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與現實

2024-09-15 08:53:47 作者: 汝亭

  夢與現實

  好像是在一場夢,夢裡的人都很瘋狂。

  他們嘴裡不斷嚷嚷著:「我要復活家/愛人,我要得到永生!」

  手裡的動作不停歇,在極具陰森的綠色燈光下,姚七福看到了一個又一個的泥塑在他們的靈活手指下顯現出輪廓。

  有女人,也有男人,有小孩,有大人……形形色色。

  而最中間,也是最大的一個肖像泥塑,是一位少女。

  少女有一雙異瞳格外得奪人眼球,左眼是像琥珀一樣透亮的顏色,右眼則是淺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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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此之外,她右臉一刀刀一條條觸目驚心的疤痕,加上她眼神中迸發出的憎惡,讓少女的臉無比的扭曲可怖。

  姚七福從夢中醒來,惺忪會兒了眼睛,一雙繡花鞋進入眼帘,上面還繡了漂亮的芙蓉花。

  穿著這雙鞋的人,一個時辰以前,在與她講故事。

  現在卻又幫助別人,綁架了她。

  姚七福怪她嗎?沒有資格,誰讓她總是這麼笨呢?怎麼以為這個世界就是好人多呢?

  「吳媽,你說我把她綁了過來,就不會再來找我,我做到了,你也要做到。」

  「行,往後你就是尊貴的公羊二小姐,沒人會來再糾纏你。」

  「我在意的不是這個,你知道我……」

  「哦,你說的是那個周公子吧?放心,你將我交給你的任務完成得幾乎完美,我怎麼可能讓你失望呢?」

  「請吳媽說到做到。」

  「放心吧。」

  接下來是一片沉默,很快一道帶著顫音聲音飄蕩開來:

  「你會怎麼處置她?」

  「哼,她竟然敢來搶我的東西,那定然就只有一條路。」

  「你要殺了她?」

  「不,我會請麥由將她做成這個世間最美麗的泥塑,得到上蒼的庇護。」

  「麥由會幫你嗎?」

  「當然,他們欠我那麼多,他有什麼理由不幫我。」

  後面直到世界停止了晃動,他們也沒有再說話。

  「去,將她架下來。」

  姚七福感受到一陣柔軟的身體,再努力地扶著她走。

  不知是到了哪裡,姚七福閉著眼睛,看到的不是黑暗,而是一片淡淡的橙色。

  到外面了嗎?不,面前又變成了一片黑,而且她感覺周圍的氣溫降驟降了不少。

  接著,她被輕柔地放在了地上。

  約摸過了半個時辰,姚七福再次被人拖起,這次不再是柔軟的軀體,手很粗糙,哪怕隔著衣衫,她都能感受到指腹上硌人的繭子。

  被搬到了一個地方雙腿盤坐下,軟綿綿的手被人擺成放在膝蓋上的姿勢。

  耳邊傳來一道聲音:「阿玥,這真的是最後一次了,我不會再幫你。」

  吳玥冷哼:「最後一次?我每次讓你這麼做的時候你都是這麼說的,麥由,你這個虛偽的人。

  除了這個女的,還有那個姓柏的,我都不會放過。」

  吳玥想殺她和柏閔肖?難道是因為他們接近了懷生?

  這個點,姚七福想明白了。

  那麥由呢?他欠了吳玥什麼?

  麥由長長地舒出一口氣,「你有沒有想過,銘釤在天上看見你這樣會……」

  「別跟我提這個名字!」吳玥情緒激動起來,「這個名字就是一個詛咒,我厭惡他厭惡他厭惡他!」

  情緒激動到吳玥居然從麥由的手上奪過剃刀,衝到姚七福的面前,「就是這個女的,他怎麼敢的?他自己的女兒淪落在如此悽慘的地步,他居然還能再找一個女的來養?怎麼,是嫌棄懷生了是嗎?所以躲在京城不回來,養了這個女的,是嗎?!去死吧!你們都得死!!!」

  姚七福沒聽懂她混亂的語序,但心裡警鐘打響,在吳玥舉刀觸碰到她之前,姚七福一個彎腰從吳玥的胳膊下鑽過去。

  吳玥看到姚七福居然鬆開了束縛,愣了住,「你不是被迷暈了嗎?怎麼會還有力氣?」

  迷暈,而不是打暈。

  原來那一棒子根本就是沒必要的。

  姚七福瞟了眼公羊熹寞,她真該慶幸,自己留了個心眼,在馬車上憋了一路的氣,才沒吸入多少迷藥。

  公羊熹寞看見甦醒的姚七福,顯然更加驚恐,「阿福,你……」

  「別這麼叫我。」姚七福聲音沙啞。

  公羊熹寞瞬間哽住,阿福醒了,阿福肯定會想辦法出去。

  不行!姚七福若是出去了,她就真的完了。

  說完,公羊熹寞便上前地抱住了她,「快,吳媽,快拿繩子來,捆住她。」

  姚七福冷眼地瞥向她,只說了一句,「你可真夠狠啊。」

  公羊熹寞紅了眼,「是你告訴我的,我有抉擇自己人生的自由,我不能讓你活,否則我就得死。」

  「以他人的死換取自己的自由,你真的不怕午夜夢回嗎!」

  「我不管!你今日必須死!」

  姚七福閉上了眼,罷了罷了,公羊熹寞已經鬼迷了心竅,勸不動了。

  「你不後悔?」

  「不!」

  「可惜了,我也要活,所以我不會如你的願。畢竟,我也有抉擇的自由和權利。」

  「可是,你已經失去這個自由了,阿福。」

  「是嗎?不到最後一刻,就都有贏的機會。」

  說完,姚七福使出全力一個肘擊打到公羊熹寞的致命處,藉機脫離了公羊熹寞的桎梏。

  往前跑去,頭髮被人猛地扯住。姚七福感覺整個頭皮都要被拽下來了。

  「啪!」

  響亮的耳光響盪在空闊的空間,這一幕像極了京城的墓穴。

  等等,京城的墓穴?

  姚七福開始打量四周,發現這裡居然也有一個棺材,棺材的四周也站著泥俑。

  那……這些泥俑……也是真人嗎?

  荷包里的虛珥為何一點動靜也沒有?是徹底消失了嗎?

  姚七福來不及思考這麼多,左臉再次被人狠扇了一巴掌,下顎被人掐住,「賤人,你還想逃,做夢去吧。」

  又是一巴掌。

  三個巴掌,扇得姚七福頭暈眼眩。

  不等她反應過來,右臉上的劉海被人猛地扯開,她一直溫熱的右臉,再次感受到了冰冷的氣息。

  然後,她聽見倒吸涼氣的聲音。

  他們……居然,就這麼揭開了她的傷疤?

  「這麼丑,張銘釤那傢伙也看得上?真是噁心!」

  噁心?

  「天吶,如此精美的泥塑,怎麼製作者長得……這麼抽象啊?」

  「就是就是,難怪之前怎麼讓她露面都不肯,原來是個醜八怪。」

  「她就是一個累贅,而且還是個醜陋的累贅你長得這麼漂亮,快扔了她吧!」

  「她就是一個掃把星,靠近她的人都不會有好結果。」

  「天生異瞳者,你禍國殃民,必殺!」

  「我不可能永遠陪著你,因為你太醜了。」

  「你快滾吧,長得這麼丑,呸!晦氣!」

  「阿福,你再相信我一次,我絕不會背叛你。」

  背叛?

  ……

  無數的語言鑽入姚七福的腦海中,頭痛,痛得仿佛要裂開!

  「啊——!」

  姚七福控制不住自己,頭真的好痛。

  「救救我,我還不想死,救救我!」

  「姐姐,你不是我的姐姐嗎?為什麼不帶我一起走?」

  是虛珥,在責備她。

  畫面再度一轉,姚七福墜入了一片火海。

  不,不是火海,但是更可怕。

  因為她看到的是戰火。

  橫屍遍野,鼻腔裡面全部都是沖人發嘔的血腥。

  姚七福看到幼兒在無助地哭泣,尋找父母;

  姚七福看見母親在抱著一支隔壁,喚著孩子的乳名;

  姚七福看見原本雄偉壯觀的皇宮,變成了一座血城,而那個坐在最高位上的統治者居然拋棄了他的子民;

  姚七福看見身披甲冑的周迢,被無數的槍劍狠狠地刺入他的腹部,死不瞑目;

  姚七福看見柏閔肖,鄭頌年,許懷民想用錢給前線送去物資,但下場是被敵人當場砍下頭。

  ……

  這些都是什麼?為什麼那麼陌生,又那麼熟悉。

  好像他們的血都真實地濺到了她的身上,好燙,好燙。

  跌跪在地,姚七福雙眼無神,劇烈呼吸著,顯然未從剛才那個不知道是夢還是真實的幻象中掙脫出來。

  漸漸地,姚七福感受到頭頂有一道溫和的視線,在注視著她。

  擡頭,呼吸霎時一滯。

  是她……不,應該是說自己。

  是在照鏡子嗎?不然為何面前的少女與這麼如此的相似,只是少女的臉上沒有疤痕,乾乾淨淨,皮膚光滑。

  「還記得我嗎?」

  少女清亮的聲音飄蕩開來,就像是山澗剛剛融化的涓涓小溪,叮咚叮咚,清脆空靈。

  「我們在京城的墓穴里見過的。哦,不,是你見過我的呀。」看姚七福仍舊是一臉的茫然,少女走到她的身邊,「那個夢啊。」

  姚七福看著少女扶她起身,喉嚨干癢,她想說話卻發不出聲。

  「你想問我是誰嗎?」

  姚七福僵硬地頷首。

  少女莞爾一笑,「你知道的,我就是你啊。」

  姚七福不信,她都沒有疤痕。

  少女卻沒有執著這個問題,淡然的面容變換成了焦灼:「你好抓緊時間,留給你的時間不多了。」

  什麼?什麼意思?姚七福沒明白過來。

  可是少女卻消失了,並且一直在說:「記住,這次一定要阻止,否則一切都會重新開始。」

  阻止什麼?不,別走別走啊……

  姚七福猛然驚醒,卻看見剛才離她十分近的吳玥,麥由,以及公羊熹寞都因她剛才的嘶吼彈飛出幾米遠。

  吳玥顫顫巍巍地站起身來,「賤人,我今天一定要殺了你。」

  姚七福只是一掌,吳玥再次彈飛出去,並且因為磕到了石壁,口吐鮮血暈了過去。

  身體裡仿佛有汩汩的能量灌入她的體內,像炎熱的熔漿,又像夾雜著冰塊的泉水。

  但是,她並感覺到難受。

  「孩子,快走吧。」

  蒼老的聲音換回姚七福的思緒,她看見麥由爺爺倒在地上,神情複雜地對她說。

  有了這股力量,姚七福不再害怕。

  她站起身,一步一步地走向三人。

  俯視地睥睨他們,姚七福以為她會有快感,但她沒有。

  蹲下身來,姚七福視線定在麥由身上,「告訴我,你與張伯,是什麼關係?吳玥又與他是什麼關係?」

  麥由似乎做好了死在姚七福手下的準備:「銘釤是我師兄,我們師從同一位泥塑大師。而吳玥,是張伯的……」他在斟酌措詞,說實話,張銘釤與吳玥的關係,一時半會兒說不清。

  恰巧,姚七福有時間聆聽這段故事。

  她沒有去管公羊熹寞,方才確實是起了直接殺了她的念頭。

  但等冷靜下來,她又不想了。

  還是那句話,她不想為了不值得的人,髒了手。

  或許這個時代,殺一個人很容易。

  但是她接受過現代教育,她知道生命誠可貴。

  現代有法律懲戒壞人,在這個時代興許不能。

  可她又是個思慮太多的人,她知道公羊熹寞的故事,無論真假,她確實是心疼她。

  淡淡地瞥了一眼嚇壞了,躲在角落裡的公羊熹寞。

  而後,長舒了一口氣,站起身來,往那口大棺材裡走去。

  她沒有推開,因為推開,是對裡面人的不敬。

  撫摸上荷包里的虛珥,手放在她的鼻子處,沒有呼吸,一點都沒有了。

  心裡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似淡然,似空淨,但那一陣又一陣揪心的痛,實在無法壓抑下去。

  虛珥,睡吧。

  我向你保證,不會再有人來叨擾你。

  輕柔地撫摸了一下棺材蓋,輕輕虔誠地一吻,眼角的一滴淚落下,順著棺材蓋的弧度,往下流,落在地上,沒入土壤。

  姚七福要求麥由和公羊熹寞將吳玥架了出來,而後轉身看了一眼墓穴,擡手,墓穴的穴口被封住。

  裡面的人,再也不會被打擾。

  以為這樣就可以結束荒誕的一切,但姚七福還是錯了。

  一個扭曲的陋習並未完全被制止,這一切就仍將會繼續。

  只見四人離開後,原本封住穴口的石塊,被陡然破碎開來,穴口就像一張獵物的大嘴,裡面的金銀珠寶以及秘密,不斷吸引著人進去。

  姚七福不再與他們三人同路,她也不想回去找柏閔肖,即使知道柏閔肖現在可能在瘋狂地找她。

  但她太需要一個人靜靜了,她現在的腦子就像被無數根絲線纏繞,打成了死結。

  她要好好地想想少女,還有麥由說的一番話。將這一根根絲線分開來。

  來到一處小溪處,水面上倒映出一張蒼白如紙的臉。

  姚七福擡手,將右臉上的亂發捋直。

  直到,她倒影的旁邊,出現另外一個人。

  這可不是幻象,是實實在在的活人。

  「需不需要我帶你去個沒人的地方?」

  姚七福看向她,頷首。

  兩人往深林走去,黃昏的光線射在兩人挺拔的身姿上,無限拉長她們的影子,延長到小溪處。

  來小溪旁喝水的小鹿,好奇地探頭瞧來瞧去。

  伸出長腿輕輕一碰,少女的影子碎成一塊塊,再也無法拼湊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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