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2024-09-15 06:30:33 作者: 祈青山

  第五章

  涼風習習,樹影綽綽,這裡的燈淺淡地開著,映出兩個人的影子。

  紀霜心一跳,垂下眸,掩飾道:「打火機不都長這樣嗎?」

  陳嶼白看了她幾秒,沒多想,心裡又隱隱浮現另一個猜想,於是彎起唇角,拖著腔問道:「還沒來得及問你,我們小紀霜,有喜歡的人了?」

  紀霜心裡一滯,「……什麼?」

  陳嶼白拖著尾音,接著問:「談戀愛了?」

  「?」

  「男朋友愛抽菸?」

  「……」

  「還不愛帶打火機?」

  

  「…………」

  一連串的話砸過來,像在平靜的湖面投出一點漣漪。

  紀霜完全沒反應過來,他是怎麼聯想到這個的,於是過了好一會都沒說話。

  陳嶼白神色散漫,見她不說話,以為是自己猜對了,於是循循善誘道:「抽菸不好。」

  紀霜下意識反駁:「你不是也抽……」

  陳嶼白絲毫不在意似的悠悠笑著:「嗯,我也不好。」

  紀霜:「……」

  外面的雨一陣密,一陣疏,天空被切割成一半明一半暗。

  紀霜被水霧蒙了眼,思緒變得混亂不堪。

  安靜了一會,她還是解釋道:「沒有談戀愛,沒有男朋友。」

  「我就是買著玩,說不定有用呢。」

  陳嶼白挑了下眉,把打火機一翻轉丟進了自己的口袋,「那沒收了。」

  「我剛好缺一個打火機。」

  「……」

  紀霜呆住。

  強盜嗎這不是?

  但陳嶼白可沒那麼講道理,他一揚眉,「還不進去?」

  「幹嘛催我。」紀霜莫名有些憋屈,「這就進了。」

  ……

  雨突然停了,天空又清潤地亮了起來,陳嶼白把玩著手裡的打火機,忽然想起也是這樣下過雨的一天。

  母親忌日才過不久,陳商陸就把盧婉娶進了門,帶著就比他小三歲的一個男生。這會正是新年時分,一家人其樂融融。

  陳嶼白壓根沒回那個家,也拒絕了周遙他們拉他出去的邀約。一個人坐在當時自己租的房子裡,沒開燈,只有外面透進來的一點微弱的光。

  沒一會,他拿起桌上的煙盒跟打火機,低頭點了支煙。

  黑暗中亮起火苗,很快滅了,煙霧淡淡繚繞開來,他把煙含在嘴裡,半眯著眼,在這時聽到了樓下傳來紀霜的聲音。

  他頓了下,恍惚間懷疑自己聽錯了,下一秒又聽見一聲喊。

  陳嶼白起身把煙按滅,繞過沙發走到陽台。期間動作太快不小心把旁邊的垃圾桶絆倒了。

  發出「咚」的一聲輕響。

  他站在陽台,往下望過去,見紀霜拖著個煙花正好擡頭,兩人對視幾秒,紀霜忽然笑著說:

  「嶼白哥,新年快樂!」

  樓下老舊的牆略微脫皮,路燈昏暗,也空無一人,只有個穿著粉色羽絨服的女生,仰起頭,眼裡染著細碎的光,笑得明媚,聲音也明媚。

  陳嶼白難得愣神了好多秒,回過神來轉身要下樓的時候又聽到一句:「誒你先別下來,我給你看煙花呀。」

  他停住腳步,見女生有些艱難地拆開後,又擡起頭,笑意盈盈地張開手,「但我忘帶打火機了,你借我一下吧。」

  那枚銀色打火機就被拋了下去。

  煙花「嘣」一聲炸開,噼里啪啦地往上升,在黑沉沉的夜幕中流光溢彩、璀璨明亮。

  像是給人的心強硬地擠進來,增添上一些光亮和色彩。

  陳嶼白擡眼看過去。

  看了很久。

  ……

  周遙在露台找到了陳嶼白,見他手裡拿著個打火機有些出神,挑了下眉,走過去,低頭看了眼,「這不是你之前不見了的那個?找到了?」

  前幾年陳嶼白有個挺寶貝的打火機,雖然不知道有什麼特別的,但後來丟了的時候,找了很久。

  最後也沒找到。

  這會——

  「是嗎?」陳嶼白漫不經心地回:「打火機不都長這樣?」

  「也有道理。」周遙想了想,「但挺像的。」

  陳嶼白沒再接著這個話題,而是問:「找我有事?」

  「張程遠讓你給他回個電話。」

  「行。」

  周遙沒走,而是說:「我突然想起來——」

  「?」

  「之前我是不是見過紀霜那小姑娘?」

  他隱約有點印象,陳嶼白當飛行員的某一年,搭乘飛機遇上事故緊急迫降,聽說在飛機上救了個暈過去的小姑娘,小姑娘出院後還跑來找過他。

  不過周遙也只是遠遠地見過一面。

  沒往心裡去。

  這會才突然隱約有點記憶。

  陳嶼白閒閒地看了他一眼,「你記憶錯亂了吧。」

  「……」周遙早就習慣他這麼說話了,壓根沒和他計較,又想起昨天的事,女生的表情小心翼翼又含著期待,他意味深長道:「我看她是真把你當親哥了,還挺怕你。」

  陳嶼白拿了支煙,咬在嘴裡,目光看向遠方,神情淡淡,聽見這話,含糊地應了句:「怕就對了。」

  -

  晚上是沒有培訓課程的,有人提議說去看電影,就在附近恰好有一家電影城。陸傾覺得這剛好也可以學習一下鏡頭語言,於是大家一起去了。

  只不過最後選的是恐怖片。

  時不時出來一下帶著詭異妝容的臉,亂晃的鏡頭,詭異的背景音樂,完全看不出有什麼故事,只是單純在嚇人,紀霜人都麻了,眼皮開始很重地下垂。

  連日沒有休息好的疲憊讓困意瞬間襲來,在即將墜入夢境時,一聲慘叫突然衝破。

  「啊——」的一聲。

  紀霜瞬間睜開眼,有些迷茫又略帶無語地看向眼前的大屏。

  她閉了閉眼,看周圍人或是津津有味,或是驚嚇失色,紀霜偏過頭,猶豫地朝陸傾問了句:「這鏡頭語言有什麼好學習的嗎?」

  陸傾看她一眼,「說不定以後我會想拍恐怖片。」

  「如果你這樣拍的話,」紀霜無情又直白,「我會後悔叫你師兄。」

  「……」

  陸傾用手抵著嘴低聲笑起來。

  再旁邊的坐著的是夏栩,她聽到一點隱約的笑聲,轉過頭,迷茫地問:「這部電影好笑嗎?」

  紀霜手肘撐著中間的扶手,轉過去,微微笑了下,答非所問道:「你怎麼一點也不怕?」

  「實話說,」夏栩攤了個手,「很無聊。」

  紀霜眼睛彎起來,又問:「那如果這是你老闆拍的呢?」

  夏栩猶豫地看了陸傾一眼,十分糾結地說:「那還挺好看的,一定是我審美不夠。」

  陸傾:「……」

  「你平常是不是壓榨人家啊,」紀霜笑得不行,又放輕聲音,對陸傾說:「怕你怕成這樣。」

  陸傾:「……」

  他覺得很冤。

  如果說老闆這個身份就算壓榨的話。

  幾秒後,他說:「你是不是在挑撥離間?」

  紀霜:「嗯?」

  「然後取代我自己當老闆。」

  「……猜對了。」紀霜翹著嘴角,漫不經心地點了下頭,「所以你得——」

  「?」

  「好好拍。」她拖著尾音,慢悠悠的,「畢竟以後都是我的作品。」

  「……」越說越離譜。

  紀霜握在手裡的手機忽然震動幾下,她拿起來一看,是髮小白榆發來的消息。

  從小一起長大的情誼,雖然高考後對方出了國,不過兩人時常聯繫。

  【在幹嘛?】一個日常問候。

  【看電影。】

  【感覺如何?】

  【如坐針氈。】

  幾秒後,又發來一條消息,【那出來?】

  紀霜瞬間直起身,手指很快地點了幾下,【你回來了?】

  對面回得很快,【嗯。】

  紀霜偏過頭,跟旁邊兩人說了聲。

  陸傾多問了句:「和陳機長?」

  「不是。」紀霜愣了下,搖頭笑道:「他忙著呢。」

  「是我發小。」

  紀霜悄摸出了電影城,看到一排的黃色的士,她隨便上了一輛,往目的地前去。

  越往前開霓虹燈越亮,晃得人心裡發亮。

  好友再見總是令人開心的。

  不多時,計程車穩穩噹噹地在路邊停好,紀霜付好錢下了車,一擡頭就看到了白榆。

  少年清越端正,目光清澈,看過來時又帶著溫和的笑意。

  紀霜跑過去拍了拍他的肩,「沒變嘛。」

  白榆笑了下,「才半年沒見。」

  紀霜搖搖頭,「明明是八個多月,你抹的也太多了。」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著,邊往商場裡走,紀霜帶他去了一家她常吃的餐廳。

  等菜上來的時候,紀霜問他:「怎麼有空回來?」

  「有個項目需要做。」

  「回來多久?」

  「半年。」

  紀霜彎起唇,「太好了。」

  白榆像是被她感染,也微微笑起來,想起什麼事,又問:「不是說進了個紀錄片團隊?」

  「是啊。」

  「怎麼樣?」

  「挺好。」其實是特別好,因為見到了想見的人。

  白榆點了下頭,想起之前高中的事,自然地開口問道:「那怎麼會想加入這個?」

  紀霜:「嗯?」

  白榆解釋道:「我記得你有很多比賽,其實是沒時間的。」

  「啊對,」紀霜說:「但這是飛行員的嘛,我想去。」

  白榆想了想,還是問道:「他不是在國外嗎?」

  作為她的髮小,他自然也知道那次事故以及對於她很重要的人。

  甚至還幫她打過掩護。

  在放學之後。

  還有新年之時。

  「他回來了。」紀霜說得平淡。

  白榆卻瞬間擡起頭,直直地看向她。

  周圍發出碗筷碰撞的聲音,還有很多人交談音,這會突然的安靜顯得尤為明顯,紀霜卻突然陷在自己的情緒里,沒注意到,而是為自己的行為解釋了下:「不過我一開始也不是為了拍他呀,就是想拍飛行員。」

  「嗯,」白榆重新垂下頭,給她倒了杯溫水,問:「見到了怎麼樣?」

  「沒什麼呀,」紀霜歪頭想了想,很誠實地說:「他還拿我當小孩呢。」

  她現在都習慣了。

  小就小吧。

  順其自然。

  遲早有一天他會意識到。

  也或許永遠不會。

  但也沒關係。

  她自願的。

  白榆揚了揚眉,唇角上揚,「你怎麼想?」

  「我能怎麼想,」紀霜垂下眸,聲音很輕,「這不是我能決定的。」

  「就這樣?」

  「嗯。」

  餐廳牆上有幾幅油畫,桌上放著花束,舒緩的音樂流淌過來,紀霜盯著空白處放空,聽到白榆忽然出聲:「如果他——」

  她回過神,看向他,問:「他怎麼?」

  白榆笑得溫柔,給她提出了一個她不敢去想的假設:「如果他談戀愛結婚了呢?」

  沉默幾秒。

  時間被無限拉長,紀霜大腦突然很空,全部心思都圍繞在了這幾個字上。

  她緩慢地叉了個餐前水果,覺得這兩個詞並不遙遠,可能很快就會發生,心裡瞬間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攥緊又鬆開,變得酸澀又難挨。

  紀霜眨了下眼,把水果放進嘴裡,有些含糊的,勉強答道:「那我就祝福他。」

  一定會。

  祝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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