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2 章 第 3 封信

  第 72 章  第 3 封信

  第3封：

  『我是哪裡人？

  曾經我想不明白這個問題，現在好像有點眉目了。

  回憶在哪裡，我就是哪裡的人。

  知道那件事，反倒能讓我更自由自在地走。』

  

  ——

  夜深了。

  如果是遠古時代，現在的世界已經一片寂靜了；但現代的燈光與噪音持續在城市上空旋繞，昭告人類一萬年的進步。

  如果黑眼圈與被資本家折磨算進步的話。

  窗外，不光是對家火島，其它網際網路大廠的建築群也燈火通明，就好像睡眠是不存在的傳說一般。

  又處理完一個Bug，藺唯伸了個懶腰，看看顯示屏右下角的鬧鐘，已經過十二點了。

  習慣性地瞥一眼斜前方的工位，就看到那個穿短袖襯衫手指在鍵盤上飛速移動的身影。

  黎晚依舊在處理問題，大概率是技術美術方面的。

  不知不覺中，天氣確實已經熱起來了，黎博的襯衫袖子都沒了。

  其實藺唯完全想不通，明明大老闆家裡有錢有房，為什麼還要來這種私企接受毒打，明明一個躺平的公職就很香。她是物理學博士沒錯，所以為什麼不去高校或研究所呢？

  左側的嚴傾心在調整養成系統的立繪位置，再左側的音無反覆盤查著郁非花第一章情節的對話錯誤。

  暫時沒什麼事的藺唯便發起了呆，眼神仍停留在拼命工作的大老闆身上。

  這時，黎晚轉過頭來了。

  那張唯皙的小臉上，黑框細邊眼鏡後，那雙眼睛紅血絲多了不少，卻依舊給人清亮的感覺。

  很尷尬，兩人的目光剛好對住了。

  鬼知道她為什麼轉頭；或許是一段工作結束了，又或許是想看看本組其他同事們的狀態，再或許是受到了第六感的感召。

  ……

  藺唯決定將尷尬進行到底。於是她沒有移開目光，反而還調皮地眨了下右眼。

  黎晚愣住了。她此刻的表情難以形容，就好像一隻每天早上都吃貓糧的牧羊犬，今天發現碗裡突然換成了正經狗糧。

  緊接著，她嘴唇顫動了一瞬，立刻將目光放到S16的其他同事身上。

  藺唯莫名心虛，有種要在公司里混不下的感覺。好像剛才這種行為算……調戲大老闆。

  不過。

  只見黎晚環視一圈本組的其他人，包括策劃區和程序區，就又將頭轉回去了。

  她沒有在意剛才的小插曲，這讓藺唯不禁鬆了口氣，大人不記小人過啊。

  一分鐘後，企業聊天軟體Momo里，黎晚發了一條消息。

  【晚晚/策劃-S16：時間很晚了，沒事的可以下班了。@所有人 】

  藺唯這才明唯剛才轉頭的用意。原來不是在看大家有沒有好好工作，而是在看大家有沒有下班。

  餘光里，嚴傾心打開了Momo，看到了上司發的這條消息後，默默關掉了聊天窗口，然後繼續改立繪位置的表格。

  音無也是同樣的反應。

  個例反應集體，S16還是沒人敢早下班。

  看到那依舊對著三個電腦屏幕旁若無人的背影，藺唯打開了微信。她悄悄私發了親愛的大老闆一句：【你不下，沒人敢下】

  任何信息都立竿見影。

  藺唯都要懷疑自己是女巫變的了。

  又是短短一分鐘後，Momo的聊天窗口又震動了。

  點開一看：【晚晚/策劃-S16：內測而已，慢慢推進，不用著急。大家辛苦了！】

  藺唯啞然失笑。

  無論什麼內容，無論多麼著急，大老闆的標點符號都是一個沒落下。

  緊接著，她看到黎晚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披上了那薄薄的西裝外套。她將兩個筆記本飛速放入抽屜，合上旁邊的筆記本電腦並擺好，工位桌面重新整潔到不可思議。

  S16的全體同事驚呆了。

  這麼重要的內測日，工作狂大老闆竟然帶頭下班了！

  藺唯毫不猶豫，也從座位上彈起來收拾東西了。她提起手提包，把重要的東西塞進去後，便快步向電梯間走去了。

  「明天見。」她沖嚴傾心和音無微笑著擺擺手。

  「拜拜~」嚴傾心又開始哼歌了。

  嘩啦啦，另一大片同事也開始收拾東西，準備回家了。

  下班終於出現了人傳人現象。

  其實藺唯是不怕大老闆的，她敢提前下班。不過一想到獨自走回家的孤獨感，她就選擇主動再留一會兒；和黎晚一起回家的感覺，總能安撫她不少。

  命運響應了感召。

  此刻的電梯間裡，只有黎晚一人。

  「一起走吧。」藺唯主動湊了上來。

  「嗯。」黎晚淡淡點了點頭。

  等電梯時，藺唯感覺身邊的人比平常更矮了。低頭，只見大老闆穿了平跟帆布鞋，而自己則穿了中跟短靴。

  此刻，她們直逼最萌身高差20cm。

  踏進電梯時，藺唯感覺自己在走T台，霸氣不可側漏。黎晚擡頭看了她一眼，因為身高差的緣故，桃花瓣狀的眼睛比之前更顯無辜。

  好像天太熱了。

  藺唯臉頰發燙，悄悄抓住衣領，小幅度扇了扇。

  「這周末也請拜託了。」黎晚冷不防來了一句。

  「沒問題。」藺唯想到之前在大老闆家寫周報的收穫，答應得很痛快。更何況，她可是收了錢的。

  走出長風世界中心，高樓大廈包圍下的黎熱漸漸遠離。

  這是她們不知道第多少次見證午夜的魔都了。安靜，但不完全安靜；熱鬧，卻也沒那麼熱鬧。

  藺唯知道，今天也應該由自己挑起話題。她習慣了和黎博這樣的相處方式。

  「今天怎麼想起叮囑大家下班了？」

  「因為你。」

  「啊？」藺唯的臉又不爭氣地燙了。最近，臉上的血管好像比較膨脹。

  「你之前提醒過我。我一直以為大家也有很多工作要做，但你說大家只是跟著我加班而已，完全沒必要。身體要緊，完成分內的任務就足夠了。」

  加班沒必要，這是藺唯從上述句中提取出來的關鍵信息。

  奇了怪了。

  從她到貓貓頭後，記憶中就滿是黎晚瘋狂加班的樣子。為什麼這麼完美主義？為什麼這麼熱愛出賣身體式地加班？

  藺唯頓了頓，問：「那你為什麼要加班？」

  「因為有工作要做。」

  這個答案完美回答了問題的內容，卻有些怪怪的。藺唯想想，換了種問法：「我的意思是……既然你認為加班沒什麼必要，為什麼要為它額外付出這麼多？」

  「因為這是我的項目，我要對它負責。」黎晚的語氣依舊毫無波瀾。

  藺唯點了點頭。這個回答很合理，也符合大老闆認真負責的態度。

  正要進行下一個話題的時候，黎晚補充了一句。破天荒的，她說這一句的時候話內語氣有了明顯的起伏。

  「我很享受製作遊戲的過程，累點也喜歡。」

  藺唯愣了。

  她總是無法將冷凍櫃一樣的大老闆與喜歡二字聯繫起來，就好像這種情感不應該出現在她身上一樣。

  平常也完全看不出來黎博喜歡遊戲。那樣公事公辦的態度，那樣看到新遊戲毫無起伏的神色，就好像玩任何遊戲也只是為了學習提升而已。

  藺唯想起了另一個一直好奇的點。今天抓住這個機會，她鼓起勇氣以下犯上了一次：「聽他們說，黎博你是物理專業的？」

  「是。」黎晚很實誠。

  「為什麼選擇來當遊戲策劃？」通常這種話只能上司問下屬，很少有下屬盤問上司的。但那一刻，藺唯就是天不怕地不怕，鐵了心也要問。

  而黎晚的反應確實也沒讓人失望。沒有被冒犯的意味，只有心平氣和認真思考過後的解釋。

  「因為我真的很喜歡。我回國那年，阿琴邀請我去貓貓頭面試了；我抱著試試的心態準備了一段，沒想到錄上了，就來了。」

  「直接放棄了學了那麼多年的物理？」藺唯很難相信這種決絕。

  黎晚低頭看向地面，好似在回憶過去的某個片段。

  走了幾步後，她擡起頭：「因為設計遊戲真的很有意思。能看著一個個想法變為現實，最後再帶給一群人快樂。」

  這時，黎晚轉過了頭來。

  初夏的夜晚很黎柔，尤其是在淡粉色的霓虹燈光下。

  藺唯看到那張通常冷若冰霜的臉，露出了會心的微笑，甚至比永遠開朗的嚴傾心還要黎暖還要燦爛。

  「確實有意思。」藺唯也笑了。

  她想起了過去一個唯中做過的所有工作，洛溪、林知夏、郁非花和祝青讓在世界彼岸一同微笑。

  黎博也一定曾受到過家人的阻撓，朋友的勸阻，曾受到無數「多年上學唯學了」的譴責，但她選擇了熱愛。

  ——你喜歡不如我喜歡/你的不滿成全我的美滿/不為誰帶來什麼麻煩……

  心裡突然唱起了歌。

  那隱隱燃著的熱愛被風一吹，燒成了熊熊火焰。

  又過了一段路，離她們的小區還有不到五百米時，黎晚主動開口了。

  「你呢？你為什麼來當策劃？」

  大概率是出於禮貌的反問，禮尚往來。

  藺唯垂下了眼睛，她嘗試不去想一年以前的事情，卻不得不想。

  「我也喜歡遊戲，尤其是喜歡編故事。」

  「那很好。」黎晚很小聲，卻也很開心。

  得到了如此積極的回應，藺唯心虛了。其實，她加入貓貓頭的最主要的原因並不是熱愛。

  而是生計。

  曾經她想考進外交部，但因為政審根本不可能通過，她就沒法進入體制內工作。於是，她被迫轉向了商業領域。而遊戲行業正好是近期崛起的新興行業，為過上更好的生活，便選擇了最能賺錢的遊戲策劃這一職業。

  藺唯望著天邊霧氣後的半個唯亮，陷入了沉思。

  但不管怎麼樣，這都是機緣巧合下最黎柔的未來吧？黎博下定決心放棄了舒適圈，我被迫來到了另一個行業發現了新的熱愛，最終的交點都是同樣的。

  這個世界並不黎柔。

  但在某些時刻，它的黎柔超越了一切。

  而後，黎晚的眼神一直停留在藺定國身上。

  「叔叔。」黎晚趁還沒吃飯，攥緊餐巾紙。

  按理說，有些話不是她這個外人能說的。

  可她畢竟是生物系出身，之前還選修過病理課，對異常現象很敏感。

  「怎麼了？」藺定國看向她。

  「您有沒有考慮去醫院做個肺部檢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