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樣的手法

2024-09-15 09:11:56 作者: SweetTKY

  一樣的手法

  蘇珏瞧著地上還在掙扎的王樊,問:「人贓並獲,也算他倒霉。是現在問個清楚,還是先讓臨風找個地方關他一晚上再說?」

  「現在吧。」林瑔道,「他掙扎了這半天,我瞧著是有話要說的。」

  蘇珏點頭,伸手抽了王樊嘴裡的布。

  嘴上一得了空隙,王樊就忙大聲喊道:「不關我的事!我是被人指使的!你們捆著我幹嘛,去抓那個人啊!」

  聞言,蘇珏饒有興趣地挑了下眉:「你倒交代得快,可銀子是你偷的,就算是受人指使,你也摘不乾淨,但倒是可以從輕發落。你說有人指使,誰指使的你?」

  

  王樊咽了咽唾沫:「只是從輕發落?」

  林瑔微微蹙眉,掃了他一眼:「那你還想怎麼樣?」

  誰知王樊像是沒看到林瑔眼中的警告似的,竟真提起要求來了:「你們得送我離開這個破地方!我要到南邊去,再給我一筆銀子,保我後半生衣食無憂。要不然……要不然我什麼都不會說的,你們別想抓到那個人!」

  蘇珏不耐煩地「嘖」了一聲:「指使你那人想也知道沒多聰明,找個傻子來幫他幹事。能跟我談條件的人總共才那麼幾個,你不在裡面,既然你不想活命,我又何必非要從你這入手?臨風!」

  「誒,等等!我說!」眼見臨風要動手,王樊霎時就泄了氣,「我確實受人指使,卻不知那人長什麼樣。他把自己裹得嚴實得很,給了我銀子,說叫我拿些京中送來的銀子出來,不必貪多,只要把事情鬧大,鬧到荒鷹城人盡皆知,叫五皇子殿下您下不來台。可我看那銀子只是普通的市銀,並非官銀,就動了歹念,想著反正第一次也沒被發現,就……」

  林瑔一副若有所思之狀,輕輕碰了一下蘇珏:「是沖你來的。」

  「嗯。如不是被他壞了事,傳回京中那邊必要有所動作,到時候莫說你我,就連……」蘇珏沒有說完,但意思也足夠明確了。

  莫說他和林瑔,就連身後林太傅和蘇瑾安都下不來台,事情鬧大了,自然是丞相一方得勢。

  王樊眼前一亮,知道自己的話起作用了,正想再多說些什麼,卻突然感覺頸間一痛,全身都失了力,瞳孔驟然放大,倒在了地上。

  蘇珏林瑔驟然警覺,左右回顧,卻並未發現異常。林瑔正欲上前查看,卻被蘇珏攔下:「我來吧。」

  蘇珏上前先在王樊頸間探了一下,面色有些難看,朝林瑔輕輕搖了搖頭:「沒氣了。」

  隨即又在王樊頸間觸碰到一絲異樣,蘇珏仔細摩挲一番,那東西極小,用手根本取不出來,只得用內力將那東西逼出來——是一根極細的銀針。

  林瑔面色也有些難看,道:「這手法,跟之前在榆林城殺關元的一樣。」

  銀針表面並無異樣,既是無毒,那就只能是那人功力雄厚。只用一根針,就能悄無聲息地使人斃命。

  「清塵啊。」蘇珏苦笑一聲,「咱們這次估計是惹上大麻煩了,這人功力定在你我之上。不知比不比得上太傅和鍾叔。」

  「確實,我並未察覺,還有臨風在外面守著……」說著說著,林瑔臉色驟變,匆忙跑了出去,「臨風還在外面!」

  屋外,臨風倚著牆癱坐在地,雙眸緊閉,平日裡鬧騰的人現在安靜下來了反倒叫人心慌。

  林瑔腦中一片嗡鳴,手有些顫抖地搭上臨風的脈,提在嗓子眼的那顆心總算落回了腹中。

  卻如同被抽乾了全身的力氣,不受控制地往後倒去,被蘇珏接了一下,才沒摔在地上,又忍不住加重語氣說了一句:「這小子是要嚇死誰!」

  蘇珏心疼地握了握他冰涼的指尖,輕聲安撫道:「沒事了,他還等著回京城吃御馨齋的糕呢,那就捨得現在丟了命了?」

  臨風,林風。他自幼跟著林瑔,林瑔視他為親弟,若臨風真出了事,林瑔如何能受住?

  林瑔自己撐著牆站起來,道:「你去看看他,身上有沒有像那銀針一樣的東西。若是迷藥,離得遠了發揮不了用處;離得近了又沒道理發現不了。」

  蘇珏上前探尋一番,最終還是在頸處摸出一根銀針來。又探了探臨風的脈,道:「估摸著是針上的藥,還沒到揮發完的時候。我先扶你回去歇著,再把他送回去。」

  林瑔點頭,並不拒絕。

  送臨風回去,加之要處理了王樊,蘇珏本以為要好一會兒才能回來,誰知也沒用多久。

  王樊之事總還是要知會了方將軍才好處理,也不能現在就埋了他,只能現尋一卷草蓆,將人裹了撇在柴房。

  方才瞧林瑔那樣子也是嚇得不輕,蘇珏急著回來,卻不想林瑔並未在房內,又自己跑出來坐著了。

  「早早就見你困了,還想著說不準等我回來你就睡了,怎麼反倒在這坐著了?」

  林瑔往邊挪了挪,大抵是給蘇珏勻了塊兒地,等蘇珏坐過來了,才道:「誰能想到一晚上能鬧出這麼多事來?嚇醒了,不想睡了,索性出來坐會兒。這邊的星星倒是好看,若是在皇城,想要看到這般景色,怕是只能到觀星台上去了。」

  聞言,蘇珏忍不住輕笑:「確實,京中晚上也熱鬧,若在城裡,誰還有心賞景?說到那觀星台,當年說什麼東郊城外是塊兒風水寶地,適合祭祀,將它建在那邊偏僻之地,結果到最後又嫌建得遠,一次也沒用上過。只有咱們兩個,一得了空就往那邊跑。」

  林瑔不禁莞爾,似乎是也想到了那些事,眉宇間帶了絲絲雀躍:「離得那麼遠,旁人都嫌麻煩,只有咱們兩個,大把的空閒不做正經事,專門往外跑。」

  「你有段時間就愛去那裡。」蘇珏摩挲著下巴,略微思忖片刻,道,「我記得好像是個冬天來著,應該是搬到宮外後的第二年的冬天來著。」

  「嗯,也不算完全的冬天,那時候春天已經要到了。」

  「嗯?」蘇珏仔細回想了一下,「清塵可不要誆我,我分明記得那段日子裡還下過好大一場雪,怎的就要到春天了?」

  林瑔睨他一眼:「誰誆你了?我說真的。家裡面,陸叔是最愛晚上看星星的,他說他夫人在天上做仙女了,說不準哪一顆就是他夫人的仙力發出的光。」

  蘇珏失笑:「陸叔專門找人算了一卦,就為這個念想。」

  「有念想才是好的。觀星台那般高,離得還近些。人總有些為了自己的念想千奇百怪的說法,陸叔的夫人變成了天上的仙女,那說不準,他們也在天上呢。」

  蘇珏原本還興致盎然地聽林瑔說話,聞言,嘴邊的弧度一點一點落了下去。

  半晌,蘇珏跟變戲法似的從袖中掏出一壺酒,捏著壺蓋往嘴裡倒,「我不插話,你繼續講。」

  林瑔朝他伸手:「我也要,哪來的?」

  蘇珏遞給他,朝不遠處的石桌上揚了揚下巴:「方才從那順的,估計是方將軍為了好看才放那的。」

  林瑔也學著蘇珏的動作將酒往嘴裡倒,只是蘇珏是從前為了耍帥專門學的。

  林瑔總疑心這么喝會不會被嗆死,這也是第一次實踐,多少有些不熟練,流出來的比喝進去的還多。

  聞言,林瑔正擦拭著下頜上淌著的酒液的手一頓:「那我們就這么喝了……」

  「無妨。」蘇珏雙手撐著地,偏過頭來朝他笑笑,「我們也帶了酒,回頭再給他灌上。」

  「那不一樣,這邊的酒雖然渾了些,卻更有力道,你給人換了……也罷,喝都喝了,回頭多給人留下幾壇。」

  蘇珏應了:「嗯,你繼續說,我沒聽夠呢。」

  林瑔托著腮撐在膝蓋上,道:「說到哪了?哦,聽陸叔說完後,我也不知怎的,就記下了,總是想出門看看去。碰巧那次下雪,早上起來的時候還不大呢,不過收拾了一番的工夫,一出門雪就大了起來,下的時間也不長,卻積了厚厚一層。我當時也不知是怎麼想的,非要跑去看一眼。怕摔,我下去時便小心了些。恰好看到深深積雪下那一點綠,覺得當真新奇,那種天氣,那樹竟抽了芽,不知怎的,就看呆了。那時離春雖不遠,但對它來說還是難熬了些,我便總拉著你往那邊跑,悄悄地看一眼,它是否能活下去。」

  蘇珏道:「聽著你也是急了,大白天的,哪裡有星星呢?」

  「所以等我到了才覺得不對,一個人傻愣愣地杵在上面半晌,才知道回家。那時候就有些久了,雪積得太厚,我下去時便慢了許多,才有幸看到那抽了芽的樹枝子,像恆月宮那棵,像先生曾經說的……」

  林瑔垂下頭,唇抿得緊緊的,眼淚卻控制不住地往下落。

  那就是他和蘇珏永遠解不開的心結,每一次身邊的人也經歷生死邊緣時就不可避免地去想到。

  縱使死了一個爾瑩又怎麼樣?楚知和脂沫終究不會回來。

  嘴上說的要為他們報仇,要讓那些人為此付出代價,可又能怎麼樣呢?

  說到底,他們心裏面最怨恨的,是曾經弱小的自己。

  這兩個人對他們太好了,好到要記一輩子,一輩子有愧。

  就為楚知和脂沫最後交代他們的只是要他們兩個好好的,才愈發讓人寢食難安。

  須臾,蘇珏嘴唇動了動,擡手覆上林瑔的肩,只說了一句:「活著比什麼都好,別的事才有希望,臨風還好好的。」

  林瑔眼睫微顫,吸了吸鼻涕,劈手從蘇珏手中奪回自己的髮絲,把他編起來的那一段散開,「說話就說話,老動我頭髮幹什麼?你就不能改改你這個毛病?」

  蘇珏回神,道:「改不掉了,不改了!」未等林瑔說話,蘇珏率先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走吧,回去睡覺去,要看星星回京再看,總一夜一夜地不睡,對身子可不好。」

  林瑔不願與他多計較,索性隨口應了聲:「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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