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年舊事
2024-09-15 09:11:46
作者: SweetTKY
陳年舊事
「也是,失魂此毒太過狠辣,同你們小孩子講新鮮事時也未必會有人提它。失魂出自百毒門,鄭折那老小子,成日裡就愛看些稀奇古怪的話本子,人傻得很,卻獨獨做了這麼一件狠辣的事。這毒不好說,因人而異,死者痛苦萬分,也有極其僥倖能活下來的,卻如同被抽了魂魄一般,就是一個空殼子,受活罪。」
「我剛才給他服下的,只是能延緩毒發時間的藥罷了,至多十二個時辰,卻並不是什麼好東西,鄭折配這一味藥只是為了延長中此毒者受的折磨。如今那老傢伙住在東郊那座山上。地方我告訴了你,至於他那裡有沒有解藥,你能不能趕得回來,那就說不準了。」
林瑔咬咬牙,把鍾稞方才說的話從腦子裡逐出去,強裝鎮定打量四周的環境。
許是心亂,望著這一片山林,林瑔一時間頭有些發昏。
突然靈光一閃,林瑔咬咬牙,朝山頂上走去。
鍾稞與鄭則算是舊交,林瑔記得鍾稞曾同他揭昔年那些老朋友的老底兒時,似乎提到過鄭折是個極愛看話本子的人。
行走江湖創立門派都照著那些戲文來,一生輝煌過後宿於高山幽谷之中,如今倒也算如願。
不管鍾稞當時說的是玩笑話還是別的什麼,林瑔現在也只能死馬當活馬醫,蘇珏的命在他手上,如今也就只是一個賭。
月上三更,許是在一片黑暗的環境下待得久了,林瑔看東西倒是清楚了很多。
只是山路崎嶇,林瑔就算心裡再急也不敢輕舉妄動,餘光無意掃了一眼旁邊,林瑔本沒怎麼在意。
走出幾步之後,卻又突然停住了,向方才視線所及之處仔細辨別著。
距離那個方向大概百米之處,有幾棵被砍斷的樹,斷面平整,像是才被砍倒不久。
這裡已經接近山頂,又行至困難,山下少有人家會到這麼高的地方來伐木,除非是……
思及至此,林瑔稍微有些驚喜,不敢耽擱,忙順著那個方向繼續往上走。
翻過山頂,竟真有一處小小的塌陷之地,密林之中依稀能看到一座木屋,竹籬圍起,寥寥幾隻家禽野兔,倒真頗有幾分隱士之意。
院中一片寂靜,林瑔剛剛站定,就聽門扉輕響,再一回神,一個有些蒼老的男人就已經站到他面前了。
林瑔不防,下意識往後退了兩步。
「這位小友,深夜擅闖別人家門,恐怕不是有禮之舉吧?」
林瑔聞言連忙行禮:「見過鄭前輩,晚輩無意冒犯,深夜前來,實在是有要緊之事,耽擱不得,還望前輩見諒。」
鄭折面色波瀾不驚,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問道:「你是何人?」
「晚輩林瑔,是來……」
鄭折挑眉,出言詢問道:「林瑔,寧慎楓的夫人是你姑姑?」
林瑔微怔,抿著唇輕輕點頭:「正是。」
鄭則輕笑一聲,背過身去,道:「難怪,你們家的人我見得不多,你父親,你姑姑,還有音兒那丫頭,再加上你,都一個勁兒。記著,別動不動就給人跪,不合適,你這樣的人該有些骨氣。小子,走吧,不管你是來幹什麼的,我都幫不上你。」
林瑔心急如焚:「晚輩還未說是什麼事,前輩又怎知幫不上忙?」
「我不理外面的事很多年了,你找錯了人。」
林瑔咬咬牙,畢恭畢敬地朝鄭折行禮:「那晚輩便借一回家中長輩的恩澤,請鄭前輩救救他!」
「救他?」鄭折掀了掀眼皮,似乎終於來了點兒興致,「你要我救人?救誰啊,相好的?」
林瑔垂眸不語,須臾,才低聲重複了一遍:「請前輩救救他。」
「你叫我救,我如何救?人還有氣嗎?外傷,內傷,還是中毒?」
「失魂。」林瑔輕輕吐出兩個字,視線定定落到鄭折身上,看著他臉色一點點變得難看起來,「是前輩當年所做的毒,前輩定然有解藥。」
鄭折眸光冰冷,沉聲問道:「他為什麼會中失魂?」
林瑔搖頭:「我們本是前往北境路過明定山,卻冒出來一夥兒不知道是誰派來的山匪,那山匪頭子聽我們自報家門當場便嚇住了,我把他叫下來正想問話,卻不想還有一個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人暗中放了一箭,卻實在不知曉他從哪弄來的失魂,還是我師父趕過來,替我指了鄭折前輩這條明路。」
鄭折面色凝重,沉默良久,最終化為一聲嘆息:「依我看,你倒不如放他走。」
林瑔呼吸一滯,強裝鎮定道:「難道連前輩都沒有辦法嗎?」
「不是沒辦法,而是這辦法也未必能起得了作用。失魂這毒,本就是我一生之痛。當年我夫人懷有身孕,卻因為一些事不得不成日在藥房裡研究一樣解藥,最後……難產而亡。我與她相伴多年,自然無法接受她的離去,幾欲瘋魔,從我夫人血里找到了讓她痛不欲生、最後還丟了性命的毒,我不願放過那些人,抓了許多與此事有牽連的人,將那毒改得更為狠厲,便是如今的失魂。」
鄭折回房,盯著眼前那一串的小瓶子,道:「幸好,她還留給了我一個孩子,有孩子在,我才算喚回一些理智,沒徹底釀成大錯,也試著鑽研了失魂的解藥,可惜,結果並不盡如人意。毒能解,卻只是看運氣,並不是所有人都能活下來。當時受你父親所託,我到北境去救治中此毒的士兵,是我夫人一人在門派研究,我一無所獲,她研究出了毒的解藥,卻也被混毒滲入了身體。」
「我父親?」林瑔微微蹙眉。
「對,林拾將軍,若不是他求來,我們不會趟這趟渾水。林拾將軍拿來了一包很奇怪的紅色粉末,似乎是來自燕月的某種毒,說因為這個東西,軍中有人開始沉睡不醒,亦或是行為麻木,完全聽不到人說話一樣,這樣的人,怎麼和燕月交戰?我們生在大蘇,自然不可能眼睜睜地看著大蘇落敗,便答應了將軍的請求。」
說著,鄭折神色複雜地看了林瑔一眼,塞給他一個小白瓷瓶:「我不敢保證這藥能救活他,但是你既然鐵了心地要,那我就給你,如果他命好……」
「或許有一線生機。」
林瑔替蘇珏掖了掖被角,聞言手裡的動作一頓,道:「師父怎麼也這樣說?人總不能倒霉一輩子,莫名其妙挨了一箭算他倒霉,倒霉過了就該交好運了。」
鍾稞仰頭灌了一口酒,道:「瑔兒,你說你怎麼就這麼軸呢?跟閻王手裡搶人,若是今日是你挨這一遭,他能為你這麼折騰?」
「我這不是還活著呢嗎。」林瑔輕嘆一聲,思緒飄得越來越遠,「若是我看不到的倒也罷了,我先死,他怎麼樣跟我沒關係,我不操這個心了。可我還活著,就不能眼睜睜地這麼看著。與人相識一場,那就是還債來的,認識的時間越久,那就說明要還的債越深,逃不脫這個理。」
「與人相識一場,那就是還債來的……」鍾稞喃喃重複了一遍林瑔的話,發出一聲不明所以的笑來。
林瑔看看他,突然道:「我總感覺您不大喜歡子卿,每每提起來好像都沒有好話。」
鍾稞輕輕「嘖」了聲:「沒大沒小的,剛幫了你,反手站對面兒去了……我不是不喜歡他,我對所有殷家人都這樣,這傻小子身上流著一半殷菲……殷家的血,心裡頭不舒服。」
林瑔不置可否,殷家招人恨,這個解釋倒也說得過去:「對了,還沒問呢,師父怎麼過來這邊了?」
鍾稞懶懶地打了個哈欠,道:「之前聽你們要去北境不是給你們寄了封信?也怪我,多少年前的那點兒消息了現在拿出來跟你們說。我後來一打聽,跟你們說的那幾條腳程能快些的道,這雜七雜八的都不太平,想來你們要走明定山,誰知道這邊能有山匪,我怕出什麼事兒,趕過來看看,誰知道還是鬧了這一出。」
林瑔點點頭,不疑有他,看鐘稞哈欠連天,便道:「師父去歇歇吧,這裡有我呢,您也操勞許久了,我守著便好。」
鍾稞擺擺手:「這麼久都過來了,等他沒事了再說吧。」
「……多謝師父。」
「傻小子,誰讓你叫我一聲師父呢。」鍾稞有些走神,喃喃自語道,「你叫我一聲師父,我就狠不下心來,萬事得想著你……」
天光大亮,鍾稞畢竟有些歲數了,不像林瑔能熬住,迷迷糊糊地也睡著了。
林瑔起身倒了杯水,想給蘇珏潤潤乾裂的嘴唇。
這一夜倒還算相安無事,林瑔瞧著是往好了走的。
剛撂下杯子,就聽有人輕輕敲了兩門:「何事?」
「公子,有位大人帶了許多人來,說是來找您的,都安頓好了,但那位領頭的大人說要見您。」
林瑔料想應該是臨風,正欲過去看門,卻突然聽身後幾聲輕咳,步子生生一頓。
蘇珏有些茫然地睜開眼,第一反應是林瑔怎麼樣了。
他腦子還轉不過彎兒來,只記得莫名其妙挨一箭,就再沒了意識。
鍾稞也不知道是聽到動靜醒了還是本來就沒睡著,挪步到蘇珏跟前一番打量:「完了,這小子不會傻了吧?誒,還會說話嗎?」
林瑔也連忙湊過來,面色焦急:「子卿?」
蘇珏嘴唇微微動了動,遞給林瑔一個安心的眼神,道:「沒事,去開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