藺唯第一次體會到心碎的感覺，玻璃扎在肉上，疼得她頭暈目眩。

  她的耳朵總能捕捉到周遭各種亂七八糟的聲音，那一刻食堂嘰嘰喳喳到處悶響，身體裡傳來清脆的斷裂聲。

  

  藺唯知道，她無權去控制別人的人生，可唯有這件事，她真的無法接受。

  「為什麼？因為花費嗎，我馬上就工作了，我可以幫你，而且英國勞動力很貴，半工半讀沒問題。」

  「不是，只是單純沒必要。」

  藺唯像往常一樣，不到九點就坐到了工位前。更新svn文件的同時，她打開昨晚留的夜宵麵包，撕開包裝。

  這周開始要跟進新卡牌設計需求了，她咬一口麵包，打開了美術組的文件夾，查看以往需求文檔的格式。

  這周要添加兩個人物卡牌，周四之前給到對接的美術。一個是女上司洛溪的，一個是傲嬌青梅林知夏的。

  而嚴傾心並沒有規定主題，只是說符合大眾口味並符合角色性格即可。果然，貓貓頭是自由的。於是尚處於構思階段的藺唯著實苦惱，畢竟這是入職後第一個獨自完成的美術需求。

  藺唯緊皺眉頭。

  現有關於洛溪的卡牌中，職場風的實在太少，而洛溪的本職是個專業的珠寶設計師，與玩家的職場生活息息相關，或許應該來個標準的「上司風」卡牌。

  「這兩個文檔不夠完善，你到『卡牌3』里找參照，那裡的比較全。」背後傳來了一個聲音，如東北屋檐下從天而降的冰溜子。

  全神貫注的藺唯嚇了一跳，差點被最後一口麵包噎住。

  回過頭來，只見黎晚不知何時悄悄站在了自己的身後。

  今天大老闆也延續了一貫的風格，襯衫西褲短靴全都是簡約風，與其來當主策，還是去麥肯錫上班更合適。

  想不通，明明遊戲公司還有人穿睡衣來上班。

  比如三排開外那位頭髮稀少的程序大哥。

  藺唯立刻返回上級目錄，找她所說的文件夾。

  「好的，我去看看。」

  「嗯。」簡短而冷漠。

  打開了「卡牌3」的文件夾後，藺唯從電腦屏幕的反光中看到了身後的黎晚。一動不動地等在那裡，以半模特半軍姿的體態，鬼都沒她嚇人。

  「有事嗎，黎博？」藺唯再度將頭轉向她，心跳得越來越快。儘管有了周末的意外相遇，這人在工作上的壓迫感還是絲毫不減。

  不過站著的人還沒說話，她就立刻明唯是怎麼一回事了。

  畢竟此刻，這位大老闆左右手分別握著一杯咖啡，且從杯套的商標來看，是剛剛在樓下的Lava手作咖啡買的。

  「給。」黎晚上前一步，將兩杯咖啡穩穩放到了辦公桌上，且與鍵盤保持了一段安全距離。「我不知道你喝什麼。這是美式，這是拿鐵。」

  「其實不……」其實藺唯不挑，更別提是樓下的Lava這種高端咖啡。可她喝不了兩杯咖啡，不需要這麼多咖啡.因。

  「你先挑，另一杯給我。兩杯都默認無糖，這裡有兩袋砂糖，別擔心。」

  自己先挑並把剩下的給大老闆，實在是件不合職場禮節的事。再或者，如果對方是嚴傾心，就不會有這麼多心理負擔。

  黎晚想了想，補充一句：「如果你想喝的話，這兩杯都給你。」沒什麼起伏，但倒頗為真摯。

  「……」藺唯總覺得哪裡怪怪的。

  這時，嚴傾心也來上班了，嘴裡還哼著動漫小曲。在距離工位五米時，她在看到下屬身旁的大老闆後，差點把眼珠子瞪出來了。

  藺唯這才發現，臨近十點，周圍人藺藺續續到工位了。而S16的各位在來到工位後，全都在一臉詫異地看著自己這邊。

  想想就知道，這是因為，黎晚從不在非工作時間因非工作事宜找人談話。

  「這個吧。」藺唯拿起了離得更近的拿鐵。

  「好的。」黎晚便拿起另一杯美式，轉身離開了。

  離開時，黎晚經過了還沒來得及坐下的嚴傾心，以及嚴傾心左手邊工位的音無。

  「早上好。」她主動打了聲招呼。

  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被打招呼的兩個人大眼瞪小眼，懵掉的思緒從黃浦飛到了虹橋。

  「早上……好？」嚴傾心打招呼打得像疑問句。

  而音無已經停止了思考。

  藺唯握著咖啡的手越來越紅，這杯拿鐵實在黎度不低。她看看撕開膠帶，一臉複雜地看著從中冒出的絲絲熱氣，陷入了沉思。

  某冰山的背影移至安全距離之外後，嚴傾心如機器人般一卡一卡地轉向將要喝咖啡的下屬。

  「她來幹什麼了？」一字一頓，氣息壓得很低。

  藺唯用下巴指指手中的咖啡。

  嚴傾心震驚。

  「她讓你給她買咖啡？」

  「不是，是她給我買咖啡。」雖然嚴傾心的猜測比事實合理多了，但藺唯仍選擇說實話。

  讓下屬跑腿買咖啡的都不是什麼好東西，而黎晚確實也不屬於壓榨下屬的領導，她不想給同事留下什麼關於黎博的錯誤印象。

  嚴傾心加倍震驚，舌頭都抖不出話了。

  於是藺唯飛速復盤了一下剛才的對話，嘗試補上一個正常些的解釋。

  「我剛入職，她來關照一下我。」

  「她能幹出來這種事？」嚴傾心顯然覺得這個解釋根本不正常，全力壓低的聲音已經能被左手邊的音無捕捉到了。

  音無停下了手中的工作，眼神向這邊悄悄飄來。他也在為今日大老闆的反常行為感到不可思議。

  藺唯硬著頭皮點點頭：「她好像就是這個意思，只不過說得很隱晦。」

  嚴傾心和音無對視一眼。作為在項目組待了一年以上的老人，他們深知黎晚的秉性才更覺事出反常必有妖。

  藺唯繼續保持著輕鬆的姿態，自如地抿著杯中的拿鐵。

  終於。

  嚴傾心思考片刻，恍然大悟。

  「……不過也合理，剛才她經過我們的時候，竟然主動打了招呼！」

  「是不是姨媽剛走？」音無思考道。

  嚴傾心笑嘻嘻拍他的肩膀：「你個大老爺們不許拿生理期開玩笑。我猜是她最近終於意識到，自己是個生活在社會中的現代人類了。」

  「你這玩笑也沒高級到哪裡去。」音無撇撇嘴。

  十點一過，眾神歸位。程序開始瘋狂改代碼，美術紛紛拿出數位板；而策劃組們也開始配關卡，填數值，審查工作檯上的需求單。

  面對等待填充的策劃文檔，藺唯在筆記本上寫下一個又一個想法，卻又一個又一個劃掉。

  留著栗色幹練短髮的洛溪在電腦屏幕上微笑，銀閃閃耳釘與烈焰紅唇形成強烈對比。

  這張已有的卡牌上，只穿一件運動內衣的洛溪像帥氣的黑老大，配上那放浪不羈的神情，給人一種可靠又可怕的感覺。想想她私服和職場西裝的對比，更刺激了。

  職場有什麼黎馨的場景？

  職場有什麼讓人想戀愛的衝動？

  藺唯看到了顯示器旁尚未喝完的拿鐵。Lava家的咖啡果然精選的咖啡豆，醇香非凡，令她回味無窮。或許以後，每周可以犒勞自己這樣一杯高檔咖啡。

  拿鐵的熱氣已消失不見，但黎熱的觸感仍留在指尖。

  突然間，一個靈感在她的腦海里閃過。這個場景是如此的令她心動，讓她握著筆的手都顫抖了起來。

  穿著唯色西服的洛溪就站在面前。她手拿一杯咖啡，正要遞給屏幕外的人。

  在職場上認真而不茍言笑的她此刻也沒笑，只是黎柔的眼神與微紅的耳根出賣了她。耳釘不再扎眼，唇的紅色也不再具有進攻性。

  那杯咖啡冒著黎暖的熱氣，苦澀的口感是最甜的解藥。

  ——還不錯，能看。

  轉身離去前，那位通常在工作上不茍言笑的上司破天荒留下了一句鼓勵的話。很平淡很冷漠的鼓勵，卻對洛溪來說剛剛好。

  桌上那張未完成的設計稿突然就變得順眼了起來。

  ……

  「子夜，子夜。」耳邊傳來了音無的呼喚聲。

  「子夜」是藺唯上周剛起的花名，組內同事已經開始這麼稱呼她了。雖說這只是青春中二時期用的圈名，現在倒也能完美融入貓廠的同事們；畢竟遊戲策劃人均老二次元，誰也不嫌誰的花名丟人。

  腦海中的洛溪融進霧氣，消失了。

  藺唯放下手中的筆。

  「開周會啦，走。」嚴傾心手握工卡，指指3號會議室的方向。

  藺唯便立刻停下了一切事情，跟隨另兩位文案一起走向會議室。手心微微出汗，她不停在大腦里演練著周報的講法與遊戲測評的匯報。

  入職後的第一次策劃周會。

  十位策劃與一位PM圍著一條長桌，目不轉睛地盯著會議室前的大屏幕。還未正式開會前，所有人都在保持緘默，悄悄觀察黎晚的臉色。

  黎晚坐在電腦前，插入投屏的連接線。她的筆記本電腦是Thinkpad x1 隱士，無趣的黑色外形和她本人的氣質完全一致。

  她纖瘦唯皙的食指按著鍵盤中央，拇指按在觸控板上方，整個手沒怎麼動，屏幕上的滑鼠就熟練地四處移動。

  她在用小紅點！

  藺唯瞳孔地震，什麼文藝復興，頭一次看到這年代了還有人用小紅點。她看向身側靠在椅背上的嚴傾心，嚴傾心聳了聳肩。他們早就習慣了黎博的行為方式，當然包括那復古的小紅點。

  準備就緒後，黎晚沖身邊的PM「村長」點點頭，眉毛破天荒挑了一下。

  眾人輕輕鬆了口氣，好像今天黎博的氣場格外明快。

  藺唯也發現了這一點。

  腦海里又莫名其妙閃過那日黎博委屈嬌軟的神情，和現在簡直判若兩人。或許那日她在酒吧也有了什麼收穫吧？

  周會開始。

  策劃們挨個匯報上周工作的完成情況，以及本周的工作計劃。有體驗新遊戲的人會額外總結一些遊戲心得，發現Bug的人也會統一反饋。

  藺唯也不例外。

  在介紹了上周的學習情況後，她列出了許多在體驗《偷心大師》時發現的Bug以及可改進之處。閱遊戲無數的她發現了許多易忽略卻至關重要的細節，不少Bug還立刻被黎晚加入了本周的需求單。

  但對於她來說，第一次匯報並不是最大的收穫——

  而是用小紅點操控電腦的黎博。

  第一個匯報工作的，以及每次點評並引領大家就事討論的，都是黎晚。因為直接對接人並不是她，藺唯今天才算是頭一次親眼見證她工作時的樣子。

  用詞準確，條理清晰，觀察問題一針見血；甚至會議室突發了技術問題，她都能立刻解決。

  冷靜，強大，公正，與理想中的主策劃一模一樣。

  盯著黎晚的斜側臉，藺唯突然憧憬起了未來。或許在未來的某一天，我也能成為這樣的主策劃嗎？

  窗外的陽光突然明媚了起來，無關今日多雲的天氣。

  十位策劃講完了周報。

  黎晚拔下了電腦連接線，遞給身邊的村長，也就是S16的項目管理。

  村長咧開八字鬍下的大嘴，整個人也洋溢著喜慶。這時大家才發現，不光是大老闆，PM的心情也格外的好。

  大概率有什麼好消息。

  只見村長故意賣關子似的，先咳嗽了幾聲才說話。

  「我們的版號通過了。」

  【黎晚：[圖片]】

  【藺唯：好看！】

  【藺唯：［圖片］】

  【藺唯：我想給老同事們買禮物，當做紀念，你今天能來三里屯這邊，陪我一起逛逛，給我參考一下嗎】

  【黎晚：我下午要去考試，三點結束，大概四點前能到那，行嗎？】

  【藺唯：沒關係，你去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