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巴·念

  尾巴·念

  酒吧的門被輕輕推開，跳動的音樂聲迎面撲來，夾雜著香醇的酒氣和淡淡的菸草味。

  昏暗的燈光下，天花板上彩燈不停地閃爍，模糊了整個空間。

  晚上9點之前，這裡是一家音樂餐廳，駐唱樂隊演奏著音量適中的流行歌曲，悠閒浪漫有情趣。

  9點之後，酒吧搖身一變，DJ上場，震耳欲聾的音樂響起，酒杯開始碰撞

  再往後，12點一過，蹦迪的人會慢慢把舞池填滿。

  

  這裡是曼港最受大學生歡迎的酒吧，周一到周五每天座無虛席，周六日不提前預約根本進不來。

  沒有別的，就是方便，不用來回跑著轉場。

  VIP區域在兩側看台上，比中間高出差不多一個人，不僅更寬敞，因為視野偏高，還可以更清楚看到舞台和舞池。

  沈瑜川坐在深灰色圓弧型沙發中間，目光淡漠，時不時瞥一眼整晚未亮的手機屏幕。

  寬敞的桌面上擺放著切好的蛋糕和七橫八豎的酒瓶，八九個人有男有女，一人說一句話都已經足夠熱鬧。

  此刻這群人正沉浸在酒桌遊戲中，好像在和震耳欲聾的音樂比拼誰的聲音更大。

  沈瑜川卻獨自一人懶散地坐著，視線落在舞台上，仿佛置身喧囂之外。

  融入漆黑桌面的手機屏幕，終於在今晚第一次亮起，他幾乎是在那一瞬間便用餘光捕捉到了這絲光亮。

  拿起手機。

  居然是菜鳥驛站發來的取件提醒。

  發貨地是京市，估計是楊文寄來的生日禮物。

  一抹失望從眼底閃過，沈瑜川把手機扔回桌子上。

  聞念已經一晚上沒有回他消息了。

  沈瑜川本想著，這局結束的晚，如果她那邊忙完了，或許還能過來。

  結果。

  八點多發的消息，問她在哪。

  十一點，依舊沒有回覆。

  平常聞念都是像小尾巴一樣跟在他身後。就算不理她，也會主動蹭過來，厚臉皮的賴在他身邊。

  忽然之間，小尾巴像完全變了一個人。

  變成了一陣抓不住的風。

  沈瑜川不想承認失去了對於某些東西的掌控，所以下意識迴避自己的情緒。

  趙勁和沈瑜川中間隔了個師浩辰。

  師浩辰正趴在桌子前目不轉睛地疊骰子，趙勁約過他後背，湊到沈瑜川面前，賤兮兮地問他剛才在看什麼，為什麼臉色這麼臭。

  沈瑜川語氣淡淡：「垃圾簡訊。」

  趙勁知道，只要這小子不願意說，肯定從他嘴裡撬不出半句話。

  於是悻悻然坐了回去。

  聞念也沒想到。

  她只打算去跟孫毅和國研所的人吃頓飯，吃著吃著一拍即合，準備轉場去曼港那家最火的酒吧。

  國研所現任研究員方恆正在打電話。

  聲音從聞念身邊飄來。

  「我們這邊過去五個人，你們那邊有幾個？」

  「那剛好能湊夠一桌。」

  「......」

  方恆掛斷電話，看著眼前的人：「今天還挺幸運，朋友在那邊開了卡座，不然這個點過去肯定沒位置。」

  今天聞念一起吃飯的人都是宜江大學的，所以除了她這個「外來」者，似乎都知道方恆說的是那個酒吧。

  她也懶得問，反正到地方就知道了。

  那家酒吧和他們吃飯的地方都在曼港這一片。

  聞念挽著曾在國研所實習過的學姐，邊走邊聊，很快就到達目的地。

  她本來打算進去找到座位後在接著聊，結果門一打開，震天動地的音樂劃破空氣從深處傳來，直接打消了她想說話的念頭。

  走進去後。

  聞念第一反應倒不是被五光十色的氛圍所震撼，而是不由自主感慨：剛才那玻璃大門的隔音效果真好。

  裡面的布局挺奇特。

  兩邊高中間低，所以走進去後反而先下了幾層台階。

  還沒走到座位，聞念已經感受不到胸腔的心跳，取而代之的是激烈撞擊的鼓點。

  師浩辰剛上完廁所，回來坐下，一擡眼看見一行人正往舞台的方向走。

  其中一個女生的身影，越看越熟悉。

  雖然自上而下能看清楚下面的動靜，但燈光昏暗，人臉看得並不真切。

  「......怎麼這麼像聞念呢？」師浩辰小聲嘟囔。

  在師浩辰回來之前，沈瑜川就已經看見她了。

  而且他很確定，那就是聞念。

  甚至連她旁邊的孫毅也一併認了出來。

  他輕笑一聲。

  不來給他過生日，不回他消息，還說自己今晚有事。

  原來這事兒就是跟別人一起去酒吧？

  正出神，坐在他另一側的的許知意過來跟他碰酒。

  許知意是陳平良教授的外甥女，就讀於宜江大學藝術學院的古典舞專業，跟沈瑜川是一屆。

  自從暑假在陳平良家裡見過一面後，許知意就看上了沈瑜川。

  她從陳平良那裡要來了沈瑜川的微信，暑假最後的那一個月，有事沒事就給他發消息。

  直到剛開學。

  她在美食街胡同發現沈瑜川跟另一個女生坐在一起吃飯。

  許知意才知道，為什麼沈瑜川對她愛答不理。

  原來是有了女朋友。

  然而再後來，她又從陳平良那打聽到，沈瑜川根本沒女朋友。

  她思來想去得出來一個結論：那天大概率是那女生一廂情願，而沈瑜川順水推舟罷了。

  許知意沒有想過為什麼沈瑜川會順水推舟，也沒有去想沈瑜川為什麼會允許那個女生一廂情願。

  畢竟荷爾蒙總會占據一部分理性。

  她只想，既然沈瑜川還沒有女朋友，那她就還有機會。

  所以，她找到了師浩辰。

  師浩辰父母跟她的父母有生意上的往來，小時候就認識，他也沒有理由拒絕她這個請求。

  於是才有了今天的生日Party。

  忽明忽暗的燈光在沈瑜川和許知意的臉上閃過。

  她看得有些出神。

  沈瑜川的眉眼深邃，鼻樑高挺，眼眸中常帶著一絲冷冷的疏離，仿佛與世隔絕般的神性。

  這長相完美契合許知意的審美，讓她難以抗拒。

  許知意也是許多人心中的校園女神，可以說是是眾星捧月的存在。

  只要是她喜歡的男生，勾勾手指，就會輕而易舉的貼過來。

  她本以為沈瑜川也會如此。只要自己釋放出一點可得性，沈瑜川就會像其他男生一樣，被她迷得七葷八素，非要和她在一起不可。

  所以一開始，許知意隔三差五的撩撥他兩句，就收起鉤子，等著他來追。

  沒想到，她發出去的消息就像石頭掉進大海，從來沒有收到過回復。

  許知意高傲慣了，竟然會有男生不吃她這一套，所以對沈瑜川的興趣也與日俱增。

  許知意被沈瑜川的眼神看得有些害羞。

  一直舉著酒杯，忘了說話。

  半晌後才反應過來，靠近他，語氣輕柔嗔怪：「我都舉了半天，手都快酸了，怎麼不跟我碰杯？」

  沈瑜川的目光從許知意臉上收回，落在不遠處的那一抹單薄身影上。

  她剛剛落座，背對著他，正在跟旁邊的一個男生說話，那男生笑的很開心，很刺眼。

  許知意不知道他在看什麼，拿起沈瑜川面前裝著水的酒杯，塞進他手裡，說：「昨天我去舅舅家，他還問你最近怎麼樣。你拒絕加入他的科研團隊，他都已經夠傷心了，結果我一說今天晚上要參加你的生日Party，舅舅還讓我帶話，說祝你生日快樂。」

  她撇著嘴，看起來很委屈：「怎麼，你連陳教授的面子都不給嗎？」

  沈瑜川看了眼手裡多出來的酒杯。

  還沒說話，「哐當」一聲，許知意的酒杯就碰了上來。

  她酒杯再放下的時候，裡面已經空了。

  沈瑜川沉默片刻，仰頭，漂亮的喉結上下滑動，一飲而盡。

  見他好不容易有點反應，哪怕知道他喝得是水，許知意嘴角還是忍不住上揚，好像終於看到了希望。

  聞念今晚喝了不少。

  一方面是因為桌上氣氛熱烈，酒杯頻頻舉起，不知不覺間就喝多了。

  另一方面，她最近心情很亂，就想用這種「作弊」的方式，短暫地逃離現實的煩惱。

  十二點一過。

  舞池裡的人漸漸多了起來。

  方恆帶著孫毅、她和另外一個女生去舞池蹦迪。

  人群中，似有酒精在空氣中流動。

  聞念漸漸有點上頭。

  恍惚間，她好像看見左臂進度條的綠光閃動。

  她以為是自己喝多了出現幻覺，怎麼蹦個迪還能增加任務進度？

  聞念把左臂湊到眼前，就差沒貼在臉上。

  還真的在閃。

  增加到了23%。

  不僅如此，好像隱隱還有要再前進一步的趨勢。

  聞念摸不著頭腦。

  只能在舞池裡蹦得更賣力。

  沒過多久，口袋裡的手機震動了一下。

  她掏出手機。

  沈瑜川發來消息，問她在哪。

  上一條消息是他八點多發的，也是問她在哪。

  聞念看見了，但是莫名不想回。

  恰好當時在跟國研所的人吃飯，於是就先放到一邊。

  沒想到這一打岔，忘得一乾二淨。

  再想起來的時候，已經十點多，那個時候大家還沒決定下一場去哪，聞念也沒想好回什麼，乾脆裝作沒看見。

  結果這個點，沈瑜川又來問她。

  聞念正在看著手機屏幕措辭。

  孫毅忽然靠近，因為音樂聲音太大，必須要貼耳交流。

  他問：「這是什麼重要消息，怎麼突然變嚴肅了？」

  聞念搖搖頭，用口型告訴他：「沒事。」

  孫毅點頭。

  又融入到律動的人群中。

  聞念思來想去，覺得這不是聊天的好時候，有什麼事不如明天再說。

  乾脆回覆：我在寢室，準備睡了，明天再聊。

  她剛把手機揣兜里，左臂進度條忽的一閃——25%。

  聞念：「？」

  沈瑜川看著屏幕上她發來的消息，又擡頭看了眼在舞池裡撒歡兒的某人。

  手指在屏幕上敲打，很快出現一行字：聞念你挺行的。

  然而最後一個字剛打完，停頓一刻，又全部刪掉。

  熄滅手機，扔進沙發里。

  許知意一直注意著沈瑜川的動靜，知道他剛才在跟別人聊天，但是不知道是誰。

  只見他關掉手機，心情好像不太愉悅。

  沒過一會兒，沈瑜川忽然站起身。

  許知意問他：「你去哪？」

  師浩辰也好奇：「你幹嘛去呢？」

  沈瑜川沒說話。

  在一群人的注視下，邁下台階，朝著某個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