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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 章 第 21 章

2024-09-15 09:30:09 作者: Z鹿

  第 21 章 第 21 章

  黎晚的目光一下子黯淡了。

  藺唯慌忙道:「不想說也可以的,我只是隨口一問。」

  黎晚垂下眼,停了片刻後:「我媽媽不讓我練。」

  「為什麼?」藺唯不理解。

  「她覺得浪費時間,想讓我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到學習上。」

  所以要坐半個小時的車,來萬達廣場練琴?不對,練琴就練琴,為什麼還要收錢呢?

  藺唯脫口而出:「你要錢嗎?」

  黎晚一臉困惑,瞪起眼睛。

  

  藺唯這才發現剛才的問話充滿歧義,簡直跟問大街上要飯的乞丐一樣。

  這是第322次說話後想原地撞牆。

  她算是發現了,她有一種天生的超能力:讓氣氛變尷尬的能力。

  「不,我的意思是……你缺錢嗎?」藺唯牙根咬得酸,不知道有沒有解釋清楚,眼看黎晚就要開口,她繼續補充了另一段解釋,「你看起來家庭挺富足的,應該也不缺錢,我這個問題問得很沒必要,是不是另有隱情?」

  黎晚安靜等了好一會兒,確信身邊的人把話都說完後,才重新開口。

  「我要攢錢上小提琴課,我媽媽是不會給我錢的。」

  藺唯震驚:「可你已經拉得那麼好了!」沒控制住音量,把後面經過的老頭嚇了一跳。

  「如果想要進步,只能讓老師教。」黎晚沉思。

  「也是。」藺唯悶悶不樂,手中喝空的奶茶瞬間變得千斤重,心想那可是未來小提琴大師的寶貴的14元。

  黎晚從座位上站起,背好琴包:「我要去姑姑家了。」

  藺唯本以為她們能一起坐公交車回家。

  「哦,好。」她儘量不讓表情太失望。

  黎晚盯著她的臉看了會兒,眨了眨眼:「謝謝你。」

  「謝我?」藺唯摸不著頭腦。

  黎晚笑道:「給我提了那麼多建議,都幫我省了半節小提琴課了。」

  「哦,那個啊,我就是亂說的……」藺唯的耳朵又燙了,趕緊低下頭。

  黎晚走前揮了揮手,藺唯看著陽光下的她,心臟跳得很暖很暖,比今日明媚的陽光還暖。

  等那個身影消失在購物中心背面,藺唯望著大槐樹的樹皮發呆,一條條數上面的紋路。

  *

  日子一天天往前挪,藺唯每周參加學校的體育集訓三次,漸漸的,跑在昔日令人暈眩的紅跑道上,她也能欣賞兩眼後退的風景。

  黎晚並不是每次都來,她和另外兩個外班女體委輪班,每人每周負責一次訓練。

  而黎晚不在的時候,無論在練什麼,藺唯都會平行幻視黎晚帶她們訓練時的場景。

  那兩個女體委總是操著大嗓門,批評這個批評那個,威風凜凜又居高臨下,有人跳遠擺臂使不上力,她們教兩遍教不會,直接不再理會了。

  短髮姑娘走完一輪鴨子步,雙眼呆滯望向天空,邊喘邊嘆:「大魔王不在的第三天,想她。」

  「你比她的狗還狗。」麻花辮姑娘斜了她一眼。

  進行腹部訓練時,藺唯剛做了幾個卷腹,就被今日的「監工」拉起來聊天。

  那是六班的女生體委,身材精壯,小麥色的皮膚閃閃發光,幹什麼事都像一陣風。不過,她的風會無情地吹倒周圍的花花草草,大殺四方,不留一具活口。

  「英國男人是不是二十幾歲就開始禿頭了?」六班體委邊笑邊問,笑容很戲謔。

  「……那倒不至於。」

  「你們是不是飯特別難吃?」

  「反正不算好吃。」

  「你們英國人眉毛都這樣嗎?真好看。」

  周圍的同學們都在墊子上練腹肌,藺唯傻站在那兒,越說越不自在。

  「我還沒做完。」

  「沒事,及格就行了。」六班體委毫不在乎。

  「我不想僅及格而已。」藺唯聲音很小很虛,她知道,對於現在的自己,超過及格的每一分都是奢望。

  幾個剛練完休息的女生聽到後,交換顏色,不約而同地、挑了挑眉。

  六班體委撇撇嘴,不耐煩地擺擺手:「減輕負擔還不樂意了,你練得臉都白了。」

  「我的皮膚就是白色的。」藺唯擡起手背,抹抹太陽穴的汗。

  短髮姑娘正仰臥舉腿,一字一喘說:「是是是,您就是這色兒,白得發光。」

  旁邊兩個女生嗤嗤笑了起來。

  「要不怎麼叫白人呢,」麻花辮姑娘戴上眼鏡,「人種優勢。」

  人種優勢應該是個好詞,可藺唯聽到它的時候,心裡總覺得怪怪的。

  在英國,她覺得自己更像中國人;在中國,同學們又總說她是英國人。

  說來也奇怪。

  黎晚在的時候,這些同學們說話就格外注意,仿佛有無形的牆板壓迫著她們呼之欲出的刻薄。

  練習冊擋的那一拳也是。

  藺唯一邊做仰臥舉腿,一邊神遊在過去幾個月的回憶中,無論在哪片回憶的光影中,黎晚都像一棵大樹,而她就躲在樹蔭下蜷縮。

  黎晚是櫻桃樹嗎?

  她身上總有櫻桃的香味,像夏風中細簌搖曳的櫻桃樹,枝頭滿滿紅色的收穫。

  不不。

  櫻桃樹很排外,紮根又深延伸得又遠,方圓十米內其它樹很難活,這也是外祖母院裡只有那一棵果樹的原因。

  ……

  黎晚是基因突變的櫻桃樹,和鄰居的樹木樹根和平纏繞的櫻桃樹。

  「哎,帥哥姐,你做了多少個了?」短髮姑娘突然問。

  藺唯這才回過神來,想起剛才光做沒數。她很容易走神,不過多虧走神,她才沒注意到腹肌酸脹難受。

  「該收墊子了!別發呆了!」六班體委大聲吼。

  藺唯從墊子上撐起來,彎腰疊好,和大家一起還到體育館角落。

  她想念外祖母家裡的櫻桃樹了。

  現在應該也快結果了。

  *

  補測順利通過後,爸爸和蘭秋池阿姨舉行了婚禮,規模很小,藺唯象徵性參加。

  她本就不怎麼信浪漫,更不信成年人的浪漫。

  她想,蘭阿姨那剛上大學的兒子肯定也不信浪漫,或者根本就不贊同這門婚事,所以根本就沒在婚禮上出現。

  一開始她怎麼都想不通,蘭阿姨條件這麼好的人怎麼會看上爸爸,直到她觀察兩人的相處模式才明白。

  爸爸平常懶懶散散,在蘭阿姨面前倒裝得人模狗樣的。

  而且不是親人濾鏡,爸爸長相比蘭阿姨要周正。藺唯不喜歡評判別人的長相,但她第一眼看到蘭阿姨和爸爸在一起的印象就是,這個女人肯定很有錢。

  成年人也知道浪漫無用。

  蘭阿姨頭婚時的陣仗肯定要大多了,藺唯想,至少玫瑰要999朵而不是99朵,照她那日常鋪張浪費的樣子。

  婚禮幾近尾聲,各路不認識的來賓喝醉的喝醉,划拳的划拳,到處都亂鬨鬨的,吵得人頭疼。

  藺唯站在角落裡,手裡舉著喝剩一半的紅酒,頭腦和靈魂一同脹得很燙很燙。

  不知什麼時候,蘭秋池走到了她身邊,穿著紅色的繡花敬酒服,俗氣妝容和往常一樣誇張。

  阿姨身上的香水味也很濃,藺唯能聞出香水的高檔,不是祖馬龍就是香奈兒,可鼻子觸到那樣濃烈的味道著實不好受。

  「你們什麼時候搬進來?你們那小破房子,趕緊別租了,我看著都難受。」蘭秋池笑起一臉皺紋,散粉隨表情抖到空氣中。

  「那要看我爸。」藺唯不討厭她,可也沒做好跟她說話的準備。

  蘭秋池抓起藺唯的手,輕輕摩挲,眯成月牙的眼珠直勾勾望向繼女灰藍色的眼眸。

  藺唯素來不習慣肢體接觸,竭力控制,才沒條件反射地抽出手。

  蘭秋池勾起艷紅的嘴角,秋波一盪:「我可想你了,你也說說你爸,早點住到阿姨這裡。」

  「哦好。」鼻尖的香水味越來越沖。

  蘭秋池手指下滑到藺唯的掌根,指甲貼上內手腕,彈了彈。

  「乖,啊,聽你爸說你可憐的呢,來了之後好好疼你。」

  藺唯總感覺有說不上來的古怪。

  她不覺得自己是個招長輩喜歡的人,或許時來運轉,終有一天她找到了令別人喜歡的秘方。

  終於,在一個天半陰不陰的午後,藺唯打包好了一個又一個紙箱,開始向塞尚名品搬。

  每個搬家的日子天都陰沉沉的,就像她看未來的盡頭一樣陰沉。

  塞尚名品不愧為高檔小區,光進小區就要過兩道關卡,進蘭阿姨家的8號樓又要過兩扇電子門。

  這裡就是富人的世界嗎?

  光是乾淨到反光的大理石瓷磚,已經令藺唯產生不真實感了。

  她一直是緊日子走過來的,包括以前在英國媽媽還在時,買牛奶都只買不到一磅一盒的,更別提父親處於半無業游民狀態的大半年了。

  她能長這麼高,長到全家最高,也算是半個世界奇蹟了。

  一想到這是某些人的人生起點,她的喉嚨就開始發緊,她知道嫉妒沒有意義,卻仍忍不住嫉妒。

  她只能嘗試把嫉妒化為純粹的羨慕。

  天氣漸熱,藺唯的東西不算多,卻很雜很碎,共搬了整整六個大箱子。

  她習慣了獨處,自然也習慣了一個人干所有事,反正也從沒有人幫過她。

  最後一個箱子裝了所有的練習冊和書籍,重到她幾乎搬不動,走兩步歇一步,她也不想向任何人求助。

  讓誰幫了忙,就是欠了誰的,而她不想欠任何人的。

  初夏已熱,蟬鳴已起。

  午後的小區寂靜無聲,很顯然,富人們都在家裡休閒小憩。

  藺唯好不容易將最後一個箱子推到樓道大廳,坐在旁邊大喘氣,大腦放空在自我的世界中。

  不知多久,背後傳來了腳步聲。

  藺唯立刻打起精神,繼續幹活,她可不像讓陌生人見證狼狽。

  萬事開頭難,趁著還有勁,先從最重的箱子開始搬吧。

  一,二,三——

  「你怎麼在這兒?」背後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過於熟悉,溫柔有力又富有磁性,聽第一個字就能認出來是誰。

  藺唯吃驚回頭。

  黎晚就站在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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