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高中篇
2024-09-15 09:01:43
作者: 十兩無銀
第24章:高中篇
周澤瑜又洗了個澡,站在淋浴底下任由溫水把腦子洗了個透徹。昨天晚上林開昀走了以後,他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她只在房間裡待了兩個小時不到,可房間裡好像四處都是她身上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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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她用的什麼沐浴露。他把周禹安房子裡,二樓浴室的沐浴露買回來,可味道跟那天晚上林開昀身上的也不一樣,他就明白了,原來是人不同。
早上,他迷迷糊糊睡過去,或許是精神疲累,鬧鐘沒將他吵醒,等他醒來,望著天花板的燈具出神,房間裡已經沒有她的味道了,這會兒他又嫌房間太大。
迷糊了一會兒,他才猛地看了一眼手機,已經八點半了,這個點她已經出門了。於是他從床上彈起,拉開落地窗,果然見她正穿過庭院往小門走,穿綠衣服的女人正追在她身後說著什麼,她還是穿著寬大的T恤,黑色的運動鞋,乾淨清爽。
她走到小門的時候,突然頓了頓,似乎要回頭,他心裡一慌,趕忙揉揉眼睛,裝作剛起床不經意間來到落地窗的樣子,在她看過來的時候沖她招了招手。距離太遠他看不清她的表情,但似乎是笑著的。
清晨的太陽光不算刺眼,他眯起眼睛看了一眼天,天真藍啊。
換好衣服,周澤瑜下樓吃早飯。路過二樓書房時,他見書房門半開,陳知麗正在大書桌前忙活。女人看不懂文件,依照自己的方式,把紙頁歸攏放成一疊,書冊又放成另一疊。他看了一眼,女人拿起來的紙頁上,有紅色的印泥墨跡,不知道是什麼文件,和別的紙頁放在了一起。
陳知麗今天穿的是一身翠綠色的旗袍,不用問也知道是按照誰的喜好打扮的。周澤瑜收回了目光,走下樓時正好碰見晨跑回來的周任健,穿著寬鬆的短袖運動裝,看起來身材健碩,保養得不錯。
父子倆見面,周澤瑜喊了一聲「爸」,低頭下樓,不打算多談。
周任健卻叫住了他:「你媽媽今天回來。」
周澤瑜停下,回頭問:「都穩定了?」
說起白如君,周任健臉上的表情顯然柔和了:「醫生說她近六個月的病情都穩定下來了,就是記憶力不大好,是吃藥的原因,你要多陪陪她。」
周澤瑜嗤笑了一聲,白如君精神病發作,說到底也是周任健逼的,藉口生意酒局推不掉,玩得太花,直到白如君被刺激到病發。
「我上學,怎麼陪她?讓她跟我一起去學校?」觸及到母親的問題,周澤瑜就暴躁起來,平日裡的乖巧殼子也支離破碎。
周任健也知道白如君是周澤瑜發病的刺激源,就像他是白如君的刺激源,所以面對兒子的「無理」,他沒有指責,看著兒子下樓的背影,又不知道說什麼來挽留。他沒有能力去修復這段關係,只能希望周澤瑜長大甚至當了父親以後,能明白自己的難處。
看不見兒子的身影后,周任健轉身上樓,在書房門口遇見了陳知麗。她今天穿了一件綠旗袍,很襯膚色,手臂被襯得跟兩截白藕似的,連帶著手腕上的珍珠也耀眼起來。她低著頭,沒有像往常一樣擡起頭望著他。
「以後不用收拾書房了。」周任健道。
「好的。」陳知麗低著頭,匆匆下了樓。
女人的背影略微佝僂,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在別墅幹活的時候習慣性地低頭彎腰。剛開始做活的時候,她跟他說話,聲音都是抖的。有一回給他添茶的時候,他就開了一句玩笑,沒想到她嚇得手都在抖,茶水一灑出來,她就更慌張,連帶著語氣都帶上哭腔,最後還是他幫著收拾了一桌狼藉。
女人麼,他見過太多了,陳知麗表現得這樣膽小,應該也有幾分演在裡頭。就像誘惑貓的老鼠,總是要顯得柔弱,才會讓人泛起玩弄的心思。
但總是畏縮著,讓人見了感觀不好,之前他隨口提醒過一次,讓她打起精神來,她也聽進去了,見他的時候總是仰頭望著他。
現在,她的肩膀好像驟然被壓塌了,頭低著,背微微弓起來,脖子前傾,身上穿著綠旗袍,像上世紀老照片裡沒精神氣的女人。他看著陳知麗的背影消失在樓梯轉角,轉身進了書房,把桌上被陳知麗堆在一起的文件又翻找出來,分門別類收進抽屜。
林開昀昨晚沒睡好,一個早上都迷迷糊糊的,險些把表格弄混。中午躺在棕皮沙發上沉沉睡了一個小時,才感覺回了一點血。這會兒她又慶幸周禹安的「奢靡的好心」,趴在桌子上睡一個小時,只會讓人更疲累。
今天沒下雨,天晴得很。晚上林開昀從小門進到庭院,注意到花房被精心布置過,外頭放置的小盆栽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叢叢粉白色的小小的花。
走了幾步,繞過院中的山石瀑布,她聽見一陣輕柔的說話聲,不是陳知麗的聲音。她下意識地轉頭,見觀景亭中亮著燈,裡邊坐了三個人。
女人身材纖細,一身天青色的純色緞面旗袍,長發鬆散地綰起,用一串珍珠鏈束著,脖子上戴了一串珍珠項鍊,比陳知麗常戴的那串大了不知多少。
他們在飲茶,石桌上擺了一套繁複的茶具,女人背對著她,她只能看見被頭髮遮擋住的半張臉,被珍珠襯托著,也泛出粉嫩瑩白的光來。
她微微一晃神,駐足了幾秒,眼睛一移開就對上周澤瑜的視線,眼見著亭中另外兩個人跟隨他的視線也要看過來,她匆忙低下頭,快步跑進了房子。
「那是家裡的親戚?」白如君問。
「家裡下人的孩子,跟澤瑜在一所學校,索性就讓她住著了,」周任健給白如君倒了一杯茶,並不打算在這個話題上轉悠,「來嘗嘗,李秘書叫人送來的,說是有荷香。」
聽見「下人的孩子」,周澤瑜眉頭微微皺了一下,但沒說話,只低頭靜靜聽著。周家老人那一輩,家裡的傭人是要簽賣身契的,所以才稱之為「下人」,這會兒周任健特意稱「下人」,也不知道是在掩蓋什麼。
白如君接過茶水飲了一口,注意到周澤瑜的表情,又笑:「那小姑娘生得好,看起來單純良善,這個點才回來,是出去補功課了?」
「她在做暑假工。」周澤瑜道。
白如君又看了周任健一眼:「你叫她在家裡幫忙,給人家多一點錢,省的大夏天的跑來跑去,這邊又偏,一個女孩子晚上回來不安全,」說著伸手掐了周任健一把,手腕上的玉鐲子磕在桌上,發出好聽清脆的聲響,「人家都說越有錢越吝嗇,那些壞規矩你倒是學了個十成十。」
這個位置是周任健特意選的,遠離市區,位置安靜,而且價格昂貴,越是有錢越相信和氣生財,少了許多鄰里之間的爭端。這棟房子也在靠里的位置,周圍兩三棟也一併買了,不住人,就圖個清靜。
不為別的,周任健買房子的時候就考慮過了,白如君的病情若是反覆,只要沒到不得不送進病院的地步,他都願意養著,這就不能叫旁人注意到,省去不必要的麻煩。而有一個安靜的環境,對穩定周澤瑜的病情也有好處,好在他自從開始接受治療後,病情就穩定了,這麼多年一直沒再發病。
現在,妻子和兒子都在身邊,周任健只覺得久違地放鬆和舒心。
他一舒心,口氣就軟了下來:「行,我跟小張說,讓那小姑娘就在家裡幹活。」
「她想去哪兒就去哪兒,」周澤瑜道,聲音不由地冷了一些,「她媽是保姆,不見得她願意當保姆,你們瞎操什麼心。」話說完,他又微怔了一下,他又何嘗不是在瞎操心,怕她不接受,只好拿海盜遊戲當藉口。
周任健聽他這麼說話,臉色稍沉了一下,白如君沒生氣,打量了周澤瑜幾眼,笑起來:「也是,看起來就是好學生,要奔好前程的。」
周澤瑜垂眼看著茶杯,靜靜聽著兩人閒聊,說來說去要麼是很久遠的事情,要麼就是企業發展,要麼就是庭院景物,總之,不往家長里短上談。
三個人都默契地避開那件事情,周澤瑜沒說話,但心裡是想著的,他不會也不可能會遺忘。而另外兩個人,他摸不清他們是不是真的想要忘了,大人總是很薄情,卻把薄情推給生活和不得已。
回到保姆房,陳知麗已經回來了,躺在床上。林開昀身上汗涔涔的,汗水黏在T恤上,見陳知麗這麼早就回來了,心裡隱約能猜到緣由。
母女倆都沒說話,屋子裡瀰漫著一股淡淡的哀切。林開昀洗完澡換好睡衣,刷牙的時候看見洗漱台旁邊架子上的那些化妝品都不見了。
打開小書房的門時,林開昀回頭看了一眼,陳知麗床頭的燈開著,床頭櫃卻乾乾淨淨,往常陳知麗總是會把首飾隨手扔在上面,她記性不好,或許是在提醒自己要注意裝扮。
房門關上,今天庭院的光要敞亮許多,林開昀把窗簾拉上,開始小聲地邊聽錄音邊背英語短文。她上初中的時候,那會兒的學生之間也不流行智慧型手機,所以英語老師就讓大家自行買播放機來聽英語磁帶和光碟。那時候家裡條件不好,能省則省,她也沒告訴陳知麗要買播放機來聽英語,所以周末她就找藉口去要好的同學家里,趁著短暫的時間借播放機來聽英語。
一想起從前的事情,不僅思緒被拉遠了,那陣熬過了的苦仿佛又借著今天的風捲土重來。
林開昀望著綠窗簾發呆,腦子裡亂得很,一會兒想起她死去的爹,一會兒又想起周澤瑜,但大部分還是小時候的事情。那時候陳知麗年輕漂亮,總是打扮得很時髦,雖然生了孩子,也是一股子朝氣。
那時候陳知麗也很懂生活,會買盆栽種在陽台上,會買好看的掛畫日曆,也會給她買公主裙,去攝影店拍生日照片。
往日流轉,陳知麗上挑的墨眉和彎起來的大紅唇在林開昀腦中變形鬆弛,漸漸變成了現在陳知麗的樣子,細而平緩的眉毛,褪色的眼線和薄而平的嘴角,以及黯淡的眼眸。
林開昀覺得心裡好難受,乾脆合上書把燈一關,把被子蒙過頭。
在被子裡憋了一會兒,她露出頭來,把臉上沾著的頭髮胡亂撇開,翻了個身,眼皮一擡就看見了窗簾上的瘦長人影。
白如君回來的時候就不早了,周澤瑜在涼亭里和周任健一起陪了她一會兒,她吃完藥就去睡覺了。周任健很高興,他路過書房的時候,看見周任健一個人在書房喝酒,不是喝悶酒,周任健臉泛紅,眼神迷濛,手裡捏著一個小小的懷表,正低聲說著話。
那懷表是周澤瑜的爺爺給的,裡面放有一張周任健剛從學校畢業時拍的照片。他在拐角聽了一會兒,周任健是在跟爺爺說話。
周澤瑜又來到綠窗簾前,窗簾留了一條很小的縫隙,她沒發現,他這個膽小又骯髒的偷窺者又來了。
米白色的睡衣蓋住了小腿,周澤瑜收回了眼,庭院寂靜,她平靜的呼吸仿佛就在耳邊,像安眠曲,安撫了他腦中魔鬼般的嘯鳴。
「周澤瑜。」
她在輕聲地喚他。他愣了愣,在分辨是不是幻聽。
見周澤瑜轉過了頭,林開昀笑了笑,把窗戶打開,輕手輕腳地翻出了窗戶,坐在了窗台上。
「你要抽菸嗎?」她這才想起來打火機沒拿出來,轉身又要翻到桌上去找打火機。
周澤瑜拉住她:「我不抽菸,我只是想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