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分寸的想念×初見
2024-09-15 08:56:52
作者: 切尾
沒分寸的想念×初見
蘇憑淵接連打了三次電話,三次都是占線中。
等他再想打時,調度組已經過來催他上台。
校慶周已是第三天,大家都在抓緊時間為最後的上台做準備,朗誦節目又是眾人期盼的壓軸表演,實在容不得半點差錯。
舞台、燈光、配樂全部到位,上台的效果已是相當不錯,蘇憑淵雖是隊伍里最年輕的,但絲毫不妨礙他壓場的氣勢。台下到場觀摩的幾個副院長給了好評,對他的印象都不錯。
年輕是好,但此時的蘇憑淵已少了氣盛,身份的轉變讓他迫切地走向成熟。成為老師或許不是當初的最優選,可他會為了某個瞬間或某句讚美心生改變。
改變是值得的。
有些話可以不去說,但有些事必須去做,他必須變成一個更重情敢擔責的男人,如此才能守住心裡最珍視的東西。
如今,他的努力還不夠,至少還能做得更多。
下了台,晚會籌備組召集演職人員開短會,對主持人的控場能力提了最後要求,還對幾個表演進行微調,唯一有不確定因素的是朗誦之前的舞蹈表演,表演者是楚挽沁。
楚挽沁來參加了兩次彩排,聽籌備組的意思,下次到場可能就是正式演出的那天。當紅的模特藝人畢竟沒太多空閒時間,籌備組也對此表示理解。不管怎樣,楚挽沁也算積極配合,經紀人也一再表示當天會提早到場,再有任何調整直接現場溝通。
散會後,蘇憑淵沒走成。組長邀請相熟的演職人員聚餐,特意把心理學系在場的幾個人也喊上,蘇憑淵想推恐怕也推不成。
平日裡都是教書育人的同事,見慣了講台上嚴肅的一面,私下的接觸倒也不多。蘇憑淵為人低調,本來不太參加這種聚會,只因上次的合照事件發酵過頭,想不被人認識都不行了。
當然,當事人都做了澄清,事情已漸漸平息,只在聊到興頭上,才會開幾句無傷大雅的玩笑。蘇憑淵經歷多了,也不在乎這些,只是沒想到這莫名其妙的玩笑能從上學時一直延續到此地今日,多少過於可笑。
他已婚的,對老婆從一而終的,十幾年的單戀只會越戀越堅定。
五米的長餐桌很有聚會的氛圍,眾人陸續入座。蘇憑淵選定位置後,籌備組的明玫也跟著落座,不等打照面,明玫就先招呼。
「蘇老師颱風不錯,下次要不然試試當主持人?」她連客氣話都省了,發出半開玩笑的邀請。
蘇憑淵也不覺奇怪,學她半開玩笑的語氣回答:「明老師策劃的都是大型活動,還是挑選專業的人更合適,我只是教心理學的,恐怕無法勝任。」
「太謙虛了,蘇老師有顏有才,往台上一站就特別有氣質,而且聲音條件非常不錯,不比正式的主持人差,怎麼能說無法勝任呢。」
這誇人也分水平高低,明玫明擺著是朝「彩虹屁」的方向去的,誇說完一句還不夠,繼續又擡了個高度繼續夸。
其他人正忙著點菜閒聊,沒注意二人客氣的對話,可坐在正對面的黎心悅聽得清清楚楚,還拉著同來的項菲交換眼色。
「什麼情況,明老師和蘇老師很熟嗎?」黎心悅忍不住問。
「同個學校有什麼熟不熟的,明老師本來人就熱情。」自從黎心悅和她八卦了一些事,項菲也莫名其妙關注起蘇憑淵,「說不定是聊得投機。」
「這也太投機了。」黎心悅小聲道,「今天明老師還給咱們系買飲料來著,你沒發現點什麼?」
項菲又不是神經大條:「當然發現了,送給咱們的都是咖啡奶茶,只有給蘇老師的是烏龍茶。」
「嘖,恭喜你發現了華點,要是不熟悉,她怎麼知道蘇老師不愛喝咖啡,而且烏龍茶誒,這可不是巧合能命中的吧?」
兩個人嘰嘰咕咕聊了幾句,對面的明玫忽然打了句岔。
「你們也點菜啊,難得大家一起聚會,別客氣。」
黎心悅和項菲連連點頭,默契地拿起菜單遮住臉。
碰杯後又是一番熱鬧。
「蘇老師,這次的朗誦臨時換人也確實著急了,還是得謝謝你及時救場,否則這個節目懸了。」
「節目很好,聽說過稿都是你親自把關,質量非常不錯。我也是受了大家信任才有機會登台,你就不必再捧我了。」
「我是實話實說。」明玫笑容滿面,盡顯瑰麗大氣的熟女氣質,「稿子好也得表達得好,我現在很期待這個節目的呈現。」
「大家都付出了努力,希望最終是完美呈現。」蘇憑淵一直客客氣氣,保持距離又不失禮貌。
「反正,還是要說句謝謝。」明玫主動舉起酒杯,「蘇老師,給個面子?」
蘇憑淵也是覺得莫名,反覆夸也就算了,連「謝謝」都說了不下五遍,這明玫今天的熱情未免也太誇張了。
他端起杯中酒,左右是無法理解,只好說了句:
「明老師,謝謝就不必了。你有什麼事儘管說,大家同事一場,只要我能幫上的。」
明玫「誒」了一聲,尷尬地笑:「沒有沒有,我能有什麼事,是蘇老師太優秀了,我純粹表示欣賞。」
蘇憑淵壓低酒杯,給了她一個略嚴肅的表情。
明玫沒由來心虛,趕緊碰杯喝酒。然而她一下喝得太快,被滑過喉嚨的涼嗆得猛咳,整一個丟臉現場。
蘇憑淵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最後也只能推過一杯熱水,淡淡提醒了句。
「明老師,不能喝就別勉強。」
明玫捧著酒杯,只剩扶額。
這男人氣場太強,也只有楚阮月能駕馭得了。
「我說……明老師該不會對蘇老師有好感吧?」看著眼前這幕,項菲不禁懷疑道。
黎心悅表示贊同:「這不是很正常的事嗎,蘇老師又高又帥又斯文又溫柔,光看著都是視覺盛宴,再往講台上站著一開口,始於顏值、陷於才華、忠於人品啊,換誰誰不心動。」
「你也心動了?」項菲笑。
「就事論事啊,當然是心動。」黎心悅都懶得隱瞞,「不過這就和看偶像劇的心情是一樣的,男主角太完美了,讓人瘋狂心動啊。」
「偶像劇都是假的,蘇老師是真的。」項菲略有同感,「可惜人家結婚了,不然努努力還是有機會的。」
「明老師知道這事嗎?」黎心悅突然意識到這點。
「有可能是不知道?」項菲偷偷說,「明老師人如其名,妥妥的氣質美女,聽說藝術系的鄭老師在追她,不過還沒追到就是。」
「鄭老師今天沒見著啊。」
「不知道,明老師對鄭老師愛答不理的,對蘇老師就……」
二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嗯」了聲。
周圍熱鬧得很,她們的討論也愈加有深度。
「這可不行,蘇老師有老婆的。」項菲嘀嘀咕咕。
「而且很有可能是楚挽沁啊。」黎心悅也嘀嘀咕咕,「合照雖然說明不了什麼,但是daylog上也太多同步了吧。」
「你這是堅信他們的澄清是虛晃一招?」
「換了我是楚挽沁,也不能說承認就承認啊,事業上升期對他們藝人很要緊的,怎麼著也得掌握主動權,安排好再官宣。」
項菲沒法不同意她的猜想:「這麼說,蘇老師是犧牲小我,不得已才隱瞞咯。他們過幾天還會在學校碰面,到時候……」
「就看他們這次會不會暗戳戳地撒糖了。」黎心悅快速滑出daylog,「看到了嗎,蘇老師前幾天破天荒的發了一張照片。」
「不就是一張夜空圖麼,連個文字都沒有,你看出什麼了?」項菲又不是沒看到。
「楚挽沁那晚也發了一條。」黎心悅快速切換,「你看,『星光不負趕路人』,配的也是夜空圖。這麼巧嗎?」
項菲感慨:「你不去當娛記可惜了。」
聚餐結束後,明玫正準備打電話,黎心悅和項菲一左一右跟了過來。
「明老師,借一步說話。」黎心悅說。
「有事?」明玫喝得微上頭,見誰都願意多聊幾句。
「想和你探討一個小小的問題。」項菲補充道。
「什麼問題?」以前社團搞活動,明玫也與她們接觸過,算是有些交情。
二人偷摸摸地開問:「你和我們系的蘇老師很熟嗎?」
「哈?」明玫照著直覺說,「你們想打聽什麼?」
黎心悅搖頭:「不是,上次照片的事,你怎麼看啊?」
項菲點頭:「就是蘇老師和楚……」
「楚挽沁?」明玫搶先道,「那不是空穴來風麼,你們還真信?」
「也不是真信,我們是覺得,有沒有可能蘇老師和楚挽沁確實關係匪淺。」
「對哦,明老師,我們覺得有件事必須告訴你,其實蘇老師他不是單身。」
「誒?」明玫看著一左一右兩個小年輕,摸不著頭腦。
「這事我們系的人都知道,而且蘇老師的對象,你知道姓什麼?」
「告訴你哦,是姓楚,我非常肯定一定以及確定。如果你對蘇老師有意思,那就可惜了。」
「啊?」明玫聽著左一句右一句,有點暈乎。
「是真的啦,蘇老師就算否認也沒用,我們都研究過了,他和楚挽沁的daylog經常隔空同步。」
「巧合這麼多,就不單單是巧合這麼簡單了,讓人浮想聯翩啊。」
「哈?」明玫現在不止暈乎,整個人都不好了。
自從開始照顧多納,楚阮月每天的步數都是五位數起步。
這隻汪身體一有好轉就按捺不住出門的激動,早晚各遛一趟還嫌不盡興,連大中午也要拖著楚阮月出門。
楚阮月不由得擔心,照這個脾氣發展下去,等一切恢復正常後,多納可能又要不適應了。
剛把狗鏈子掛回原位,蘇憑淵又給她打來電話。最近聯絡超級頻繁,也不知是否因為見不著又讓他焦慮了。
「還不回來?」
剛接通就聽到蘇憑淵略顯哀怨的聲音,楚阮月忍不住偷笑,他怎麼突然變得這麼可愛,隔三差五還要跟一條狗置氣。
「多納的主人還沒回來,今天恐怕……」
「回不來?」蘇憑淵學會了搶答。
「總不能放著它不管吧。」
「你這朋友什麼老師,天天忙成這樣還顧得上養狗嗎。」
多納見楚阮月站在原地不動,跑過來搖尾巴,還不時發出「嗚嗚」的聲音。
「也就最近忙,她平時都按時上下班的。」楚阮月拍了拍多納的腦袋,示意它安靜,「總之,我答應你,最遲明天回來。」
「後天的校慶,不會放我鴿子吧。」蘇憑淵不得不再問一遍。
多納忽然站起來,朝門口跑去,楚阮月不得不看過去:「當然不會,我本來就想去的,到時候……」
大門頓時打開,明玫背著包走進來,一見楚阮月就大聲道:「阮月,我今天算是大開眼界了。」
這邊電話還沒講完,那邊的人已經過來摟她的肩膀。楚阮月聞到她身上的酒味,猜到這傢伙又喝嗨了,不免擔心起來。
「我跟你說啊,你家蘇老師都被人八卦出天際了,他系裡的兩個小姑娘今天拉著我說了一大堆,什麼秘密結婚,什麼隔空傳情,什麼口非心是。我的天,更可笑的你猜是什麼,她們居然以為蘇憑淵和楚挽沁是一對,簡直離了個大譜。她們以為我不曉得實情,還非給我看楚挽沁的daylog,好傢夥,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你猜她都發了什麼玩意兒……」
明玫一開口就停不下來,超額的信息量已經讓楚阮月聽到發懵,可反覆出現的「楚挽沁」三個字像一記警鐘在她腦海里敲響。不過她很快反應過來,對著手機那邊的人回話。
「我得先掛了……」
哪知明玫勾著肩依舊喋喋不休,這次乾脆衝著她的手機喊道:「哦,蘇老師是吧,你到底把阮月當成什麼人啊,敢承認結婚不敢承認是誰會不會過分了,我不管你和楚挽沁到底怎樣,要是你敢辜負阮月,我第一個就……」
明玫越講越離譜,這酒肯定是喝到位了,楚阮月清楚她話多起來就管不住脾氣,也沒辦法跟她急眼。
「我待會兒打給你。」楚阮月來不及多解釋,就把通話切斷。
「喂,阮月,你這麼心軟幹嘛。」明玫半分清醒半分糊塗,扶著楚阮月的雙肩繼續發脾氣,「蘇憑淵他要是真的一心對你,為什麼不直接告訴所有人你是她老婆,你就是太好說話了,才忍得了他所謂的情深義重。楚挽沁有什麼好的,那些瓜田李下的事她倒是樂此不疲啊。」
「不是的。」楚阮月真是和她說不清楚,又不得不說,「他是顧及我才沒說的,絕不是你想的那回事。而且低調點也沒什麼不好,情深義重也沒什麼不好,他已經……夠好了。」
楚阮月不是被明玫的這番話打擊了自信,而是有些無力解釋這件複雜而又混亂的事。
「明玫,別人不知情就算了,你應該懂我的。我已經不是過去那個只會默默承受不甘的小女生了。」
明玫聽了這句話,當即眉頭緊皺,表情凝重,說是有醉意,也未必不清醒。
「我當然知道,你比誰都勇敢。」
「是啊,所以我不會再委屈自己了。」這下反變成楚阮月扶住明玫的肩膀,「我是喜歡蘇憑淵,但如果他真的會辜負我,我是不會選擇他的,明白嗎?」
明玫茫然地點了點頭,又茫然地搖了搖頭。
楚阮月也是拿她沒辦法,嘆氣道:「算了,你先去睡一覺吧,等睡醒就懂了。」
一直沒被搭理的多納又蹦又跳,好似一副要博歡心的模樣,終於引起明玫的關注。
「我根本就沒喝幾杯,怎麼會累呢。」明玫俯身抱住多納,像個缺少安全感的孩子般撫摸那蓬鬆柔軟的毛毛,「好想我家多納,還是狗狗最好。」
「我不好嗎,把多納照顧得妥妥的。」楚阮月也俯身湊過去,「你不能偏心啊。」
「我哪敢。」明玫把楚阮月也一起抱住,「阮月,你如果受了委屈千萬別藏著掖著,你不敢做的事,我幫你討回來。」
「剛才還說我比誰都勇敢的,我才不要勞你大駕呢。」楚阮月終於舒了口氣,「把我扔你家,自己跑去喝酒了哦?多納已經好的差不多了,我明天也可以光榮退休了。」
「捨不得你走。」明玫眯著眼不撒手。
楚阮月笑開了顏:「等你酒醒了我再走總行了吧,快站起來,不然一會兒你陪多納睡地上。」
把明玫安頓好之後,楚阮月才終於有時間回電話。
本來是打算找機會正式介紹,如今可好,明玫一個激動自爆身份,她連斟酌的機會都沒了。
「明玫她喝多了,口不擇言。」楚阮月索性大方坦白,「抱歉,我早該告訴你的,我跟她是朋友。」
那邊靜悄悄的,聽不到任何聲音。
楚阮月心裡一涼,有些胡思亂想也冒出心頭。
「我是想找個機會介紹你們認識,我的意思是在介紹之前你們就是同事了,所以我……」
「我想見你。」
一直安靜的人突然開口,打斷她的語無倫次和無所適從。
楚阮月不得不停下來整理心情,思考他這句話的意思。
「我明天就回來了。」
「我現在想見你。」蘇憑淵有時的執著讓人難以理解。
「不行,明玫喝多了,我得照顧她一下。」
「如果我也喝多了,你能回來照顧我嗎?」
這個問題突然拋到她面前,看似合理卻多有任性。楚阮月了解他的脾氣,知道他不會輕易開玩笑,只得反問他。
「你真的喝多了?」
「是啊,一個小時前,明玫還在跟我碰杯。以她的個性,能讓我少喝嗎。」
楚阮月這才意識到,他根本沒在介意她和明玫認識的事,他遲遲沒開口或許是想聽她先解釋,但無論什麼解釋他都願意接受願意相信。這就是他性格里自帶的優點,總是溫柔,總是體貼。
「你又不是沒分寸的人,可沒見你醉過。」她有不得已的心虛,暫時沒辦法答應他的衝動。
「我有時也想做沒分寸的事,尤其對你。」
這真不像清醒的他會講出來的話,楚阮月只配心慌意亂,捂著發燙的臉頰浮想聯翩。
「阮月,你在聽嗎?」
「廚房右邊的上櫃裡有蜂蜜,你睡前泡一杯蜂蜜水喝了,會舒服一點。」她壓低聲音,繼續說,「好好休息,我們明天見面再說吧。」
一句「我也想你」她也有想告訴他的衝動,可是這樣會讓人心軟,讓人妄想,讓人因不滿足而產生不該有的奢望。
如此想念,藏在心裡就好。等他明白,情感的依賴也分虛實真假,一切又能恢復原狀。
[蘇同學來了]
高中入學的前一周,所有新生都參加了軍訓。
蘇憑淵下車後見到了幾個老同學,打過招呼後便跑到隊伍的最前面。
他要在訓前儀式上發言,以學生代表的身份。為了方便上台,老師讓他單獨排在第一位。
等找到位置才發現已經有人占了。對方是個扎馬尾的女生,看背影單薄消瘦,像風一來就會被吹倒的紙片人。
班主任已經看到了他,招手讓他趕緊過去。他回神跑過去,按著指令站在了女生左邊。
走進了才發現她手裡舉著牌子,高一(3)班幾個字特別醒目,不過蘇憑淵的視線最終落在她的側臉。
是之前報到時沒見過的女生,絲毫沒有印象。
蘇憑淵看了好幾眼,不知不覺又看了好幾眼。他總認為女生都長得差不多,扎馬尾、穿校服,帶著青春稚氣,總是蓬勃朝氣。今天這一路下來,有的走在一起嘰嘰喳喳聊個不停,好像有無窮無盡的歡樂;也有的安靜靦腆,被他多看幾眼會臉紅會緊張;還有的主動跑過來打招呼,問他叫什麼幾班的能不能認識一下。
這些都沒問題,大家都是同學,合得來就多聊幾句,合不來就保持距離,他向來擅長把握分寸,不讓自己為難,也不讓別人尷尬。
但是,這個女生有些不同。周圍那麼吵鬧,她卻在享受安靜,站在原地默默等著其他人歸隊,也不在意周圍發生的變化。
蘇憑淵一度以為,她在想心事或者發呆,只是不喜歡吵鬧,才顯得格格不入。有些人確實性格內向,不愛講話,也不善交談。她或許就是那類人。
面前有人成群結隊經過,兩三個女生注意到這邊,揮手打了個招呼。
蘇憑淵本以為是沖他揮的,卻聽到有人說了句:
「阮月,原來你在三班啊!」
「嗯,是啊。」她很自然地回答道,帶著悶悶的鼻音,卻是甜甜的聲音。
「哇,你同學好帥!」對方果然也看到了蘇憑淵,笑得無比燦爛。
她微微歪頭,目光跟隨對方也笑了笑:「還不錯吧。」
蘇憑淵聽到這個回答愣住了,什麼叫「還不錯」,她壓根就沒往他的方向看一眼,怎麼知道他「還不錯」。
這女生真奇怪,他正想著,忽然聽到那聲音又響起。
「她們和我開玩笑的。」
蘇憑淵轉過臉,這才看清楚她的樣貌——
長得很漂亮,至少蘇憑淵願意用「漂亮」這個詞形容,可能是比「好看」更上一層的顏值,總之能夠詮釋「美」這個字。
儘管看起來人很瘦,但臉頰卻是肉肉的。眼睛水潤明亮,透著一股靈氣,面對他時目光平靜,絲毫沒有半點怯意。鼻頭有點泛紅,也不知是天熱曬的還是什麼原因,看起來居然是可愛的。嘴角藏著顆痣,他也不懂自己為什麼偏偏在意這一點,可能是她抿嘴的模樣很像在微笑,隱隱約約帶著俏皮。
「嗯……」蘇憑淵第一次在女孩子面前猶豫,「沒關係。」
她淡淡一笑,視線向下移:「你的鞋帶鬆了。」
蘇憑淵刷的低頭,見左邊的鞋帶果然散了,而且拖在地上被踩得髒兮兮的,很不整潔。
他迅速地半蹲下去,拾起鞋帶重新系,又聽她繼續說。
「繞蝴蝶結的時候,多繞一圈再繫緊,就不容易散了。」
她說話慢吞吞的,語調卻是輕快,聽起來很舒服。
蘇憑淵低著頭沒吭聲,手上的動作卻是照辦不誤,系一圈再繞一圈,拉緊鞋帶後恢復原狀。好像是比之前的方法更結實,他居然從來沒聽說過。
當擡頭再去看時,她已經別過臉,繼續面視前方,站得筆直。
周圍的同學已經來得差不多,班主任也回來整理隊伍,有些不安分的還在七嘴八舌的聊天,好不容易才安靜下來。
「楚阮月,入場後把隊伍帶到指定位置。」
她應了聲「好」,便舉起班牌。
蘇憑淵偷偷觀察她臉上的表情,笑容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清冷的嚴肅的不容接近的認真。天氣很熱,大家都等得沒耐心,她卻絲毫不受影響,較真得有些過頭。
入場後,訓前儀式按時舉行,校長的動員講話讓氣氛變得更加緊張嚴肅。蘇憑淵作為學生代表上台發言,所有人都齊刷刷得看向他,其中當然也包括楚阮月。
他本來沒那麼在意一個剛認識的人——或許連認識都談不上,他們壓根沒交換名字——但有時候就是很奇妙,多看了一眼就沒辦法不在意,等意識到在意的時候,已經開始期待更多的。
台下掌聲雷雷,蘇憑淵致謝下台,重新回到原位,他聽到周圍有的同學悄悄議論著什麼,多半是跟他有關。
畢竟那麼多新生也就選了他上台,被議論幾句再正常不過。
儀式順利開完後,軍訓正式進入正軌。三班回到集中點後,班主任提了幾點常規要求,緊接著介紹教官。
教官一講話,大家立刻進入狀態。軍訓自然是要做好吃苦的準備,緊張與興奮並存,期待與焦慮齊飛,就連蘇憑淵也沒法做到氣定神閒。
他特地留意了楚阮月,她依然是表情淡淡,好像對什麼都不感興趣。
這性格也太沉穩了吧,蘇憑淵不禁在心裡感慨,難怪不怎麼合群。
軍訓的第一天就把大家累慘了,天熱自不必說,列隊站軍姿更加磨人心性和耐力,好不容易輪到內務整理訓練,沒想到也是百般痛苦,唯一能讓人喘口氣的也只有晚上的思想教育課。但一聽之後幾天會安排拉練,大家都叫苦連天,當然不敢當著教官的面抱怨,否則明天可能會更累。
到了第三天,有些嬌氣的女生已經受不了累,有意無意地開始偷懶,教官當然不允許這種不守紀律的事情發生,不講情面地教育了大家,等教育完了還「賞」給所有人多一小時的站軍姿。
這次是真不敢偷懶了,再苦再累也得在大太陽底下站夠一小時。
到了下午點人數的時候,隊伍里少了個人,蘇憑淵發現楚阮月不在。
這幾天,他也會留意楚阮月,雖然楚阮月不太和人交流,卻並非清高,但凡有人主動搭話,她也會很耐心很禮貌地回答。不過蘇憑淵想起來,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可沒有主動搭話啊。
休息的間隙,楚阮月出現了,她跟教官報告了什麼,便歸隊了。
這次剛好站在正前方,他很容易就能看清她的一舉一動。她果然是很瘦,讓人懷疑平時有沒有好好吃飯。
下午的太陽更烈,她看起來狀態不好,雖然有努力把動作做標準,但還是勉強。蘇憑淵默默看著,考慮一會兒要不要主動問問,沒等他考慮好,便見她身體一傾,摔在地上。
他本是嚇一跳,但反應出乎意料的快,顧不上合不合適就上前去扶。周圍有同學報告教官,這次可真不是假裝偷懶。
楚阮月說了句「沒事」便推開他,很快從地上爬起來。可她的「沒事」一點沒底氣,誰都看得出她身體不適。
教官問了句誰是班長,大家齊刷刷地看向蘇憑淵。
班長根本沒選呢,怎麼就認定是他了,但蘇憑淵容不得多慮,因為教官讓他快去報告班主任和校醫。
楚阮月又是一句「沒事」,被教官兇巴巴地駁回。她不再堅持,轉而說自己去遮陽棚休息一下就好,最後還加了句不用麻煩同學。
蘇憑淵到底覺得不妥,在教官那兒爭取到十分鐘離隊時間用以照顧同學。但他可能是「一廂情願」,楚阮月見他跟來顯得很不情願,明明身體不適卻越走越快。
「楚阮月,你哪兒不舒服?」蘇憑淵偏想問個明白,「我和老師說,讓你回宿舍休息吧。」
「沒事,謝謝。」楚阮月走到遮陽棚下,找了個椅子坐下。
「你差點暈倒,怎麼沒事,就算是軍訓也沒必要勉強自己吧。」他都是實話實說。
楚阮月神色不悅,看了他一眼:「你走吧。」
「教官讓我照顧你,還不能走。」他往她身邊一站,「你是不是中暑了?」
楚阮月不理他,只默默坐遠。
蘇憑淵跟她溝通困難,但也不能放任不管,只好從一旁拿了瓶水遞給她。
「喏,喝點。」
楚阮月不接,反而愁眉苦臉地捂著肚子。
「肚子疼?」蘇憑淵沒轍,「那我還是去找校醫吧。」
他轉身就走,被楚阮月一句「別去」喊停了。
「我沒事,休息一下就好了。」
蘇憑淵回頭看她,一臉不大信的樣子。
「真的。」楚阮月居然弱了口氣。
蘇憑淵繼續盯著她看,非想聽她說句實話。
楚阮月接了水,擰開後又猶豫了一會兒:「那個……」
蘇憑淵沒聽清,走近問:「你說什麼?」
「我想喝熱水。」
「熱水?」他一時無法理解,這麼熱的天,她居然想喝熱水。
「沒有就算了。」楚阮月神色一暗,喝了口瓶子裡的礦泉水。
雖然不太明白,但他還是願意幫她實現願望。
「我去找熱水。」
過了五分鐘,蘇憑淵領著個保溫杯回來了。
「熱水。」他大大方方遞過去。
楚阮月驚訝:「真有?哪來的?」
蘇憑淵平淡作答:「你喝吧,保溫杯是我的,還是新的,沒用過。水是剛打的,會燙。還有……總之,你喝就是了。」
楚阮月沒拒絕,打開杯蓋看了眼。
冒著熱氣的開水,怎麼還有種甜甜的香味。
「這裡面……」
蘇憑淵沒想到她這麼敏銳,只能解釋道:「加了蜂蜜的,女生不都喜歡甜的嗎。」
「蜂蜜?」楚阮月一臉茫然。
「也是我帶的。」他可不想說是蘇媽硬塞包里的,說什麼緩解疲勞安神助眠,「反正我不喝。」
楚阮月呆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謝謝。」
她終於接受了,蘇憑淵好歹鬆了口氣。
「那我先歸隊了。」
「這杯子……」
「不用急著還,反正都認識了。」
他心裡又默念一遍,嗯,可算是認識了,還真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