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3章 神罰
2024-09-15 09:27:13
作者: 懶葉
第003章 神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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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牢內,和歌子暈了又醒,醒了又暈,卻一直是有意識殘存的。
身上看似血淋淋,實際上只剩下表面的傷口,裡頭的皮肉正以奇快無比的速度癒合著。
這都歸功於早年間嚴苛的訓練,不論是怎樣惡劣的環境,受多少傷,只要還留著一口氣,她都能夠活下去。
無痛感,生命力,這就是和歌子最大的倚仗。
牢內沒有太陽,但根據她的心算,這已經是第四天的日落時分。
門又開了,但這次進來的是之前見過的那位軍官和三四個侍者。他們擡著一大桶水,「咚」一聲放下,讓本就不寬敞的地方更加逼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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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把她弄乾淨。」軍官指揮著幾個Beta侍者,顯然是一秒都不願意在這裡多待,「記得味道也要處理,要是惹得聖女大人不悅……」
侍者們聽命,把這女人身上的血污擦洗掉,披上鷹陸王宮裡的下人袍子,將頭髮梳順,用樹枝沾著香水灑滿全身,直到全身都是香噴噴的才滿意。
做完這一切之後,和歌子被塞到馱轎里,由軍官本人押送到聖女的住處。
… …
「聖女大人。」
侍女站在床榻旁,小心地拍了拍神酒的肩膀。
聖女每日醒得很早,但有晚間小憩的習慣,不到萬不得已,侍者是不會吵醒她的。
神酒緩緩睜開眼睛,侍女低聲道:「主君要您見的人來了。」
事實上,「來」已經是很客氣的說法了。此時和歌子正被五花大綁成一團,被一旁的軍官看守著。
晚禱的鐘聲傳來,夜幕低垂。餘響過後,萬籟俱寂。
眼被蒙住、耳口被塞住,可她還是能察覺到,寂靜之中,輕得不能再輕的腳步聲。
「聖女大人。」和歌子聽到一旁的軍官行禮時衣擺的抖動聲,「這就是那『證人』畫師。」
另一個聲音說:「你下去吧。」
軍官一愣,道:「主君命我在旁輔助。」當然,這只是監視的委婉表達方式。
片刻,那聲音又說:「罷了。請給我鞭子。」
軍官不明所以,卻也聽命把鞭子遞了過去,不知道她要做什麼。
神酒看都沒看那「證人」一眼,只解開身上披著那件厚厚的白色斗篷,侍女眼疾手快地接過,勸道:「聖女大人,小心著涼。」
她搖了搖頭,表示無妨。
斗篷下依舊是白色的裙袍,罩在神酒身上,更顯得她像一根纖細的柳枝,稍稍吹來一陣風,就可將她折斷。
神酒花了好些功夫才將那鞭子握穩在手裡,而後輕輕地揚起手——
「啪」。
它落在了和歌子的背上。
誰都能看出來,聖女大人沒有任何力氣,可鞭子劃在傷口上之時,他們還是明顯地看到那畫師身體一僵,狠狠地痙攣了一下。
神酒又給了她第二鞭、第三鞭,儘管被堵住了嘴,所有人都聽到了短促的痛呼。
軍官身經百戰,見過無數俘虜,他知道這種本能的反應是裝不出來的。
而他們要找的那Alpha是「無痛感」的。
神酒把斗篷重新穿上。「這不是你們要找的人。」
軍官不敢置信眼前的一幕:「可之前審訊時,她從來沒吭一聲。」他便以為這人就是他們的目標,只是用某種手段偽裝成Beta而已。
「看來您的本職工作做得並不太好。」
神酒惋惜地看向他,輕聲說,「我想與她單獨溝通,您還要留下嗎?」
軍官冷汗都下來了,想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浪費了好幾天,還以為自己立下大功,結果連痛感都沒搞清楚。這下好了,要是讓主君知道了,只怕後果十分嚴重。
軍官挫敗地低下頭:「下官守在殿外,聖女隨時傳喚。」
除了神酒與和歌子,所有人都靜靜地離開了這裡。
聖女的那幾鞭子對於任何人來說都不算什麼,沒人認為她能造成傷害。
但和歌子的痛卻是切切實實的。
她狼狽地將身子屈成一團,也難以抵禦那許久都沒碰到過的鑽心疼痛,哪怕觸及的只是背部,卻從腳尖蔓延到頭頂,久久未曾緩解。
天生無痛感是事實,可沒人知道有個例外。
只有她的主人能讓她痛。
室內突然開始瀰漫著淡淡的櫻桃香氣。
有一隻冰涼的手撫上她的臉頰,為她把蒙住五感的那些布條解開,又鬆了綁。
和歌子重見光明。
她剛要迫不及待地擡起頭來,就聽得一個聲音冷冷道:「不准。」
這兩個字猶如銅條鐵律,將和歌子牢牢禁錮在原地。她艱難地咽了口口水,小聲說:「神酒……」
「不准。」
又重複了一遍。
這麼多年過去了,和歌子還是會習慣性地聽從她的命令。
即便她們已經不再是主僕的關係。
裙擺下,一隻光裸的腳踩在和歌子的手背上,不疼,只是溫度比手掌還要冰涼。
以和歌子的力氣,可以輕易擺脫,可她選擇了服從。
神酒垂下頭,用一種難以言喻的目光盯著許久未見的人。
她輕聲說:「你跑到鷹陸王宮故意被捉,還留下字條,是猜准了我一定會救你嗎?你想過你可能會送命嗎?」
「我……」
神酒許是疲累了,喘息聽上去有一絲急促:「我有沒有教過你,不可以拿性命開玩笑?」
和歌子並不是擅長言辭的人,半晌,只悶悶地說。
「讓我擡頭吧,神酒。」
「不准。」
櫻桃的香味越來越濃,即便早就服用了抑制的藥物,也勾得和歌子鼻息一陣紊亂。
不過她顧不上在意這些了。
「神酒。」和歌子以卑微的、哀求般的口吻說,「求你……我太久沒見你,就准我看看你吧。」
片刻,踩在她手上的那隻腳終於鬆開了。
和歌子迫不及待地擡起腦袋,下意識揚起最燦爛的笑臉。
那張許久沒有見過的容顏,又重新映入眼帘。
和歌子和五年前早就不一樣了。她長高了,潛入時又做了易容,沒人能認出她。
可神酒還是和以前一樣,仍然是美艷不可方物的聖女。除了褪去少年時的那幾分稚嫩,什麼也沒變。
就連臉上的嫣紅也依舊明麗,使人見之喜愛,甚至自卑。
「你更瘦了。」和歌子喃喃說,「你是不是生病了?」
她不管不顧,輕輕環住神酒的小腿,把自己的頭靠上去,有滿腹的話想要訴說:「你一直在這裡嗎?我以為你……」
她甚至不敢說出那個「死」字。
五年前,聖女的遺體是所有人親眼所見的事實。連同遺體一起被裝入棺槨的,還有和歌子的心。
她從來沒有想過,原來還有再次相見的機會。
神酒本該推開她的。
她知道只要自己開口,和歌子就會照做。
嘴唇微微張開,復又閉上。
她一貫以為自己的心腸夠硬了,可最終還是任憑和歌子依偎著她。
「我的去向和你沒有關係。」神酒平靜地說,「我會想辦法送你離開。之後,不要再踏足鷹陸王宮。」
和歌子錯愕地起身,臉上滿是受傷的神情。
「怎麼會沒有關係?」她難過地說,像一隻被主人扔下的小狗,還銜著褲腳想要撒嬌,「你不要我了嗎?」
真的不要她的話,會一下子就認出她那丑巴巴的字跡嗎?
會冒著險救下她嗎?
神酒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微微垂著眼眸,生出些神性的悲憫。
「你已經是僱傭兵的一員了……現在的你理應獨立,不需要像僕人一樣跟在我身後。」
騙人。
和歌子呆呆凝望著對方。她沒有神酒那麼聰明,可她就是能看出來神酒在撒謊,只是不明白為什麼。
小的時候也是這樣。
每次神酒口是心非,她能看出來,卻想破頭了也不知道原因。
要是自己沒那麼笨就好了。
「是不是鷹陸的國王把你搶走,脅迫你待在這裡?」慌亂間,和歌子腦子裡閃過所有的可能性,「我,我一定會想辦法把你救出去的……」
神酒忽然做了個手勢,示意她噤聲。
幾乎是瞬間,和歌子就閉上了嘴。這是兩人之間絕對的默契。
神酒死死盯著她的頸間,那一剎那,聖女完美的表情出現了一絲裂縫。
「這是什麼?」她用一根手指拎起和歌子戴著的那條銀鏈子,輕聲問。
鏈子的樣式很是普通,細細地晃蕩在脖頸處,如果不細看幾乎發現不了。就算看到了,也不會特別注意。
可神酒注意到了。
那並不是銀,而是另一種成色極為相似的金屬,唯有相當懂行之人能夠辨認出來。在彌奧斯的首都,戴上這種首飾的寓意是訂婚。
她拎著鏈子的手微微收緊,再次發問:「你訂婚了?」
頭一次,和歌子避開了那目光。
神酒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解釋。」她又問,「什麼時候的事?是誰?」
和歌子心中忐忑,連忙解釋:「是幾個月前,王后殿下興致大發,非要給僱傭兵賜婚,師父不讓我直接拒絕,說之後再慢慢想辦法推辭……我甚至還沒有見過對方,聽說她也不想見我……」
她說了一大通,也不知對方聽進去了多少。
忽地,神酒打斷了她。
「是什麼樣的Omega?做什麼的?長得美嗎?」
和歌子一愣,隨即老老實實地回答:「也是僱傭兵,看畫像,很美。」
她看到神酒的眼中浮現出不知是受傷還是什麼的神情。
隨後自己被一下子推開。
僅是這個動作,就讓神酒的面頰愈發潮紅。她跌坐在軟椅上,微微喘氣,倏然露出個冷笑。
「你很好,和歌子。」她翻來覆去地說了好幾遍,「你很好。」
這是今夜她第一次叫和歌子的名字。
櫻桃香味已經濃到了一種令人難以忽視的地步了,和歌子根本無法抵抗,有種想要釋放出自己信息素的衝動,卻又怕傷到神酒,只能無措地跪坐在原地,死死抓著自己的腿。
神酒前一秒還趕她走,為什麼又要突然猛烈散發信息素讓自己這樣難受。
她不明白。
她總是不明白。
和歌子知道自己很笨,可要是神酒能告訴她理由就好了。
神酒要知道她「訂婚」對象的情況,她就據實以告,可為什麼實話也會讓神酒生氣。
聖女大人低頭理好了微微凌亂的裙袍,重新將目光投向面前已經快要失態的Alpha。
「訂婚」這兩個字在短短的時間內就沖昏了她的頭腦,讓神酒其實也不太清楚自己在做什麼。
「有未婚妻了,也會對我發情嗎?」她問。
和歌子的皮膚也變得嫣紅起來,她本能地想要靠近信息素的來源,卻又被神酒光裸的腳踩住了手背。
那點柔若無骨、輕飄飄的力氣,看都不夠看,根本掣肘不了和歌子。
「不准。」神酒說。
可這兩個字卻似千斤重,讓她死死忍住了。
沒有什麼原因。只要是神酒的命令,她都會聽從。
神酒低下身子,捏住和歌子的臉頰,哄道:「不要咬嘴唇。」
她餵了顆藥丸到和歌子的嘴裡,是解除信息素抑制的。
屬於Alpha的太陽花清香已經隱約能聞到。
「再過一段時間,你的信息素也會飄到外面……要是他們發現你不光是個Alpha,還是我的舊相識,會怎麼辦呢?大概會把我們兩個都處死吧。」
神酒像在講和自己無關的事情。
「只要你聽話,我就給你餵抑制的藥。」
和歌子難受得快哭出來了,偏偏還需要克制自己,不做出傷害神酒的行為:「你到底要我……做什麼……」
剛剛不是還要她趕緊走嗎?
神酒平靜地說:「用我的手自*。」
她把右手遞到和歌子面前,左手安撫地摸著對方的臉:「以前不是也做過嗎?別害怕。」
能明顯感覺到對方的身體有片刻的僵硬。是不願意嗎?
神酒的手又收緊幾分。
「還是說,你在想你的未婚妻?」
她又湊近了些,軟了聲音,似是蠱惑,指腹觸摸和歌子的眼角。
「你說她很美,那和我比呢?在你眼裡,她比我好看嗎?」
「你也會像聽我的話一樣,對她百依百順嗎?」
「這幾年你有沒有想過我,小和歌……」
神酒露出個艷麗的笑容,而後嘴唇死死抿住,眼睛漸漸紅了,像是要哭的樣子。
和歌子的心也跟著抽疼。
以前她每每做錯事,神酒就會這樣一邊紅著眼睛,一邊懲罰她。譬如不好好背書、不好好完成功課……
可和歌子真的不知道自己此刻做錯了什麼。
她想回答神酒的問題,可是神智已經瀕臨狂亂的邊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沒有你美,不會聽別人的話,還有。
每一天都在想你。
不遠處的鏡子清晰映出聖女大人那張盡態極妍的臉,可那似乎是一張完美無瑕的假面具,現在已然分崩離析。
琉璃般清澈的雙眼裡,只剩下名為嫉妒的情緒。
這才是真實的神酒。
恍然間,和歌子想起了初見她時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