嗜睡

2024-09-15 09:12:35 作者: SweetTKY

  嗜睡

  林瑔勉強彎了彎嘴角,倒也沒有多說什麼。

  這小圓公公的師父是朱欽,這麼些年來其實也不是沒有再見過,只是說話的時候少了罷了。

  林瑔道:「對了,那公公方才的話……」

  小圓子一愣,似乎是沒想到他們倆還不知道:「雙王世子不久前剛剛過世,雙王早已臥病在床多年不起,王妃也不在了,偌大的家業不知有多少人盯著。世子妃此次前來是為了拜見太妃娘娘,如今太妃娘娘還是依仗,可到底不能護他們一輩子,那肚子裡的孩子若僅憑世子妃一人,怕是守不住。」

  蘇珏更奇怪了:「那與我……究竟有何干係?」

  小圓子意味深長地笑了笑,道:「雙王世子與殿下是同輩,世子妃肚子裡的,自然是陛下的孫兒。」

  蘇珏頓時啞然。

  

  雙王是蘇瑾安的弟弟,說到底也是殷太后下的毒手,只是雙王命大,僥倖活了下來,身子卻是廢了。

  後來娶妻生子,王妃又在生這一個獨子的時候難產而亡,雙王氣急攻心,這是為了兒子強撐了這麼些年。

  可惜……雙王世子年紀輕輕的,卻一夜之間身患惡疾,沒多久就去了。

  雙王一脈最後的指望不過就在那孩子身上,卻未必能守得住那孩子。

  「哪邊都不落好,他是想把那孩子過繼到我名下,雖是皇孫自然無人敢動,可強奪人子未免太過殘忍。但若是將那孩子留在世子妃身邊……能不能有長大那一天都不知曉。」

  林瑔道:「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瞧那世子妃方才的樣子,怕是打定主意,就算骨肉分離也要為孩子換一條生路了,只是……」

  林瑔微嘆,這又何嘗不是蘇瑾安深思熟慮之後的結果?

  宗室子弟有那不缺孩子的人家,若只是單純過繼,憑蘇珏現在的名聲地位,自然有願意將孩子送來分一杯羹的。

  之所以選中雙王世子這個遺腹子,無非就是因為雙王式微,縱使往後異心突起也未必爭得過蘇珏。

  蘇珏也跟著輕嘆一聲,不願多想,索性扯開話題:「對了,你可瞧見我父皇方才那樣了?完完全全地睡不醒,整個人跟沒有了魂一樣,感覺比之前更嚴重了。」

  林瑔點點頭又搖搖頭,道:「我覺得有些不對,但那麼多御醫都查不出有何問題……」

  沉默片刻,兩人對視一眼,都有了主意。

  謝縈每次見這二位活祖宗用這種眼神看他的時候就知道沒好事。

  左右看看見兩人都不說話,只得輕嘆一聲,率先開口道:「二位有什麼話就直說吧。」

  蘇珏笑道:「想請你給一個人看病。」

  「症狀。」謝縈抿了口茶,倒還算淡定。

  林瑔想了想,道:「嗜睡。」除了這個……好像還真想不到別的了。

  「從前是三個時辰,如今……大概只有兩個時辰。」

  謝縈有些奇怪地看了二人一眼,道:「兩三個時辰還叫嗜睡?你們倆是不是有些太難為人了?」

  林瑔道:「我說的是醒著的時候。」

  聞言,謝縈直接一口茶噴了出來,驚呼道:「每日只醒兩三個時辰?可曾吃著什麼藥?」

  蘇珏搖頭:「並未,也叫人來看過,都只說是操勞過度,沒有別的。」

  謝縈一邊擦拭著身上的茶水一邊道:「再操勞過度他也不可能好端端一個人日日都睡那麼久!誰病了?」

  蘇珏道:「我父皇。」

  聞言,謝縈神色驟然凝重了起來:「這話不是說著玩的,若是傳出去了天下大亂。」

  「誰拿這事說著玩?這些日子他除卻上早朝基本就是在睡覺,連摺子都是把我喚進宮去替他批的,饒是如此,也是沒精打采的,整個人如同行屍走肉一般。」

  「這症狀說的,就好像是……中了醉煙之毒卻還有意識的人。」謝縈眉心微蹙,一顆心逐漸緊繃起來,「如今天色已晚,你倆可有法子進宮?」

  林瑔搖頭,道:「今日惹了陛下生氣,是被攆出來的,怕是這幾日都不可能讓我倆進宮去了。」

  謝縈不解,下意識地:「嗯?」了一聲。

  蘇珏道:「先前瞞他的那些事,全都被我父皇知道了。」

  謝縈眉心微蹙,道:「那此事就有些難辦了,您二位如今進不了宮,而陛下,也未必會信得過我,讓我替他診治。」

  他目的不純,本是來尋仇的,說到底,他爹娘的不幸、林家的不幸是來自殷家和燕月,殷家禍國,聯合燕月想將這大蘇收入囊中,暗害林拾。

  無辜受難之人總要有人恨,若不是殷家這麼些年的霍亂朝政,大蘇何至於到當年那如此落敗的地步?燕月又豈敢前來進犯?

  無論如何,殷家的那些惡人都要受到懲罰,太后和如今遺留下來的丞相一脈都不能全身而退。

  可蘇瑾安和蘇珏說起來也是殷家的人,像謝縈這種的在他們面前好像無論如何也不值得被信任。

  說是看病,還是暗害聽著更可信些。

  林瑔抿了抿唇,靈光一閃,道:「瓊林宴。雖說是給新科進士備下的,但我們去湊個熱鬧也未嘗不可。」

  瓊林宴在大蘇是個結交人脈極好的機會,除了學子外凡是京中官員上了摺子請求,基本能得到赴宴的機會,更別說皇子公主。

  按理說瓊林宴本該是狀元及第放榜當天就舉辦的,只是丞相突然瞎折騰,這邊拖著蘇瑾安,瓊林宴都給擱置下來。

  他們這邊記掛著瓊林宴上將謝縈帶進宮去為蘇瑾安診治,蘇尹那卻跟著丞相好一通鬧騰。

  「蘇珏那小子最近愈發得意!祖父,為何我們還要忍著?再這樣下去,他遲早騎到我頭上來!」

  丞相手裡撚著佛珠,雙眼輕合,甚至嘴裡還無聲念著幾句經文。

  聞言,他緩緩睜開眼,看向急得臉紅脖子粗的蘇尹,道:「尹兒,你心太亂了,心亂,可成不了大事。這皇位遲早有一天是咱們家的囊中之物,又何必急這一時?」

  蘇尹氣哼哼地坐下,道:「我就是看不慣他!明明從前就是跟個宮女太監混日子的廢物,眼下卻處處壓我一頭,當真是風光!讓一個瘋子騎到我頭上來那還了得!」

  時至今日,蘇尹想起來當年在宮裡他母妃處置那個宮女時,蘇珏看他的眼神,都不禁後怕。

  蘇尹猛地抓住丞相的胳膊,道:「不行……祖父,你一定要幫我!若有朝一日蘇珏當真……」

  他會殺了他的!他記得那個眼神,蘇珏和林瑔分明就是兩個活脫脫的瘋子!

  丞相有些嫌棄地瞥了蘇尹一眼,無奈輕嘆。倘若這不是他的外孫,他絕對不會管他。

  丞相眸光微閃,抿了口茶。

  瓊林宴,百官聚集,學子眾多,當然是攀談結交的好時機,自然……也是除掉眼中釘的好時機。

  許是奏摺實在多,蘇瑾安實在沒精力應對,自己扛了兩天還是把蘇珏叫過來了。

  蘇珏終於知道什麼叫老實了,一聲不吭地批了半摞子。

  卻聽蘇瑾安突然開口道:「批了這麼久的摺子,你覺得皇帝是個什麼樣的差事?」

  聞言,蘇珏沒有半分猶豫,開口一句:「苦差事。」

  蘇瑾安意味不明地笑了聲,道:「知道是苦差事,那怎麼還有這麼多人搶著當呢……」

  這話說得有些不對,蘇珏頓了下,還是接了一句:「做皇帝於自己本身是個極苦的差事,可身邊之人卻能受其恩惠。苦才好,苦才說明權勢是握在自己手裡的,才能護住想護的。」

  「說得在理。」蘇瑾安有些失神,「可我卻是在失去一切之後,才嘗到當皇帝的苦……從前,都是做傀儡的苦……那日你們回去後,清塵怎麼樣了?」

  「哭了兩聲,沒事了。他向來有分寸,許自己傷心,卻不許傷心太久,繼續忙活眼前的日子。」

  蘇瑾安微嘆,問:「此處也沒別人,你不如說說,如果你做了皇帝,你要做的第一件事是什麼?」

  「報仇。」蘇珏沒過腦子,極快地吐出這一句話,隨後抿著唇一言不發。

  他這話不該在帝王面前說,但是……父親面前可以。

  蘇珏頓了頓,繼續道:「我跟他們說好的。」

  他曾和林瑔跪在那裡,求先生姐姐若真能看到聽到,別那麼快投胎轉世,至少要看他二人手刃仇人的那一天。

  蘇珏小心打量著蘇瑾安的神色,畢竟此事還牽扯到他另一個孩子,誰知蘇瑾安神色淡然,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蘇瑾安道:「得民心者得天下,你打了一場勝仗為大蘇換回一座城池,遠比你那些年苦苦掙扎許久要得到得多。」

  蘇珏低低笑了幾聲,道:「從前分明說好,我自己闖蕩,可如今看來,還是父皇幫了我許多。」

  蘇瑾安沒答,似乎是又睡著了。

  禮部著手操辦瓊林宴,定下日子,在半個月後、蘇珏看了看那摺子上所寫,心中覺得怪異 。

  丞相這回做事未免有些太沒道理了,不合邏輯,就純屬擡槓,就好像是……專門為了拖這場瓊林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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