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四 時間的玫瑰(二)
2024-09-15 09:22:13
作者: Fayette
番外四時間的玫瑰(二)
車子很快就開到閔陌飛和陳綽在槐城的家,他們把行李取下來,「晚上見啊,六點,訂在彩虹。」閔陌飛彎腰對車裡的人說。
「晚上見。」厲俊點點頭。
車都已經開遠了,閔陌飛和陳綽還站在小區樓下沒動。
雖然槐城和平城挨得近,從氣候到景色都沒太大差別,但閔陌飛一直覺得這是兩個特別不一樣的城市。
「每次在平城,我心裡都是工作,」閔陌飛轉頭看熟悉的風景,「一回來,就覺得沒有奮鬥的動力了。」
這裡明明不是他的家,卻能給他帶來屬於家鄉的歸屬感和安全感。
「那咱回來吧。」陳綽說,「別奮鬥了。」
閔陌飛笑了,推著行李慢慢往前走,「你帶了多少東西啊,這是真搬家了。」
「帶了秘密武器。」陳綽搭著閔陌飛的肩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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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違法吧?」閔陌飛問,「我不想再進派出所了。」
「……沒。」
在距離他們小區十公里左右的城南某小區,趙音音一個人坐在臥室里對著鏡子發呆。
按照習俗,她的未婚夫在婚禮前一天回到自己家,準備明早來迎親。
這個晚上屬於她自己。
她剛剛和媽媽對完最後一遍賓客名單,羅以南和他爸爸不在列表上。
她的婆家認為羅永明作為潘秀秀的前夫、趙音音的前任繼父,身份不尷不尬,不來比較體面,羅永明不來,羅以南就更沒必要來。
同學?朋友?
親戚只會記得他曾是你異父異母的哥哥,平白叫人指指點點。她的未婚夫言猶在耳。
趙音音一向是個內斂溫和,幾乎沒有對抗性的人,卻在聽到這句話的那一刻極度不適,忍不住站起來反駁他。
我們一起長大,沒道理我結婚不讓他來,他是我哥哥還是弟弟和別人有什麼關係?
聽到這句話,一向溫和有禮、面面俱到的未婚夫卻說,你媽和他爸沒離婚,他可以來,我可以不管別人怎麼說,但現在離了,一百個人里至少九十個覺得你們兩個有一腿,他來參加婚禮,你讓別人怎麼看我?
不要這樣看我,我相信你,但別人都會這麼想的。
音音,讓我媽媽接受你是個單親家庭已經很不容易了,不要讓我難做。
趙音音長到27歲,從來沒有哪一刻,如此直觀地感受到世界的荒謬。
她往返於被噩運詛咒的家庭,但安然淡泊的天性總能幫助她適應環境,不去糾結他人的選擇,只關注自己能做什麼。
潘秀秀和她酗酒成性的親爸離婚,趙音音選擇和媽媽一起走;潘秀秀和羅永明閃婚,不到十歲的趙音音不得不和完全不認識的男孩擠在一間陰暗的房間裡,是她主動和那個寡言少語的男孩講話,讓他不要怕;羅永明當著她的面打兒子,是她聲東擊西把羅以南解救出來,幫他用桌子死死抵住破舊的木門……
但此時此刻,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只覺得荒謬。
她不是個很有個性的人,只想按部就班過完平凡的人生,有一個美滿的家庭,白天教書育人,晚上相夫教子,在這之前,她以為這次她足夠幸運,能夠達成這個願望。
在她見過的無數相親對象里,這是最溫柔體貼、進退有度的一位。
個屁。
趙音音把訂婚戒指取下來,往桌子上隨意一放,金屬敲擊木桌發出清脆的聲音。
她不是個很有個性的人,但她是個讀過書的正常人。
趙音音脫下剛剛試穿的敬酒服,換上平常的衣服出門。
「去哪兒啊?」潘秀秀在後面問。
「和朋友吃飯。」趙音音一如往常地說。
「早點回來啊,結婚前一天太晚回人家要不滿意的!」潘秀秀大聲說。
她頭也不回。
彩虹飯館最裡面的大包間,人已經基本來齊,一群老朋友也不管別的,來了直接在前台自助點菜。
「姐姐我要一個油燜筍。」於萌趴在前台對老闆娘說。
「哎呀,小姑娘,這個現在不賣啦。」老闆娘笑著說。
於萌呆了兩秒,「那芒果椰汁西米露呢?」
「這個也不賣了,但我們有新品甜點,楊枝甘露,差不多的。」
於萌的情緒一下子跌到谷底,她沒設想過幾年不來這裡的菜單都變樣了。
「能做嗎姐姐?」關雨問,「我們專門回來吃的,她在國外一直惦記您店裡的味道。」
於萌看著關雨,然後又滿懷期待地看著老闆娘。
老闆娘笑著搖搖頭,「你們是最裡面包廂的客人吧,剛進去兩個也是這樣,就點以前的菜。」
「行啦,給你們做!」老闆娘低頭記菜單,「現在就找人去買菜,但下回來可得嘗嘗我們新品。」
「沒問題。」關雨笑了。
於萌激動地抱住關雨,又去抱老闆娘。
「誒喲誒喲。」老闆娘有點招架不住。
她拉著關雨往裡跑,推開門就是一大嗓,「寶貝們想不想我!」
「啊啊啊啊!」陳寶兒邱曉立刻跳起來和她擁抱。
「我就不問了,應該沒寶貝想我。」關雨站在門邊說。
陳綽和閔陌飛笑著站起來,「傻逼。」閔陌飛一邊和關雨擁抱一邊銳評。
大家滿滿當當坐了一桌,聊得熱火朝天,菜也上了七七八八,時針也已經轉過了約定的六點。
這次聚會最重要的人還沒來。
羅以南也沒來。
閔陌飛覺得有點奇怪,他打了羅以南的電話,打不通,於萌打了趙音音電話,也打不通。
眾人只能一邊猜一邊等,一邊等一邊聊。
半個小時後,門被推開,「店,店裡太忙。」羅以南一進來就道歉。
然後他習慣性找趙音音——沒找到。
「人,人呢?」羅以南愣在原地。
「人呢?」大家也問。
「是不是要做準備工作,抽不出身啊。」陳寶兒有點急。
「不會的,音音不來肯定會說的。」於萌說,「再等等看,大家先吃。」
說著大家先吃,於萌卻一口沒動,她心裡著急,音音實在不是個會爽約的人,她如果來不了一定會說,婚禮前一天準備工作多,大家都能理解。
就像之前有兩年她不來,都會提前說。
「明天我們應該還是一桌吧,這一桌可夠擠的。」於萌挑起話題活躍氣氛。
羅以南喝了口啤酒,「明天,我不在。」
「啊?」閔陌飛沒掩飾臉上的驚訝,「為什麼啊?」
其餘眾人臉上也都是不同程度的驚訝,就連陳綽都瞪大了眼睛。
論關係,他們這一桌不論男女加在一起,都比不過羅以南和趙音音兩個人肝膽相照,結果最後他們都去,羅以南不去?
羅以南沒說話,但這一桌聰明人很快也繞過來了。
「我……」閔陌飛不說髒話很多年,有點破功,「憑什麼啊?」
「來晚了,路上堵車。」包廂門再次打開,趙音音帶著所有人熟悉的笑意走進來。
回應她的是整個包廂的大眼睛,然後是大家鬆了口氣的熱烈歡迎。
「聊啥呢?」趙音音在羅以南旁邊的空位坐下。
「聊,明,明天,怎麼去。」羅以南給趙音音倒了杯水。
趙音音還是笑著點點頭,「你們分兩輛車去吧,陳綽那點酒量就別喝酒了,開一輛車,寶兒也可以開一輛。」
「都怪你,」陳寶兒充滿怨念地看向陳綽,「憑一己之力拉低我們家喝酒的口碑。」
「你想喝就我開。」厲俊笑了。
「我不喝,我開。」閔陌飛白天剛表過態,這會兒抓緊機會積極表現。
「嘿你煩不煩啊,我難得回來一趟和我搞戒酒?」於萌不滿。
閔陌飛張口欲辯,張了張嘴還是轉向陳綽,「那我打個報告,行麼?」
陳綽支著頭,想笑不敢笑,怕被揍,只能故作鎮靜地點頭。
「我什麼時候能有這家庭地位。」關雨看呆了。
「我真不喝,你們想喝就喝,我開車。」關雨說。
大家在認真討論誰喝誰開車的問題,只有羅以南感覺到不對勁,音音今天比平常話多。
他看著趙音音空蕩蕩的左手中指。
「怎麼了?」趙音音低聲問。
羅以南在餐桌下比劃了一下自己手指的同一個位置。
「硌得慌,反正也要換了。」趙音音笑笑,讓羅以南別擔心。
雖然還是覺得有點奇怪,但趙音音這麼說了,羅以南也沒再說什麼。
他緊接著從隨身包里摸出一個很厚的紅包,還是從桌子下面遞過去。
他倆習慣了這麼交流,家裡躲父母,學校躲老師,雖然現在根本不用再躲著誰,還是改不掉這種習慣。
趙音音低頭看了一會兒,沒接。
羅以南急急拿出手機,編輯了一條簡訊過去:也有我爸的份,家人一場,他也為你開心。
趙音音看著手機,點點頭,「謝謝。」她從桌子下面接過那個特別厚的紅包。
「那你為我開心嗎?」她轉頭問。
羅以南認真看著趙音音,像是在思考她為什麼突然問這個問題,過了一會兒他低頭回覆:當然啊,這是你一直渴望的事,不是嘛。
她坐在那裡,不知道為什麼有點想哭。
「但我不開心。」趙音音還是笑著說。
「幫我。」她最後給了羅以南兩個字的口型。
第二天,他們這一桌好友如約開著兩輛車抵達婚禮現場,吵鬧著在安排好的位置坐下。
桌上擺著酒,於萌挨個給大家斟滿,等著婚禮儀式一結束就開啟不醉不歸模式,關雨看得直皺眉。
他現在算是理解了,真對一個人掛心,是忍不住想管的,他以前確實渣。
想管歸想管,於萌真不是一般人能管的。
只能陪。
但於萌翹首以待了整整半個小時,眼看著整個廳的人都坐滿了,六點十八的良辰吉時也過了,司儀在舞台上熱了好幾遍場,儀式就是不開始。
過了七點,人群開始騷動,大家交頭接耳,各種各樣的猜測在暗處涌動。
七點半的時候,眼看場面就要收不住,新郎打扮的青年端著笑上台,「抱歉,遇到點設備故障,大家先動筷,先喝酒,吃好喝好最重要!」
但他滿臉笑意一下台就垮了。
「感覺音音這回玩了個大的。」於萌盯著新郎的臭臉說。
他們幾個人放在桌子上的手機同時發出整齊的消息提示,旁邊有人看過來,他們又同時做賊心虛般瞬間拿起手機開靜音。
相親相愛群里有一條新消息。
趙音音發的。
「來這兒喝。」
緊接著是一個地址連結。
「怎麼走,才不會被打?」於萌從唇縫裡擠出一句話。
「我和關雨先去開車,」陳綽舉起杯子蓋住嘴巴,「十分鐘後門口見。」
「嗯?」關雨不在群里,不明所以,但還是跟著陳綽站起來了,明明是跑路,演得就像一起去上廁所一樣隨意自然。
於萌看著關雨走遠,「這男人演技這麼好?我是不是完了……」
「我們都要完了。」閔陌飛看著遠處走過來的新郎,西裝革履,滿目瘡痍。
「陳綽你不用擔心的,他不騙人,有事一般直接創。」於萌拍拍閔陌飛肩安慰他。
閔陌飛抓住於萌的手臂,「跑!」
說時遲那時快,陸勛拉著邱曉站起來就跑,厲俊練體育的根本聽不得這個指令,直接躥出兩米遠再躥回來提起陳寶兒就是一個百米衝刺。
新郎帶著他人高馬大的伴郎團正往他們桌走,看見他們跑了,自動觸發追捕模式。
「你們先走!」陸勛把邱曉於萌陳寶兒往綠色通道一推,立刻把門關上,他們剩下三個人往外面電梯跑。
新郎帶著人沒去追女賓,繼續追著閔陌飛他們三個人。
這一跑一追的動靜太大,很多客人飯也不吃了就看熱鬧,新郎此時也顧不上面子,他簡直出離憤怒。
閔陌飛好久沒幹過這麼刺激的事,他順手抄起牆邊的一個酒瓶,以免一會兒要動手他們吃虧。
他們仨對這個酒店的地形沒有新郎他們熟悉,最後沒地方跑了被堵在一個牆角。
「我們錯了。」閔陌飛活到這個年紀,能用腦子解決的都懶得動手。
陸勛和厲俊同時給閔陌飛投去一個鄙視的眼神。
兄弟,你讓我感到陌生。
「你,你,你們誰!」新郎指著他們仨,手一直在抖。
「我,我,我們行不更名……」陸勛慢慢去摸屁股後面的刀。
厲俊特別想笑,但他得忍住,他是威嚴擔當。
他在後面看得清楚,陸勛後褲兜那是把切蛋糕的紙刀。
「她看上你們誰了?」新郎看起來要哭了,「她喜歡別人為什麼要和我訂婚呢?是不是就想讓我丟臉!」
「沒沒沒,沒看上我們,純老同學來的。」閔陌飛趕緊解除誤會,不讓對方情緒激動。
「她不想來,她不能早點和我說嗎?至於丟這麼大人?我們全家……」新郎絕望得要四位伴郎扶。
「喂!」
閔陌飛聽見熟悉的聲音,瞬間擡頭,只見陳綽和關雨手裡拿著真傢伙往這兒走。
「喂喂餵別別別!」閔陌飛伸手。
但這個動作讓陳綽覺得他在呼救,陳綽直接急了,一棍子甩過來,毫無所覺的伴郎團一下子倒了兩個。
……
好在就是輕微皮肉傷,陳綽在派出所沒待多久。
解釋了一下情況,賠了點錢。
閔陌飛坐在熟悉的鐵皮椅子上,心裡百感交集。
知道趙音音不是跟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人跑了,新郎沒再多和他們說話,全程都是一副活人微死的樣子。
陳綽準備走的時候新郎叫住了他。
「你們回去告訴她,既然她沒找好下家,那憑她今天做的事,她這輩子都別想在槐城相親。」
陳綽看著新郎,眨眨眼睛,「哦。」
說完就走了。
這一場鬧劇最後還是以酒局收尾。
趙音音和羅以南在市郊酒吧等了很久,終於等到姍姍來遲的八位好友,他們消息發出去後就關機了,沒收到後續消息。
反正該來的人一定會來。
一行人往座位上一坐,長舒一口氣,「老闆給我來一瓶老白乾!」於萌喊。
「這兒好像不賣那麼土的。」閔陌飛翻了翻菜單。
「那來一瓶野格!」於萌又喊。
「百威!」關雨喊。
「你別管我。」於萌不滿地轉頭看。
「沒管,」關雨擡眼,「你喝你的野格,我就愛喝這個。」
「喲!」於萌驚訝之色溢於言表,「你會喝酒啊。」
「我比你能喝。」關雨輕描淡寫,激起了於萌的鬥志。
「那就百威!我看你比不比我能喝。」於萌一錘定音。
老闆酒上到一半聽見於萌這句話,「那這野格還要嗎?」
「放著吧。」趙音音說,「有人喝。」
「我喝。」閔陌飛靠在椅背上,他剛真被陳綽嚇死,到現在都沒緩過來,他感覺自己臉色應該就和那新郎差不多。
陳綽坐在位置上,也有點沒緩過來,他想了想過去兩個小時發生的事,自己沒忍住先笑了。
他笑了關雨也笑了,「我說不用拿棍子,你怎麼這麼暴力啊。」
陸勛把後褲兜塞了一路的紙刀往桌上一拍,沒忍住也笑起來,「我都幾百年沒打架了。」
「下次換一個拿,」厲俊搖搖頭,「你這對對手殺傷力不高,對隊友很高。」
「啊,我真服了。」閔陌飛捂住臉,「不想再去派出所了。」
這話一出,無數回憶混雜,所有人都笑了。
這一晚,於萌沒喝過關雨,趙音音生平第一次喝多了,羅以南閔陌飛平分一瓶洋酒,剩下的人除了陳綽陳寶兒都喝了個盡興。
夜半,陳綽看著趴了滿桌的頭,「你說我倆把他們賣了他們知道嗎?」他問陳寶兒。
「我知道。」閔陌飛伸出一隻手抓住陳綽,「別想甩掉我。」
「我也聽見了。」關雨聲音悶悶的從手臂里傳出來。
「加一。」於萌喃喃。
「嗯。」陸勛發出了聲音。
厲俊用頭蹭了蹭陳寶兒的手臂。
「得,大聲密謀了。」陳寶兒笑了。
陳綽笑著搖搖頭,站起來卷襯衫袖子,第一個先抱男朋友,「走咯,趁著早市好講價。」
閔陌飛站不穩,頭埋在陳綽的肩上,「送你了,不要錢。」
五月的夜裡不冷不熱,天上是萬里晴空,星月璀璨,趙音音挑了個好日子結婚。
沒人問為什麼,沒人問怎麼辦,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橫豎日子會過下去,他們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