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第 17 章
2024-09-15 09:30:04
作者: Z鹿
第 17 章 第 17 章
第二天的早自習臨時改成了班會,地理課代表空手而歸,早讀鈴聲一響,所有同學交完作業後,兩手空空等在座位上,實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李老師板著臉走進教室,筆記本電腦往講台上一拍。
「昨天發生了一件很不好的事,我今天想來跟大家聊聊,尤其是班裡的男同學們。都把手上的事情停了!」
大家放下手中的事情,擡頭看向班主任,唯有角落裡的黎晚低下頭。
「有男生拿女生生理期的衛生用品開玩笑,還起了肢體衝突,索性沒有人受傷。」
一句話,令全班所有同學都看向藺唯和高逸興,他們都知道這話指的是昨天的哪件事。
「生理期是一個非常私密的話題,也是一個女生非常敏感的事情,作為男生應該尊重女生的隱私,不應該拿這個開玩笑或者取笑她們。」
然後就是長達半個小時的長篇大論,目光時不時落在高逸興身上,意味深長,帶著其他同學也不住看他。
藺唯目光游離,灰藍色的眸很空,好像在看老師,又好像沒看任何人。
她經常露出這樣的神情。
最後,李老師不忘補充一句:「不尊重女生的話,以後上了社會,就沒女生會喜歡你了。」
這話掀起一陣嘻嘻的笑聲,高逸興憋紅臉,默默切一聲,抖著腿移開目光。
下課後,可能是嫌丟人,高逸興黑著臉衝出教室,幾個好兄弟追都追不上。
孫芝芝看向右邊的劉茜:「怎麼突然開班會了?」
藺唯也很奇怪。
她不知道班主任是怎麼得知這件事的,可能是他們鬧的動靜太大了,再口口相傳進了李老師的耳朵。
「開班會不比小測快樂多了?」劉茜笑眯眯。
「小測都印好了,」楊可摘下眼鏡,擦擦鏡片,「不早上做就得當作業。」
劉茜得知噩耗,立刻變臉:「不是吧,那還不如不開。」
姚清妍眼睛滴溜溜轉一圈,拍拍身邊的馬悠悠。正貼雙眼皮貼的馬悠悠看向她,使了個眼色。
姚清妍提高聲音:「對了,大土豆是怎麼知道的?」
空氣應聲安靜。
教室前方的同學偷偷看向最後一排。
劉茜不假思索:「肯定有人告訴她的唄。」其實她也沒多想,只是說出內心的猜測。
「誰啊?」孔文龍傻乎乎問。
鍾小小嘖嘖嘴:「你是裝傻還是真傻?」說罷向轉校生的的方向瞥一眼。
孔文龍恍然大悟,重重嘆口氣:「至於麼?」
楊可插進來:「管他誰告訴的,你們男生能不能積點德,少開黃腔。」
「那怎麼就黃腔了?」孔文龍不服。
關一哲抱著地理小測進教室,隨口混進來一句:「就是,至於嗎?」
楊可瞪向他:「幹嘛?」
看到她不善的神色,關一哲懵了:「所以你們在說啥?」
「……」
藺唯表面上預習功課,其實每句話都聽到了。
「最煩打小報告的人了。」鄧庭軒陰陽怪氣,還特意向藺唯的方向挪了挪。
藺唯看都沒看他一眼,嫌浪費目光。反正心裡沒鬼,隨惡意揣測人自擾去。
四眼仔抽一張地理小測,回座前,朝藺唯的方向瞪了一眼。他比藺唯矮半個頭,只有在安全距離時才敢給臉色。
整個教室里瀰漫著怪異的氣氛。
他們這個年紀,無論事情正確與否,都最煩和老師關係好的「班狗」了。
黎晚坐在班級最右的角落,盯著大家的議論,好幾次欲言又止。
藺唯的餘光捕捉到了她的表情。
這個人,又想說什麼?
終於,黎晚開口了。
「老師說得不對嗎?拿生理期開玩笑,本身就是很低俗很冒犯的事。」
孔文龍連連點頭,不放過任何一個機會和班長大人套近乎。
「對,對!」
四眼仔連忙提筆做小測,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就是!」楊可叉腰,擡頭挺胸護到黎晚旁邊,「班班,昨天數學最後一題怎麼做?」
這話題轉得也太快了,藺唯差點笑出來,前排的男生看到她憋笑的表情,臉上厭惡的訝異更甚。
沒人能明白這人為什麼能開心的起來。
尤其是這樣一個永遠板著臉的人。
*
放學後,藺唯照常留在教室。
自從體會到錯峰離校的甜頭,她就一直很晚才回家,只是要注意別亂走給值日生添麻煩。
反正無論過幾個月,其他人的眼睛還是跟長在了她身上一樣。
反正亂七八糟的房間不適合學習,家裡有個懶散的爸爸也不適合學習。
窗外的光線剛剛好,太陽剛剛西下,投到紙頁上令疲憊了一天的眼睛十分舒服。
今天的值日生是楊可和鄭文君,她們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一黑一白,組合起來有種奇妙的質感。
黎晚也留了下來。
通常她走得很早,甚至在最後一堂課結束前就收拾好書包準備妥當,今天不知怎的,破天荒留在了教室。
「如果給你們添麻煩了跟我說,我去外面寫。」黎晚特意囑咐了兩位值日生一句。
楊可和鄭文君當然沒有意見,她們反倒很高興班長能留下來陪她們。
鄭文君擦黑板,身材高大的她手臂一擡就能擦到頂;楊可拖地,動作很靈活,拖把左拐右拐不放過任何一個死角。
「班班,甲基綠和那什麼紅能幹什麼來著?」楊可隨時隨地發揮著學習委員的風範。
黎晚正在奮筆疾書,被打斷時也不惱,擡起頭耐心道:「兩種試劑對DNA和RNA的親和力不同,甲基綠能使DNA變綠,吡羅紅能讓RNA變紅,可以顯示它們在細胞中的分布。」
「那雙縮脲是幹啥的來著?」楊可每移動一次拖把,就拋出一個問題,活像遊戲裡設置了固定行為邏輯的NPC。
「檢測蛋白質的。」黎晚也一一回答。
聽著她們聊天,藺唯又複習了一遍課上的東西,她十分理解為什麼楊可她們一天天總找黎晚問題,誰能比黎晚更耐心,講得更清楚呢。
「我靠,你們還讓不讓人活了,放學了還聊這些。」鄭文君有了意見。
楊可笑道:「你可以不聽嘛。」
不知不覺中,值日的時間過得飛快,夕陽染成金色,沒開燈的教室陷入昏黃的回憶。
鄭文君最先離開教室,她要找八班的髮小一起回家。
楊可則背好書包,眼巴巴盯著黎晚。
黎晚也收拾好了,正要走向楊可時,停下了腳步。她轉過頭來,看向仍低頭坐在座位上一動不動的藺唯。
「要一起走嗎?」
藺唯盯著紙上的瞬時功率公式發呆,尚沒反應過來有人在問自己。
「藺唯?」黎晚縮小了一下呼喚範圍。
站在門口等待的楊可眯起眼睛,一臉不可理解。
藺唯嚇了一跳,她已經好久沒聽到別人叫自己了,尤其是全名。
「怎、怎麼了?」
黎晚問:「要一起走嗎?」
藺唯愣住,這個問題她同樣也好久沒聽到過了,剛想答應不辜負別人的好意,就看到了遠處虎視眈眈的楊可。
「一起」指的是她們三個人吧,藺唯內心又打起了退堂鼓,自從上學期第一次嚇到楊可,她和楊可間就一直圍繞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敵意。
藺唯抱歉地笑笑:「我再留一會兒。」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楊可也鬆了口氣。
黎晚猶豫後問:「等你一下?」
藺唯忙道:「別!」光是聽到等這個字,她已經壓力山大了。
「走吧走吧!」聽到堅決否定的答案,楊可倒很開心,拽住黎晚的袖子。
「好,拜拜。」
黎晚和楊可的身影消失在了教室門外。
藺唯在座位上等待,等到走廊外最後一絲腳步的回音消失,扒到窗邊望向外面,確定再也看不到後,才慢吞吞收拾起東西。
長夜將至,微熱入涼,她走出寂靜的校園,這才有了後悔的感覺。
她浪費了一個好機會。
她從來沒見過黎晚主動邀請別人一起,可自己還拒絕了,真是不知好歹。
藺唯擡頭,眼睛從眼窩的陰影中解放出來,灰藍色的瞳仁映著光閃著漣漪。
為什麼?
所有人都喜歡黎晚,楊可明明就在門口等她,她沒有理由發出那個邀請。
除非……
她可憐我。
藺唯突然意識到了這一點,豁然開朗的同時,眼眶又酸又脹。
她明白了。
包括那本擋在臉前的練習冊,也僅僅是出於正義與憐憫。
藺唯越想越委屈,她不想哭,於是戴上耳機,用音樂打斷思緒。
至少今天天氣不錯,不是嗎?
*
到家時,客廳是黑的。
黎晚打開燈,把書包往椅子上一扔,趁著家裡沒人,匆忙到展示櫃最底層翻出小提琴。
她將自己鎖到房間裡,享受屬於音樂的時刻,上高中後,爸媽滿腦子都是高考,斷絕了除體育外的一切課餘愛好,稱那純屬是浪費時間。
諷刺的是,小學時她曾被逼迫每日練琴八小時,朋友們都在快樂玩耍的節假日裡,唯有她自己一遍又一遍拉練習曲拉到哭。
只是因為,她要通過小升初的特長通道,考到市里最好最精英的初中。
她的未來似乎已經確定了。
她會在高考考出一個好成績,報清華協和的臨床八年的或北大的物理系,一路讀書直至博士畢業,和媽媽一樣,成為一名平凡又受人尊敬的高級知識分子。
琴弓落弦。
黎晚莫名其妙拉出了一首極為憂傷的歌,《辛德勒的名單》電影主題曲,揉弦的頻率比以往快,顫音的憂傷也更加濃烈。
黎晚越發覺得像個懦夫。
明明是自己告訴了老師,所有人卻都誤解是藺唯,而自己又沒有澄清真相,就算藺唯不在乎,也不應該利用她的不在乎。
她沒有勇氣澄清。
同樣的,沒有勇氣搬桌子,沒有勇氣將正義執行到底,也沒有勇氣說髒話。
與此相反,藺唯的輪廓總有一圈淡淡的光芒。那光芒是孤獨的,也是灑脫的,是倔強的,也是自由的。
所以,她很想靠近擁有光芒的藺唯。
所以,她特意留了下來。
藺唯拒絕了。
理所應當的,那孤獨風中的一匹狼,確實不需要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