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需要了
2024-09-15 09:11:58
作者: SweetTKY
不需要了
張菍兒點點頭,道:「我記得王樊曾跟我提過自己是金城人。本是當地一富戶的家生子,從小便被苛待。但念及父母,一直老老實實地待在府中,即使成日被主家作踐,也不敢有半分逾矩。結果後來父親被主人家壓榨,活活累死。母親承受不住,也一併去了。他才假死脫身,逃到了北境。」
聽完她這一大段淒悽慘慘的故事,蘇珏忍不住挑眉,擡頭與林瑔對視一眼,都明白了彼此所想——這和臨風講得完全不一樣啊!
林瑔把手攥拳移至唇邊,乾咳了一聲。這人編出來的橋段……若非先前曾叫臨風打探過了,再加之親眼見過王樊那一副嘴臉,怕是光想想他那張長得無害的臉,這故事也能信個七八分。
張菍兒有些不明所以,有些疑惑地看著二人這番小動作。
蘇珏轉過頭來,頓了一下,道:「張姑娘,你……」
方倏澶連忙一步上前擋在張菍兒面前:「五…五皇子殿下!菍兒一個閨閣小姐,雖說北境不比京中規矩多,但她也不能成日就聽底下的人說閒話啊,肯定有不知道的事,王樊說什麼就是什麼了,菍兒哪有空專門去查他的來歷!」
說著,拼命向蘇珏使眼色。
大抵是方倏澶插了一腳,他自覺張菍兒對王樊有意,王樊來歷如此不乾淨,他怕張菍兒知曉了傷心。
哪怕府里都傳開了王樊過去那些腌臢事,也沒讓張菍兒聽見一個字。
「你個逆子,這般沒規矩,怎麼和殿下說話呢!」方將軍佯裝怪罪,說著,便要上前。
「無妨。」蘇珏趕忙擡手示意方將軍停下,有些好笑地看向方倏澶,「我不過是想問問張姑娘王樊還有沒有跟她說過別的什麼,你這麼激動做什麼?你以為我要說什麼?」
「我……」方倏澶噎了一下,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
張菍兒輕輕推開他,蹙眉思索片刻,才猶豫道:「好像沒…沒了吧。再有的,便是如今在府里的了,同從前也無甚干係,也未必都是真話。」
蘇珏微微頷首:「我知曉了,多謝張姑娘告知。」
「五皇子殿下,我……」張菍兒欲言又止。
蘇珏輕笑道:「張姑娘還有別的事?但說無妨。」
張菍兒眼睫微顫,不知如何開口。方倏澶在後面看著,咬咬牙,又移步上前:「殿下,能否……讓我們再見見王樊。」
聞言,方將軍忍不住一嘆,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意思。
不必說,方倏澶這一開口,定是又為了張菍兒:「菍兒,此人心術不正,如今又犯下大錯,你還見他做什麼?還有你阿澶,跟著瞎湊什麼熱鬧!趕緊勸勸菍兒,把她送去你娘屋裡。跟這種人有來往,對她名聲也不好。」
「爹……」方倏澶甫一開口,就被張菍兒拉住了衣袖。
張菍兒朝他輕輕搖了下頭,隨即輕聲道,「將軍誤會了,菍兒並非要見那王樊,只是想問問殿下王樊要如何判決。我朝對此律法嚴苛,偷盜賑災官銀六十兩以上便是死罪……依照王樊那人的性子,大抵是難逃一死了。我自幼居於方府,身邊除阿澶外,再無其他親近友人。王樊有罪,但菍兒也確實曾視他為友人,便想著……行刑之時,到刑場去送他一程 ,贈他一口薄棺,替他收了屍,也算全了做朋友的情分。」
方將軍一時語塞,半晌,才重重一嘆:「隨你吧。你看看五殿下和清塵公子願不願意給你這個恩典,若是行,你就讓阿澶去辦這事,你一個姑娘家,不好直接插手。」
聞言,張菍兒轉頭看向蘇珏。
蘇珏沉吟片刻,道:「張姑娘若是想替王樊收屍倒是可以,但送他一程怕是不行了。王樊畏罪自殺,如今已草蓆裹屍,扔在柴房了。」
「死了!」方將軍驚呼,「不是,他就這麼死了,那這事……」
「此事便到此為止。」蘇珏唇邊勾起一抹笑,視線掃過三人,帶了幾分震懾的意味,「諸位不必再提,忙自己的事便是了。」
「是!」方將軍中氣十足地喊了一聲,隨即說忘就忘,又笑呵呵道,「殿下公子,後日百姓們就要到城外去侍弄那些樹栽子了,您二位一起唄!之前我讓跟著二位的那位臨風大人知會二位了,也算是二次相邀,您就賞個臉,應下吧!」
蘇珏微微頷首,微笑道:「屆時方將軍打發個人來叫我們便是了。眼下若無旁事,我與清塵便先告辭了。」
「行,殿下公子慢走。」
林瑔有些失神,猶豫著跟蘇珏走到門口,步子猛地一頓,轉過身來,眉心微蹙,緊盯著方將軍不放,看得方將軍摸不著頭腦。
蘇珏低聲問道:「怎麼了?」
林瑔抿了抿唇,道:「還請方公子和張小姐先出去,我有些話要問將軍。」
方倏澶和張菍兒對視一眼,識趣地退出門去。
林瑔聲音很輕,許是因為屋子裡太靜的緣故,方將軍還是聽得一清二楚。
林瑔說的是:「您能否和我講講……我父親的事。」
聞言,方將軍一陣沉默,良久才道:「林拾將軍是全大蘇最好的兒郎,也是我們整個北境、整個荒鷹城永遠不敢忘卻的存在。」
這話聽著其實有些傻,就宛如幼童玩過家家時說出的有些尷尬幼稚的話。
可偏偏方將軍眼中滿是懷念欽佩,讓人提不起別的心思來,只想著他說的「林拾將軍」。
「我聽人提起,我父親曾經兩次孤身潛入燕月,將軍可知,我父親究竟是為何要……」
未等林瑔說完,方將軍便輕輕搖了搖頭:「或許臣的父親知曉,但他從不肯提起,臣父親還在時臣為此不止問過他一回,他都不肯說,只說是要緊事,但也是不能翻出來的事。將軍留下的那幾句話,本是想要副將帶出來,可惜副將也沒能從火里出來。」
蘇珏微微蹙眉,道:「陛下為此困擾多年,方老將軍若是知曉,怎可知情不報?」
「父親最初確實想過將密信送到京中,可那時京城並不太平,林拾將軍新喪,林太傅悲痛欲絕,懷王……也就是原先的大皇子、陛下一母同胞的哥哥病重,再加上楚家、殷家也都遭受重創,那一串的事全都聚在一塊兒了,父親的信便沒能送出去。待一切塵埃落定之時,父親再提及此事,卻說……卻說已經不需要了。」
「不需要了?」林瑔詫異,「什麼叫不需要了?」
方將軍還是輕輕搖頭:「恕臣無能,知曉的並不多。但若問起將軍當年到底說了些什麼,臣卻依稀知道幾個字,一個兵,還有一個小心。」
……
「清塵。」
林瑔回神,偏頭給蘇珏送過去一抹笑:「怎麼了?」
蘇珏擡手揉了一下他的髮絲,無奈道:「我都叫了你幾聲了?可算是聽到了,在想方才的事?」
林瑔撥開他作亂的手,道:「就是盤算一下還有幾日才能走。方才見那幾人神色都不似作假,說的都是真心話。方家留那王樊,不過是為這張菍兒同王樊親近些,方倏澶又從中求著,才叫他留下來。方將軍原本一門心思地認罪,實心眼,待你說不許再提此事之後,他便真的不再理會。方倏澶張菍兒還沒那麼多心思,更與此事關係不大。那其中因果究竟如何,便只能等我們去金城探尋過了再去細想。」
蘇珏微嘆:「我還不知道你。此次倒也不算一無所獲,走一步看一步,總有能查明白的一天。至於王樊那事,我打發個人去探探便是,何苦親自去?山高水遠,該早些送你回京才是。」
「不是我親眼見過親耳聽過的,你就算派了人問得再詳細,我終歸也是不信的。再說了,你派誰去?現在還要使喚臨風未免也太不人道了些。等他去一趟再回來,咱們也該啟程走了,還不如自己去。」
「咱們是來北境辦事的,辦完也該早些回去交差,這跑來跑去的,未免太過惹眼了些。」
林瑔腳步一頓,垂眸認真思索了片刻,認真道:「那我自己去。回京隊伍中只少我一人,這一路上我本來也管事不多,再有你從中調諧,未必能有人發現端倪。」
林瑔點了下頭,愈發覺得此法可行:「那便這樣吧,離城之時我露個面,待到隊伍整頓休息時,我就悄悄離開,若有人疑心,讓臨風易容頂我一段時間也罷,回京之前我趕回去便是了。」
眼見林瑔說完就神色滿意要離開,蘇珏趕忙拉住了他:「叫你一個人去那更要不得,你怕不是想讓我提心弔膽一整路。罷了,此事我來打點,你不用再理,回頭我陪你一起去。」
林瑔掃了他一眼,問:「如此這樁事便算有了眉目。那方老將軍說得不需要,又是何意呢……」
蘇珏沉吟片刻,道:「時機不對。老將軍急著把密信送到京城的時候正是鬧騰得最厲害的時候,等京中太平了,便說不需要了,那必是那段時間發生的某件事,林拾將軍留下的話已經無用了,老將軍認為大患已去,此事又遭人詬病,沒了再讓更多人知曉的必要。」
林瑔揉了揉發痛的眉心,低嘆一聲。
蘇珏輕聲道:「罷了,先不想了。此事十幾年了才有了些眉目,哪是我們一朝一夕就能弄清楚的?你別給自己太大壓力,急壞了身子才叫得不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