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長河
2024-09-15 09:23:25
作者: 南北喬木
時間長河
在場的所有人面面相覷。
沈瑜川聽到這個結果後,也神情嚴肅地從後面站過來,聽技術人員解釋電腦屏幕上顯示的內容含義。
目前系統日誌上顯示的最後操作,是沈瑜川登陸帳號進行數據錄入。中間缺失的部分,是錄入數據被刪除的時間和操作者。後面的操作記錄一切正常,可以排除系統故障。
且不說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居然能獲得進入系統日誌的權限,或者通過技術手段繞過權限,精準刪除了那一條最關鍵的記錄。
只是這樣一來,情況就變成——既不能做實沈瑜川的罪名,亦不能證明他的清白。
即便沈瑜川不會因為這件事付出實質上的代價,但有這樣「污點」在身上,以後哪個科研機構敢用他?
何等聰明,又何等狠毒。
讓一個無辜之人,永無翻身之日。
不知道什麼時候,在外面圍觀的項目組成員都涌了進來,站在操作台下,窸窣低語。
今天本來就要公布系統日誌結果,眼下情形雖是意料之外,但恐怕也沒辦法瞞。
顧尋雙和汪遠舟對視一眼,汪遠舟朝她搖搖頭,顧尋雙嘆了口氣,收回目光。
斟酌片刻,如實告知了系統日誌被刪除的情況,並提醒大家稍安勿躁,後續會啟動相應的調查,
沉寂之後,討論聲此起彼伏。
「這也太巧合了吧,剛好趕上出事的時候系統日誌被刪,而且刪的還是最重要的部分。」
「不會是沈瑜川料到調查這件事需要查看系統日誌,所以早有準備,當場就刪了?」
「他哪有權限刪這個?」
「剛才不是還說通過技術手段可以繞過權限嗎?」
......
「你們推測這麼多——」聞念站在人群中,實在忍無可忍,突然出聲打斷,「難道就沒想到,還有一種可能,那就是沈瑜川根本沒有做過這樣的事?」
眾人朝聞念的方向看過去,而她卻仿佛感受不到這些視線,緊盯著幾步之外的沈瑜川。
他同樣的,越過眾人,承接著她的目光。
人群中,有人質疑道:「如果不是他做的,為什麼會心虛地刪掉系統日誌?」
聞念冷笑。
「聽你這麼說,似乎已經查到是誰刪了系統日誌。既然立了這麼大的功勞,為什麼不抓緊上報呢?」
話音落下,周圍陷入安靜。
聞念從人群中走上操作台,擋在沈瑜川身前。
站在後面的人也終於看清楚剛才出聲人的面貌。黑色長髮利落紮起一個高馬尾,發尾隨意地垂在纖薄的肩頭。
一雙明亮乾淨的眼睛似乎帶著純天然的說服力。
「請大家仔細想一想,如果沈瑜川真要私吞實驗數據,他完全可以在錄入時輸入假數據,把真實數據據為己有,為什麼還要冒險刪除呢?」
「篡改數據不一定會被發現,但刪除數據肯定會。」
「正如你們所說,沈瑜川既然周密到連刪除系統日誌這件事都考慮了進去,又怎麼會愚蠢到直接刪除數據?」
聞念堅定的目光閃爍著盈盈火光,不卑不亢的聲音傳至人群的末端。
其實這件事很簡單。
大部分人都是跟著輿論的風向走,根本沒有自己的思考。即使有些人覺得不對,也因為害怕勢單力薄而保持沉默。如果有人站出來,指出問題的漏洞,引導大家從另一個角度思考,部分人自然會反應過來。
破局的希望就會顯現。
顧總師和汪總師作為上位者,不能做這個吹哨人,否則會被認為立場不公,反而容易引發反感和牴觸情緒。沈瑜川更不能,因為他現在所說的一切都會被視為辯解。
需要的是,站在人群中的某個人,挺身而出。
聞念目光掃過台下的搖晃的身影,居然感到了一絲悲涼。
除了她,沈瑜川還剩下誰呢?
在半晌的沉默後,有人再次發出了質疑。
「如果真如你所說,不是沈瑜川,還能有誰呢?總要有人做了這件事吧,目前看來,就是沈瑜川嫌疑最大啊,所以不能怪我們懷疑他。」
聞念嘴角上揚:「問得好。」
在眾人一臉不解的凝視中,她繼續說道:「重點就在於數據被處理的方式,是刪除而不是篡改。」
「如果沈瑜川做這件事,最優的選擇是篡改數據。」
「但是對另外一個人來說,最優的選擇,是刪除。」
她反問:「大家可以想想,為什麼不篡改?」
「因為這個人知道,那份莫名其妙消失的原稿其實並沒有真正丟失。未來某個時候,真實的數據還會重新出現。如果他篡改了數據,那麼當真數據被找回時,就會出現兩組不同的數據,到時候他就無法解釋了。」
「那他為什麼會希望真數據再次出現呢?」她微微一笑,目光閃爍著銳利的光芒,「因為這個人的本意並不是為了阻礙實驗進程,而是利用這場風波達到自己的目的。」
「等到目的達到,再把真數據『找到』,這樣既不損害項目組的利益,對於自己也是大功一件。」
「那他的目的是什麼呢?」
聞念停頓片刻,環視一圈,看到所有人都緊張地盯著她,才接著開口。
「是擠走這個事件最後的唯一受害者,沈瑜川。」
眾人紛紛倒吸一口涼氣,互相對視,難以置信地消化著聞念的推論。整個空間的氛圍驟然緊張起來,仿佛空氣都變得沉重。
一個聲音打破了沉默,「你是說,有人故意陷害沈瑜川,想讓他背黑鍋後離開國研所?」
「沒錯。」聞念點點頭,側身看了眼沈瑜川,剛好對上他的目光。
「可是,誰會有這樣的動機呢?」
聞念收回視線,繼續回答:「為什麼要嫁禍給沈瑜川?」
「因為害怕,因為嫉妒,因為有利益牽扯。」
「沈瑜川的存在,最能威脅到誰,誰就是那個最可能潑髒水的人。」
既然沒有證據證明任何人的清白,聞念索性就把這水攪渾了,讓大家注意力轉移到更多的人身上,就不會只揪著沈瑜川不放。
她心中已然有了一個懷疑對象,但這個名字,必須要從別人口中說出來。
縮在人群中央的李朗,此刻雙腿發軟,渾身止不住地顫抖,冷汗直冒,但他一聲不敢吭,生怕引起大家的注意。
趙啟源冷眼看著他,嘴角掛著幸災樂禍的笑。
他沒想到今天還有這麼一齣好戲。系統日誌被刪了,沒辦法證明沈瑜川的清白,李朗也快被揪了出來,看樣子要完蛋。
如果被刪除的日誌沒辦法恢復,兩個人都要滾蛋,簡直是好事成雙。
人群中先是一陣低聲討論,隨著時間的推移,這些聲音逐漸此起彼伏,愈加緊湊和急促。
終於,有人忍不住問了出來。
「最近在提名國青賽的名額,我記得沈瑜川可是顧總師的第一人選,會不會有人想跟沈瑜川競爭,明的爭不過,就打算使暗招?」
話音剛落下,就有人附和。
「有道理。」
「確實有這個可能。」
「這麼說還真是。」
......
聞念繼續煽風點火:「那就好辦了,誰跟沈瑜川有直接競爭的關係?誰就最有嫌疑。」
聞念的目光轉向汪遠舟和顧尋雙。
他們未必看不出這人是誰,只是不便明說。
那就由她,來做這把刀。
一把保護沈瑜川的刀。
人群中,誰忽然提了一嘴:「李朗好像很看重這次國青賽機會,他之前還跟我說過他今年勢在必得。」
這個名字一出現,聞念霎時鬆了口氣。
東風已起,只需借勢。
大家的情緒似乎被這句話點燃,紛紛開始議論。
「而且也是李朗最先發現數據被刪除。」
「對,平常他倆就是一個實驗小組。
「我去,不會吧,真是李朗?」
「李朗人呢?」
......
李朗慌了神,在眾人目光投射來的一瞬間,大吼道:「血口噴人!」
聞念終於看清了這個叫做「李朗」的人的面貌。就是他,讓沈瑜川承受了這麼多天的無端謾罵。
她目光凜然:「你誣陷沈瑜川的時候,怎麼沒想到這句話?」
李朗眼神飄忽閃爍,不敢直視面前任何一個人,已然語無倫次:「我......不是的,不是這樣的......」
忽然,站在他身旁的趙啟源開口,看著聞念:「你剛才推測原始數據還在,那到底在誰那呢?」
李朗猛地轉頭,不可置信地瞪著他,氣得咬牙切齒,難以接受他這種借刀殺人後再過河拆橋的行徑。
聞念瞬間明白了這個暗示,藉機問:「李朗,如果你問心無愧,不如讓人去翻一下你的工位,看有沒有真數據在?為了公平,沈瑜川的也要翻。」
她轉頭,輕聲徵詢:「沈瑜川,可以嗎?」
「可以。」他低沉的聲音清晰迴蕩。
聞念看向顧尋雙和汪遠舟,徵求他們兩人的意見。
顧尋雙在汪遠舟耳邊低語幾句後,對著台下的大家說:「為了給大家一個滿意的結果,我同意聞念的提議,檢查兩人的工位。公平起見,我和汪總師親自去,想圍觀的人可以一同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