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偷走的

2024-09-15 08:51:38 作者: 瓜田等猹

  被偷走的

  「他們都偷走了什麼?」

  

  元臧擡眸,側旁銅鏡明亮,清晰地映出他臉頰兩側凹凸不平的瘢痕,猙獰可怖,他平靜地說:「他們用龍鱗做了鎧甲,龍筋做了鞭子……還有龍脊,我也不知道他們拿去做了什麼,反正被拿走了。」

  聽到朝顏說龍筋做了鞭子,朝顏心中一動:「你說的鞭子,是不是白玉麟的那個,無極仙宗的碎魔鞭?」

  元臧緩緩點頭。

  朝顏倒抽一口涼氣,心疼的不行,龍鱗,龍筋,龍脊,龍角……

  他在心中一遍遍的默念,這些不是簡單的名詞,每一個都是浴血而出,是用屈辱,血淚,痛苦鑄就的。

  難怪元臧臉上身上從頭到腳全是瘢痕,那原本應該是龍鱗覆蓋的地方吧,那些人是多麼殘忍,心多麼狠,才能硬著心腸把龍鱗一片片拔下來,恬不知恥地據為己有。

  他很想安慰元臧幾句,但話到嘴邊,又不知該說些什麼,這個時候,只有體會過的人才懂,一切文字語言都顯得那麼蒼白無力。

  黛姲放下結好的髮辮,低聲說:「尊上,好了。」

  趁側頭的機會,她悄悄抹去頰邊的淚水:「有個好消息,我知道尊上的龍脊在哪裡。」

  看到朝顏投過來期待的眼光,她接著說:「就在京都附近,西山皇陵中。」

  元臧掃見朝顏躍躍欲試的眼光,問:「消息可靠嗎?」

  「得到消息後,我親自去過一趟,確實看到他們在修繕皇陵時,取掉了原本的樑柱,換成了龍脊,用作地宮的支撐。」

  「那我今晚去一趟。」

  元臧轉向黛姲:「這些年,讓你費心了。」

  黛姲從沒聽過元臧說過類似的話,聽到這句肯定的話後不禁眼眶微紅,淚水在眼中直打轉,說話時帶不由地上了鼻音:「知道尊上被困無回山下,大伙兒曾經組織過幾次營救,無奈那鎮妖陣法太厲害,咱們折損了不少人,也無法撼動半分……」

  她輕輕吸了吸鼻子:「不過,我們都知道,尊上一定會出來的,大伙兒都盼著這一天呢,尊上不在的這些日子,妖族的日子可不太好過……」

  「都過去了,會好起來的。」

  這兩句近似安慰的話讓黛姲不由地感嘆尊上確實是變了,過去的他哪裡會說這種柔軟的話,讓他說這種話,估計他寧肯替人擋刀。

  「今晚,」朝顏有點猶豫地開口,「我能一起去嗎?」

  他很想跟元臧一起去,但是又害怕自己本領低微,到時再拖後腿。

  畢竟他們要去的地方可是皇陵。

  「去唄。」元臧起身,面對朝顏。

  黛姲沿著元臧的額角結了一圈精緻的髮辮,露出形狀完美的額頭和高挺的眉骨,更顯元臧得五官輪廓立體分明,線條如同刀削般硬朗深邃。

  「那……我需要準備什麼?」

  「什麼也不用準備,跟著我就好。」

  元臧似乎完全不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但朝顏想到今晚要去皇陵拿回元臧的脊骨,不由地又是興奮又有點緊張。

  這一下午朝顏猶如熱鍋上的螞蟻,坐立不安,不停地在屋裡走來走去,時不時看看滴漏,一副心神不寧的模樣,好容易天色黑下來,兩人對坐吃晚餐,晚餐比午飯要精緻的多,據伺候的小妖說,這是黛姲親自下廚做的,不過朝顏因為有心事,吃什麼都一個味道,品不出什麼好滋味來。

  他們吃完飯,小妖們收拾完畢退下,元臧起身招呼:「走吧。」

  「現在嗎?」朝顏看滴漏,才剛剛戌時,「早不早?」

  話說這種事情,不都應該夜半三更,趁大家都睡熟的時候才好下手嗎?

  「現在剛好。」

  其實元臧是不想再看到朝顏這副忐忑不定的模樣,所以決定早點去,速戰速決。

  元臧帶著朝顏,御空向城郊西山飛去。

  一路上,朝顏檢查了好幾次,看板磚是不是還在,隨著西山的影子在黑夜裡逐漸清晰,朝顏也越來越緊張了。

  當初面對亂舞的地虬和發狂的火鬣蜥時他都沒有這麼緊張過。

  西山的陰影籠在成片的殿宇上,宮殿外觀宏偉壯麗,裡面卻黑沉沉的沒有半點燈光,前方是一個廣場,廣場內一條筆直的大路,道路兩邊立著不少石像。

  元臧在廣場上方停住,說:「到了,這就是皇陵。」

  朝顏看到,有不少黑甲士兵手持長槍,在皇陵內來回走動巡邏。

  朝顏想到皇陵內會有人巡邏,但沒想到居然有這麼多人,因此看到這些來回走動巡邏黑甲士兵,心底不由地砰砰直跳,低聲問:「龍脊在哪裡,怎麼拿出來?」

  他急促的心跳聲清晰地震動著元臧的耳膜,看到他滿臉緊張的模樣,元臧忍不住想逗逗他:「現在才想起來問這個,是不是有點晚了?」

  朝顏誤會了他的意思,立刻慌了:「那怎麼辦?我以為你知道它在哪裡!別慌,別慌,咱們找找看……」

  他嘴裡說著別慌別慌,臉上的表情卻慌的不行,元臧伸指刮下他的鼻尖:「逗你玩,別慌,看我的。」

  朝顏說別慌的時候,其實內心還是很慌的,但元臧說讓他別慌的時候,他的心就很神奇地平靜下來了。

  元臧帶著他降落到皇陵大路的正中央,道路兩旁擺著成排的石像,如果白天過來的話,或許會覺得這些石像栩栩如生,惟妙惟肖,可這大晚上的,皇陵內燈火稀少,在幽暗的燈光下,石像們莫名地有些瘮人。

  朝顏扯扯元臧的衣袖:「這裡會不會太顯眼,咱們要不要找個隱蔽的地……」

  沒出口的話被一聲暴喝打斷,已經有黑甲士兵發現他們,大聲喝道:「什麼人!肝膽擅闖皇陵!」

  呼呼啦啦的聲響過後,一群黑甲兵士涌過來,里三層外三層地把朝顏和元臧困在中間,上百枝長槍寒光閃閃,對準他們。

  朝顏別說摸板磚迎敵了,簡直連大氣都不敢出一口,生怕哪位一不小心,給他身上捅出個透明窟窿來。

  元臧卻不慌不忙,把朝顏攬進懷裡,擡手捂上他的耳朵。

  朝顏還沒反應過來,就聽見元臧發出一聲長嘯,嘯聲威嚴渾厚,裹挾著磅礴的氣勢,直衝雲霄而去。

  前方的西山一震,無數棲夜的飛鳥一驚而起,振翅沖天,繞山盤旋,嘶鳴不止。

  嘯聲餘韻悠長,整個京都都在為之震顫。

  黛姲聽到嘯聲,放下手中的藥碗,走到窗前,望著夜色中西山朦朧的影子,唇角含笑:「終於來了。」

  魅魔躺在床上,突如其來的嘯聲讓他猛地一驚,差點把剛喝進去的藥給吐出來,他心中驚懼,嘴上卻佯裝不屑:「還是那麼囂張!」

  燈火通明的皇宮內,耄耋之年的皇帝於睡夢中驚坐而起,慌道:「什麼聲音?國師呢?快傳國師!」

  在外間陪護的段勰披衣而起,回道:「皇爺爺莫慌,我去看看。」

  國師府的丹房內火焰正熊熊燃燒,通紅的火舌舔舐黃銅丹爐,丹爐隱隱泛出紅光,國師赤著上身,背脊上亮晶晶的全是汗珠。

  龍嘯聲乍起,火焰猛竄,升騰起一人來高,把整個煉丹爐都吞沒其中,煉丹爐不堪重負,爐身被燒的通紅,發出嘶嘶的聲響,空氣中泛起濃重的焦糊味。

  國師卻恍若未覺,呆呆站著,側耳傾聽聽那嘯聲,旁邊的侍從小聲提醒:「大人,您的藥……」

  國師猛然驚醒,施法術撲滅火焰,蹙眉說:「這就來了嗎……」

  外面有人通報,說西山皇陵有異動,皇孫已先行趕去,請國師走一趟,國師看著丹爐里燒的糊成一團的丹藥,淡淡答道:「知道了。」

  距離西山不遠的小村落里,年邁的老嫗拄著拐杖,顫顫巍巍走到門口,渾濁的老眼極力眺望,嘴裡念叨著:「你們聽見了嗎?聽見了嗎?那是龍嘯嗎?我沒聽錯吧!?」

  她側耳細辯,片刻後喜極而泣:「是龍嘯啊!大王,他終於回來了!」

  幾個身上滾滿泥灰,面黃肌瘦的小傢伙被那嘯聲散發的威力所攝,嚇的擠在屋角抖成一團,老嫗老淚縱橫:「好日子要來嘍,你們終於不用再餓肚子了。」

  隨著龍嘯聲起,圍在朝顏元臧身周的黑甲士兵好像喝醉了酒似的,一個個開始東倒西歪,站立不穩,眨眼工夫就倒下一大片。

  腳下傳來異動,地面來回震盪搖晃,就好像有什麼東西迫不及待地想從地下鑽出來似的。

  黑甲士兵哇哇大叫著,丟盔棄甲,狼狽不堪地退出皇陵之外。

  隨著震盪越來越劇烈,地面上出現蛛網般的裂隙,整個西山皇陵地表裂成無數塊,唯獨朝顏他們腳下這一片土地完好無損。

  幾下劇烈的震盪後,黑色巨物破土而出,浮於地面,在月光的照耀下,這龐然巨物仍是黑漆漆的一團,它的表面並不平整,堅硬的線條呈現出骨骼的質感,朝顏猛然醒悟:這就是龍脊啊!

  一塊,兩塊,三塊……巨大的,小丘般的龍脊陸續掙脫泥土的束縛,緩緩上浮。

  元臧摟著朝顏一起升高,數十塊龍脊在他們周圍盤旋環繞。

  龍脊越升越高,上升的速度也越來越快,最後沒入雲層之中。

  在進入雲層前,朝顏無意間向下看,正好瞧見一身金黃龍袍的段勰正快馬加鞭向皇陵駛來,他胸中一震,這才想起:「這皇陵不就是阿勰家的祖墳嗎?……糟糕!咱們把人家的祖墳給刨了!」

  此刻皇陵地面塌陷,上面全是碩大的黑洞,石像傾側,宮殿倒塌,看上去一塌糊塗。

  朝顏心虛的不行,暗自感嘆:幸虧他們閃的快,及時躲進了雲里,不然以後還真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阿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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