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玲瓏骰子安紅豆(2)
2024-09-15 09:13:20
作者: SweetTKY
番外三:玲瓏骰子安紅豆(2)
誰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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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瑾安迷茫地睜開眼,伴隨而來的就是那遍布全身卻又抓不准準確地方的疼痛,叫他一時間分不清今夕何夕。
直到朱欽小心翼翼湊上前來,蘇瑾安還下意識重複了一遍:「誰贏了?」
好痛,痛得他記不清了。
朱欽沒聽清,面露難色。
蘇瑾安卻苦笑道:「罷了,我胡言亂語的……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亥時了。」另一道聲音由遠及近接過了話茬,是蘇謙霖端著個碗過來了,「吃點兒東西墊一墊,一會兒吃藥。」
蘇瑾安「嗯」了聲,接過碗隨意挑了幾粒米,就說飽了。
蘇謙霖盯著他欲言又止半晌,好不容易要開口說話,蘇瑾安卻已經躺倒背過身去了。
蘇謙霖無法,低嘆一聲,轉身走了。
他甫一走,蘇瑾安就猛地坐起來,把方才吃的那一點全吐出來了。他咽不進去,疼得連胃都是抽搐的。
朱欽在一旁看著,苦著一張臉,忍不住道:「陛下這是何苦啊。」
他從小跟著蘇瑾安,後來蘇瑾安登基更是成了貼身大總管,每天一睜眼就是圍著他轉,說起來算是跟蘇瑾安相處最久的人了。
蘇瑾安很少瞞著朱欽什麼,可就算不瞞著,朱欽大多時候也看不明白他。
就好比現在,蘇瑾安念了半輩子的人回來了,他卻反倒像陷入了一場更深的折磨。
聞言,蘇瑾安卻神色淡淡地舉起那隻戴了個手繩的手,看了半晌,才低聲道:「我快死了。」
他快死了,所以對著那個多年不見、年少時期的愛人,也只能無話可說了。
不是沒有,只是……
「說不得了。」
聞言,朱欽勉強笑笑,寬慰道:「陛下多慮了,您能長命百歲呢,老天爺會庇佑您。奴才還想著……再伺候陛下幾十年。」
蘇瑾安卻不接這個話茬,只是道:「朱欽,我給你一筆銀子,你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養老吧……或者你還留在宮裡,換個輕鬆差事,我記得你還有個徒弟,有人做伴也挺好。」
「是,挺好。」朱欽故作鎮定道,「如今五殿下也長大了,陛下若是累了,便歇了吧,奴才替您守著五殿下,得了空還能去看看您。」
蘇瑾安有些無奈,嘆道:「朱欽,這話說得當真沒意思,我既然躲不開了……」
「養病的人最忌諱晦氣話。」蘇謙霖面色沉沉,進來換了新的安神香,才看向朱欽,示意他出去。
朱欽欲言又止看了二人半晌,才憋出一句:「二位有話好好說,有事兒再叫奴才進來。」
蘇瑾安卻是擺明了不想說,道了句又困了就躺下了。
蘇謙霖這次卻沒順著他,自己坐在床邊兒把蘇瑾安提溜起來讓他靠在自己身上,往他嘴裡塞了一丸藥:「這藥味道有點兒沖,但謝縈說了,會讓你不那麼疼,忍一忍咽了吧。」
他還當蘇瑾安是小時候,吃個藥能磨嘰一晌,但其實蘇瑾安十幾歲時就不磨人了,沉穩又冷靜。
只是這之後的許多年,蘇謙霖每每回想從前時都不敢想蘇瑾安那被操控擺布的十幾歲,靠著他幼時的模樣熬了一年又一年。
見蘇瑾安還是不說話,蘇謙霖面色愈發愁苦。
他手往下滑,握住蘇瑾安那隻手腕,摩挲著那根紅繩上的玲瓏骰,輕聲道:「給你換一個好不好,這根舊了。」
聞言,蘇瑾安卻渾身一僵,賭氣似的一把抽回手,道:「不好。」
換了?怎麼可以換了?
蘇瑾安不大記得從哪天開始,母親將他徹底當作了提線木偶。
一言一行、一舉一動全都被監視著,稍微讓她有些不滿意,便要降下懲罰。
比如他養的那隻小鳥變成了一堆模糊的血肉,再比如因為他要反覆被牽連的兄長。
在那樣的情況下,少年不合時宜升起的那一點悸動伴隨來的是無盡的恐慌。
蘇瑾安明白,蘇謙霖對於母親他們而言充其量和他的那隻小鳥是一個分量。
他們貪圖蘇謙霖手中成國公留下的財產,但也不是說蘇謙霖不主動交出來他們就拿不到。
而是因為雖然成國公一脈幾乎斷絕,卻還有許多忠心的舊部,他們只是捨不得那些。
所以蘇瑾安不敢說,他慌張地從蘇謙霖身邊逃離,總覺得和他再有一絲一毫的接觸,蘇謙霖就會和那隻小鳥落得一樣的下場。
蘇謙霖是聰明人,他不會沒感覺到,他也選擇沉默。
卻這樣默不吭聲地做了一枚鑲著紅豆的白玉骰出來,繫上紅繩。
在某個黑漆漆的夜晚,準確抓住了蘇瑾安的手腕。
他那時說的:「仔細些,要戴一輩子的。」
「我沒忘。」蘇謙霖道,「可我那時說的,不是這個。」
最隱秘也最明顯,他的意思是伴終身。
重要的從來不是那枚玲瓏骰,他現在只想讓蘇瑾安擡頭看看他,看看……現在的他。
沉默良久,蘇瑾安倏地問:「為什麼要瞞我?」
蘇珏和林瑔既然都知道卻沒告訴他,必定是蘇謙霖授意的。
聞言,蘇謙霖抿了抿唇,啞聲道:「說不得了。」
和蘇瑾安一個回答。
所以蘇瑾安沉默著點點頭,自嘲一笑:「有理。」
他是皇帝了,蘇謙霖就算真的毫無隱瞞地出現在他面前,他也沒膽量和他回到從前了。
往前推個十幾年,他比現在還要陰晴不定。
說他窩囊,他也任性。
畏手畏腳、安於現狀,自己這樣,也盼著蘇珏這樣,總想把他扳到自己覺得順暢的路。
卻又在把孩子放到那條路後不管不顧起來。
於是年幼時從林瑔口中得知的蘇珏的境況,成了打醒他的第一下。
他短暫地醒了一會兒,選擇了把楚知塞到蘇珏身邊,擺明了要楚知替他養孩子。
說到底,還是想說服蘇珏心甘情願地待在蘇瑾安曾經渴望的牢籠里。
覺得楚知教出來的必定是乖孩子。
自此,又是許多年的不聞不問。
於是,楚知的死成了徹底打醒他的第二巴掌。
蘇瑾安想,自己現在這樣可能就是對於他曾經任性的報應。
楚知想死,他說其他幾人泉下有知必不會想見他,百般折辱,對外說折了他的傲骨比讓他死是更好的懲罰。
只有蘇瑾安自己知道,那只不過是他叩下楚知的命的手段罷了。
楚知要死了,就真的只剩他一個了。
蘇珏牟足了勁兒地想要爬起來,蘇瑾安又不讓。
等孩子快養出問題了,才知道一直有問題的其實是自己。
萬般過錯,這全是他的報應。
「瑾安。」蘇謙霖問,「咱們兩個能好好說嗎?」
這樣問,他是想斷絕蘇瑾安回答「不想說」的。
但是蘇瑾安還是搖頭,他想了半晌,才道:「若我還能活下來……往後再說吧。」
活下來了才能糾結愛恨情仇,活不下來至少見到蘇謙霖了,也不算遺憾。
說起來還差什麼,就是蘇珏的路還沒鋪平。
蘇瑾安琢磨著趁他清醒,想一想還差什麼趁早解決了。
但他高估了自己,本就受病痛折磨,又被蘇謙霖擾亂了心神,煩得要命。
最後揣著滿腦子已經團成麻線的神緒,倒頭去夢裡終於想起來了之前想要的答案。
蘇謙霖贏了。
因為他不要臉且膽子大。
林拾一臉哀怨地盯著自己手背上淺淺的牙印,頗為無語:「還能這樣?」
本來他都桎梏住蘇謙霖了的,但誰能想到他會上嘴?
蘇謙霖聳聳肩,道:「怎麼不能?你就是是不是我贏了?」
林拾想了半晌,道:「好像是。」
「那不就完了。」蘇謙霖三兩步跳下台子,看著目瞪口呆的蘇瑾安,有些好笑,「看傻了?嘴閉上,一會兒下巴要脫臼了。」
說著,蘇謙霖上手輕輕在蘇瑾安下巴上託了下。
蘇瑾安順勢閉上嘴,有些害怕:「飲川不會是要學你這做派吧?」
蘇謙霖回頭看了一眼,笑道:「學唄,萬事要看結果,贏了便罷。」
「那不成,太莽了,要出事的。」蘇瑾安神色嚴肅,道,「你以後也不許了,凡事都斟酌著些。」
林拾在這上面比蘇謙霖下的工夫多,正常比試蘇謙霖是贏不了他的。
可蘇謙霖下手實在莽撞,完全不講招式,根本就是傷敵八百自損一千。
蘇瑾安看得膽戰心驚的。
奈何二人都不以為然,膽子越練越大,終於在多年後,因為這份莽撞,出了事故。
蘇謙霖摔下懸崖下落不明,林拾孤身一人連夜闖入燕月宮內恰好撞破了那樁秘密,自此被人盯上要將他置於死地。
蘇瑾安只覺得心裡難受,覺得他們全是受了自己牽連,若是他乖乖聽殷太后的話,是不是他們都不用死?
聞言,林太傅強忍悲痛,追著蘇瑾安狠狠打了一頓。
要他別辜負這些人的恩澤,他們好不容易把大蘇的江山搶回來的。
於是蘇瑾安爬起來,才真正成了皇帝。
他磨了許多年,才把自己磨成現在這個樣子。
蘇謙霖回來了,反倒讓他糾結住了,一邊下意識地把自己偽裝成從前的樣子,一邊又實在做不到。
蘇謙霖看在眼裡,想說什麼,蘇瑾安又總是避著。
一直到蘇珏林瑔回來,二人的交流才從無限接近於零到了聊一聊後面要如何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