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村子
2024-09-15 06:24:53
作者: 洋晨
消失的村子
「老趙,是不是你娘寫的呀?」
「不是,我娘的字難看得很,不會這麼工整的,我看看。」
接過信件,趙回聲打開來看起了裡面的內容。
「你們看!」
第一句,趙回聲就看出了不對勁。
「花樓雲翠?這是——花樓的姑娘們寫的?」
侯鎮倒是認識這個叫雲翠的,跟撥曲婭之前一樣,是在暗格接客的,尋常人見不到她們。
「三十六個人?咱們上次送走的,是三十六個嗎?」
「好像是吧,我爹前兩天還給我來信了呢,說這些人已經安置得差不多了,手藝也已經安排人在教了。」
「你們看啊,」侯鎮指著上面列出了一排名字說道,「趙,韓,於,舒!這不就是咱們之前說的,那段時間,黔州頻發溺亡案件的時候,主要的受害人的姓氏嘛。」
「這幾個姓,在周邊的一些村子裡,都是大姓,應該會有人知道案情的詳細情況的,咱們要不過去問問?」
「把人家家裡人,尤其是父兄這種能伸冤,能打架的先弄死了,再把人家的女兒妹妹弄進樓里,真不是東西呀!」
侯鎮氣得都快咬牙切齒了,當年芳怡也是差點就被···
「咱們去查倒是可以,不過你們倆想過沒有,這種如此大規模的行動,要是沒有官府在背後支持的話,恐怕也是很難完成的吧?」
溫括的話很明顯,是在指向誰,但侯鎮卻很是保證地告訴他,安戟是不會做這種喪盡天良的事的。
「我知道,人人看他,都覺得他是個唯利是圖的小人,不是什麼好東西。我也跟著他這麼多年了,我很清楚他的為人,是想往上爬,是想爭功名,是想出風頭,但他是個有底線的人。他不缺錢,更不缺良心,安戟即便是受人蠱惑,做過些措錯事,但逼良為娼,殺人全家滅口這種事,我相信,他是決計干不出來的!至於你說的,是否有官府的人在暗中幫助原先那個古二娘,我想···這件事或許跟沈十一被殺有關。」
「你覺得,那個殺手非要在這個時候殺了沈十一,不是為了保住她自己的秘密,而是為那些死去的人報仇?」
「我不知道,現在咱們也沒空知道這些了,還是看看,到底是不是如咱們所想,真的是班離取代了原先那個古二娘,一直混跡在小醉花樓里探查消息吧。」
這信上寫的東西雖然沒什麼調理,但內容非豐富,估計是姑娘們義憤填膺之下,由一個人代筆寫下來的,一字一句,都是她們想心酸血淚啊。
家人慘死,自己也不得見天日,整天備受折磨。屈辱,估計是連死都不行,也不知道那段日子,她們是怎麼熬過來的。
看了看信,又看了看他,溫括不禁更加心疼起他來,不大的年紀,卻經歷了這許多,現在卻仍能夠歡聲笑語,你還真是——
「怎麼了,看我做什麼?」
侯鎮發覺了他熾熱的目光,轉臉看過去,沒想到溫括的眼裡,竟然滿是淚光。
「你真是個未來有望的人。」
「啊?這是在誇我嗎?那我的未來里,一定有你!」
本來看信看得好好的,他倆又整出了這一套來,氣得趙回聲乾脆信也不念了,就站在一邊,看著他倆眉目傳情。
「還能不能好好干正事了?未來有你?現在不好好幹活,能不能有未來都是兩說呢!還不趕緊的!分析分析!」
本來就形單影隻,趙回聲哪裡能忍得下這口氣。
「是是是,趙公子說的是,那咱們去這幾個大姓的村子裡看看吧,如何?」
「你不跟安戟說一聲啊?」
「你是司馬,我跟你說了不就行了嗎?再說了,沒頭沒尾的事情,我跟他說什麼,說我懷疑是他背後搞鬼,還是說他窩藏罪犯?」
「也是,安刺史現在可謂是草木皆兵,緊張得不行,好多人的威壓,讓他喘都喘不過氣來,我估計他也沒什麼時間來搭理咱們這攤子事了。」
「老趙呢,去不去?」
趙回聲雖然有些不情願,但還是同意了一同前去。
「我是仵作,要是遇到驗屍的活兒,你們倆能幹嗎?」
「那當然是不能了,誰有咱們趙大爺這麼重要啊!」
一邊哄著,侯鎮還一邊給溫括使眼神,叫他也趕緊過來說兩句。
去府衙問了一遭才知道,原來這幾個村子,就在陀山那邊,甚至有好幾個人,家就住在安河。這樣敏感的地方,也不得不讓侯鎮他們再次提高了警惕,對這次的行程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來。
「咱們去了,要是能找到證據證明,這個古二娘幹了那些逼良為娼、殺人滅口的事,該當如何?」
趙回聲其實不是在發問,而是在擔心,擔心他們一而再再而三地觸動了某些人的利益之後,他們會跟那個沈十一,或者是原先那個古二娘一樣,血流滿地。
「信上說了,她們其中好些人,確實是在三四年前被強迫賣到小醉花樓來的,而也正是那時候起,她們知道了花樓底下還藏著一個南詔公主,只是沒人敢向外說罷了。這個古二娘也是在這個時候開始,行蹤不定,時而出現,時而消失。」
「還有啊,之前你說的三四年前的案子,我驗過其中一些屍體,好多人都是溺斃而亡,但除了溺水的特徵之外,很多人的後腦,又會有一道深紅色的掐痕。之前我就覺得不對勁,但州里的長史卻草草結案了,這件事也就沒有了後文。哎!你們說,會不會是——徐燁搞的鬼?之前那些髒事,其實都是他在背後幫著乾的,只不過後來他郅仕了,所以那些人才找到了官職沒那麼高的沈十一?」
「你的懷疑倒是不無道理,不過現在咱們也查不了他了呀,還是先去陀山看看再說吧,那裡的村子,總不會都消失了吧。」
「哎!又是陀山!我來了黔州這麼多年了,可從來沒去過陀山,今年也不知道是怎麼了,回回有事都是陀山的事。」
趙回聲的抱怨也不無道理,陀山——確實是一個聯結很多問題根源的所在,要說這裡沒什麼詭異之處,他們自己就頭一個不信了!
不過要真想在這裡找到什麼有用的證據,估計也不太可能,只是從旁調查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線索。至於背後的隱秘,侯鎮依舊將目光放在了班離和班趨兩兄妹身上。
原本他預計的,班離應該會急匆匆地趕往長安,尋求庇護,以期得到朝廷的支持,名正言順地回去做她的南詔公主。可讓人意外的是,她竟然在黔州就跟他兄長相認了,而且兩人就像是提前商量好了的一樣,沒有任何疑義,親得就跟從未分別過的一家人似的。
而且再加上南詔祭司行蹤成迷,這也就更加深了侯鎮對她所做之事的懷疑了。身為局外之人,侯鎮當然不可能知道,這些年班離到底把她的計劃,安排,甚至說是進行到哪一步了,但他知道,不管是哪一步,她得有硬實力的支撐,也就是籠絡人心的錢財了。
看來撥曲婭死前留下的東西,就更顯得撲朔迷離了,裡頭肯定還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是班離看懂了,但卻隱瞞了下來的。而這些,侯鎮就需要自己去發現,然後把它變成自己翻身的籌碼了。
「陀山靠近南詔,安河就在它的邊上,那次咱們跟著班離一起鑽進祭壇下面的時候,再出來,可就是到了陀山了。你們還記得,那次下山,咱們在懸崖下看見了幾處村落嗎?很有南詔的風格,說不定就是那裡,那裡就是這些姑娘們的來處。」
「確實是,那幾聲雞叫,聲兒還挺大的。咱們去直奔那邊去看看,還是先到縣裡找人問問?」
「去問問吧。」
趙回聲倒是挺意外的,照侯鎮的性格,他肯定是希望此行越低調越好,這回不知道怎麼想的,竟然想先去打聽打聽消息了。
「你是覺得,有人會在陀山等著咱們,對吧?」
還是溫括腦子活,侯鎮一開口,他就知道他想幹什麼了。
「就是不知道,這些人知不知道他們的祭司,大概率已經殞命了。」
「你覺得是祭司的人?為什麼不能是班離或者是班趨的人呢?」
「要真是她的人,上次她還會帶咱們去什麼祭壇下頭嗎?」
倒是有些道理,只不過這個班離,做事好生古怪,一會隱藏,一會又像是自投羅網一般地,將自己的底細全盤托出。難道她是想借著黔州的勢力,在他們剿滅那伙人之後,她再等著坐收漁利?
「侯鎮,你覺得會不會那幫姑娘里,有班離派去的細作?」
「不知道,但我上次已經讓老趙提醒他爹了,要小心這些姑娘,其中一些人,或許很危險。要是有人離奇失蹤,不必驚慌,只需要給他來一封信就好了。」
「你早就看出來了,那些人或許有問題?」
侯鎮點了點頭,淡定地回憶道:「還記得那天在小醉花樓底下的洞穴里,那個站出來指認班離的姑娘嗎?」
「記得,後來遇到山匪,也是她站出來的,她有問題?」
「不是她有問題,是她看著太正常了,一個備受欺壓,忍辱多年的小姑娘,在獲救之後,多多少少都會有些心有餘悸的。可她不一樣,表現得像個勇士,生怕不能露頭。不過也不排除人家就是英勇無畏,這些,都得咱們到了之後,探查清楚情況再說了。」
「陀山,倒是一個秘密很多的地方嘛。」
溫括跟著嘆息起來,他也不知道,此行到底會發現什麼,或者是會遇見什麼。
他們來過不止一次陀山了,有驚有險,也看到過很多不為人知的秘事,可好像每次都差點東西,那陀山背後的故事,他們總是只能知其一,而難知其二。
「不知道啊,這裡靠近南詔,原先就是南詔人的地盤,這些人死,倒是挺讓我意外的。雖然不知道是因何緣由吧,但我心裡總是隱隱約約地覺得,陀山,藏著一個大秘密。」
跟他倆的感慨不一樣,趙回聲聽完之後,卻有了些別的想法、
「我覺得你們倆就是太杞人憂天了,什麼秘密不秘密,詭異不詭異的,只要我出錢,誰都會把心裡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我的!」
「是是是,趙大爺財大氣粗,不過這種地方你要是真露了富,到時候讓人拿刀威脅,我可救不了你啊。」
「啊?不至於吧?」老趙剛剛的底氣瞬間消失,轉而開始在兩人身上尋求起幫助來,「你們倆可不能看著我不管我啊!我是跟著你們一起來的,你們可得帶著我一起回去啊!」
「哈哈哈哈,侯鎮嘴硬心軟,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他還能真把你放在這裡,任由那些人取走你的性命去不成啊?」
「切,我···我才不要他呢!」
被人維護,趙回聲的聲調就又高了起來。
陀山本就是偏遠之地,那幾個靠近安河的村子,就更是難以到達了。上次他們去,是從山上下來,所以看著比較輕鬆,可這次,他們要從密林之中穿過,往上爬去那幾個或是斷崖,或是山腰的位置。
趙回聲平時在家閒散慣了,不像侯鎮和溫括,好歹還練練功,他那身板子,多走兩步就喘得不行,更何況還是這種林深山高的地方。
「哎呀!我不行了!走不動了!」
「你不行?你不是一直挺行的嗎?我看你那腰板子,可比你的嘴,硬多了呀!」
「閉嘴!會點武功了不起啊?我不就是沒機會學嘛,我要是學了,現在肯定在青城山上當大俠去了,還在這跟著你吃苦受罪?」
「山上當大俠?你腦子也是夠清醒的呀,你怎麼不直接去無人之境裡,自己當皇帝呢?還不用吃苦受罪了?當大俠不用練武啊,不用受罪啊?」
趙回聲說一句,他就橫一句,氣得他直接張大了嘴,恨不得能生咬了他一口,給自己報仇解氣!
「司馬!你看他!嘴真毒!」
見襲擊不成,趙回聲又只能轉頭去找溫括求援。
「好好好,回去之後再教訓他啊,我幫你逮住他,你好嗨揍他一頓解解氣。」
「哎,那你可得幫我看好他啊,免得你走了之後,他又回來報復我。」
「他是這種會下黑手的人嗎?」
溫括的話倒是問住他了,侯鎮是個什麼樣的人,他最是清楚的了。要是自己不去平白招惹他的話,估計他也不會對自己下手。就算是下手,他也會光明正大揍自己一頓,不會背後搞事的。
「是是是,咱們侯大爺,可是名門之後,將門虎子,怎麼可能對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下此狠手呢?是我不知好歹,不分輕重了,還請您見諒。」
那道歉的樣子,還真是看了就惹人笑。
「我大度,就不跟你多說···」
話還沒完全出口呢,那邊山上傳來的動靜,就讓侯鎮他們立馬警覺了起來。
「怎麼回事?」
溫括也跟著趴了過來,趙回聲也趕緊躲到了他背後去。
「像是——水開了?」
侯鎮自己也不敢確定猛地聽到的那一聲巨響,到底是什麼來源。
「水?難道是那瀑布又蓄滿水,開始往下淌了?」
「倒是不像瀑布,我覺得···感覺就像是什麼東西炸開了一樣,咱們上去看看吧,上頭一定有東西!」
話是這樣說,可他們就三個人,還有一個不能打,甚至都有些走不動道了,就算是有東西,也能怎麼樣呢。
「我早跟你們說了,叫你們帶上陀山縣衙的人,跟咱們一起去去,有個伴,還能震懾震懾這些邊夷蠻族,你們非不聽!」
「萬一縣衙里,有南詔人收買的人呢?或者是,他根本就是南詔人呢?」
侯鎮的問話讓他啞口無言,也只能埋頭繼續跟上。
陀山到安河,本來就是向上走的,他們現在還沒在官道上,所以路就更難行些了,是不是就能在路邊看到幾條菜花蛇,幾隻大蜈蚣之類的東西。
「真遠吶,這些人還真是會挑地方,這麼遠,這麼偏,這麼高啊!」
趙回聲估計是真沒什麼力氣了,所以一路上都是嘶吼著往上爬的,根本沒一點精神,連平時最在意的臉面,也都不怎麼顧忌了。
「還沒到呢,號喪啊!」
「對呀,給你號喪呢!趕緊背著我上去,不然受了傷,或者是讓蛇蟲鼠蟻給咬了,到時候不可別怪小爺我不給你們治!」
趙回聲本來以為這話說完,侯鎮會回過頭來打他一頓呢,於是趕緊就躲到了溫括身後去避災,可沒想到他竟然不打不說,還真停下來,做出了了一個要備他上山的動作。
「你你你——你幹嘛!」
「我欠你的,背你上去,理所應當。」
「為什麼?」
「這件事本就是源於我的私慾,帶上你們來,我也實在是於心不忍,既然你要求了,那我就背你上去。」
「真的?」
趙回聲將信將疑,還覺得侯鎮會在自己上了他的背之後,把他給一把甩下去呢,不過看溫括那樣,還笑得蠻開心呢,也就不怎麼懷疑了。
「我可真來了啊!」
「來吧。」
趙回聲慢慢爬上他的背,侯鎮也是使出了九牛二虎之力,艱難地背著他,邁開了步子。
「哎哎哎!好了好了!」
剛走沒兩下,趙回聲就叫住了他,鬧著要下來。
「不要我背了?我力氣還行啊,沒把你給晃下來吧?」
「去去去!整得跟我多不是東西似的,我自己走!有手有腳的,我又不是個廢人!走!看誰快!」
不知道這麼的,就在侯鎮背上趴了一會,他竟然就跟換了人似的,突然就精氣神十足了。
「要臉了。」
溫括忍不住地靠過來,調侃他道。
「看來是的,咱們趙公子,這輩子也算是吃苦了。」
「吃苦?難道他當仵作不哭嗎?」
溫括的問題問得也沒錯,只不過侯鎮聽後卻猶豫了起來。
「怎麼了,是不是他有什麼難言之隱?那我還是不問了,你也別想了。」
「不是,」侯鎮思索了一會,還是講了出來,「以前學仵作手藝,本來是他爹的安排,覺得他該有門手藝,不然日後要是家道中落,他也不至於餓死街頭,可惜呀,這小子學不來高雅藝術,所以就只能繼承生父衣缽,做了這個行當了。本來他是不願意的,可後來跟了師父之後,他慢慢發現···」
「發現其實仵作還不錯?」
溫括不禁有些懷疑起來。
「不是,是他聽說了那些曾經在背後,對他娘和爹指指點點的人,現在不罵他們了,轉過臉來只罵他了,所以他很高興,就選擇了繼續學下去。」
「他是想讓自己成為眾矢之的,不想讓自己的爹娘活得太累了,是吧?」
「別看他平時大大咧咧去,其實他心思很細,跟個小姑娘一樣,不然也不可能真的做好仵作這個行當了。就是吧,小時候備受打擊,所以現在只能這樣罵罵咧咧地,來武裝自己了,免得生人靠近他以後,再來一句句,一步步得傷害他自己。」
聽著侯鎮這樣說,溫括不禁心疼了起來,趙回聲這輩子,也算是什麼酸甜苦辣他都嘗遍了吧。
「哎,你們倆沒吃飯啊?趕緊的啊!天要黑了!」
他一個人倒是幹勁兒十足,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衝到那上面去了。
「來了!等等我們!」
一把拽上溫括,侯鎮也趕緊加快了步伐,邁大了步子,跟了上去。
半山腰上,只要再仰起頭,便可看見他們那次爬出來的洞穴,沒有水,也沒有聲響,那也就更印證了,剛剛他們聽見了響動,不是瀑布來水了。
「村子就在前面了,走,去問問。」
侯鎮在前面開路,他倆在後頭緊跟著,倒是沒出現什麼意外。
「等等!」
突然,趙回聲在後頭叫住了他倆,聽著像是發現了什麼新情況的樣子。
「怎麼了?看到什麼了?」
「你們瞧!」
讓順手指過去,之間那邊的山腰上,已經裸露出了紅土來,山體不知道是因為什麼,已經下去了一半了。
「滑坡嗎?還是——」
連侯鎮都說不上來,那到底是什麼原因導致的,他們只是能看見些,紅土的傾瀉。
「不知道,但我覺得不像是滑坡所致。」
趙回聲倒是底氣十足,像是十分清楚緣由似的。
「先別管了,先進村問問再說,咱們是來找人的,這些當地人的事,能不過問,最好就別問了。」
帶著他倆離開,侯鎮也最後在回望了一下村口那邊,其實他心裡也知道,這裡頭藏著秘密,但現在不是解謎的時候,他也不能在這個時候動搖軍心。
「畫像呢?」
侯鎮知道,趙回聲剛入仵作行的時候,學的就是給人描畫,畫出其神韻,以便死者家屬辨認,或者是幫著官府緝兇。
這次他們來,侯鎮也叫他畫了好幾幅畫像,都是三四年前意外身亡的,或者是被強迫進花樓的,反正大多都跟這個村子有些關係。
「待會咱們就咱們是商隊底下辦事的,掌柜要找這幾個男人,所以才讓我們上來打聽打聽的,別露餡了啊!」
侯鎮提前跟他們囑咐了幾句,免得到時候串不了供,讓人發現來意可就完蛋了。
「那那幾個女子呢?就是花樓的那幾個?」
「到時候看吧,能問出些什麼就接著問,問不出來就趕緊走,不必暴露過多。」
趙回聲的擔心明顯是多餘了,侯鎮雖然不是府衙之內的人,但這些年幫著安戟辦案子,也算是積累了不少辨忠奸,識善惡的能力了,要是發覺情況不對,他肯定不會讓自己陷入更深的險境的。
這個村子不大,剛進去時候,便看見了一群老幼婦孺,在編織著當地特有的花紋布料,一見到他們這幾個生人進來了,無一不是警惕退守的,有的甚至直接進屋去關了門。
剛想拿著畫像去問問的溫括,也毫無意外地吃了閉門羹,讓人直接給攆了出來。
「怎麼回事,這裡的人都——」
「這裡不是長安,民風未開化,這裡的人有些怕咱們也是可以理解的。」
邊說著,侯鎮就又朝著身後的趙回聲伸出了手去。
「幹嘛!」
「拿錢。」
「滾!」
雖然嘴硬,但老趙還是不情不願地將錢掏了出來,全數交到了侯鎮手裡。
「諸位,我們是長安來的商隊,我們掌柜的,想買你們這裡的布料,不知道哪位是管事的啊?」
侯鎮高高舉起錢袋子,裡面十足分量的金銀,立馬就吸引了不少剛剛還在觀望的人群。大家交頭接耳,看著闖入的他們,雖然有些心動了,但還是不敢貿然行動。
正當侯鎮打算再來兩句,繼續鼓動一下人群的時候,他們身後那邊,便立馬傳來了「唰唰」的幾聲聲響。侯鎮聽出來了,那是南詔特有的響箭,是用來獵殺深林里的猛獸的。
幾乎沒做什麼反應,侯鎮便一手一個,將他們推到在地,自己也一個翻身,靈巧地就躲過了背後的襲擊。
「不知閣下何人,為何暗地裡放冷箭傷人?」
「何人?你來我的地盤,問我是何人?」
那人不僅箭術了得,輕功更是不錯,侯鎮親眼看著他,從剛剛他們來時的那條路上竄了出來,而自己卻竟然全然沒聽出他一直在跟著的動靜!
「閣下誤會了,我們是來買布料的,我們掌柜的,喜歡這種布料,所以讓我們帶夠了足量的金銀,來跟你們買布。」
侯鎮裝模作樣地時候,真是演什麼像什麼,現在這副卑躬屈膝的樣子,也真是叫溫括他倆看了就忍不住砸吧嘴的程度。
「你們是怎麼知道這上頭的事的?」
那人也是依舊警惕,根本沒對他們放下一點戒心。
「是他們,他們告訴我們掌柜的的。」
說著,侯鎮就從懷裡掏出了畫像來,遞到了他手上。回過頭時,還不忘給溫括趙回聲他們使了眼神,告訴他們,看自己如何做戲就是了,不必驚慌。
「這幾個人早就死了,你什麼時候見過他們的?」
見他說話越來越不耐煩,侯鎮便立馬又開始施展自己的編瞎話功夫了。
「我們三年前來黔州的時候,去南詔走貨,他們是嚮導,給我們掌柜的帶了幾匹這個布,我們掌柜的說好得很!後來去了碎葉城、撥換城,到了那裡這幾匹布竟然賣了高價!我們掌柜的很是驚喜,本來是想再來找他們買些的,沒想到在黔州、陀山,都沒有找到他們的人影,我一番打聽啊,才知道了,原來這上等布料,竟是在這世外桃源一般的地方織出來的!這不,我們掌柜的等不及了,就趕緊叫我上山來尋了。那個···您是管事的嗎?要不是的話,我們還是想找上面這幾個人談生意。」
「談生意?你們是走貨商?手裡怎麼還留著嚮導的畫像呢?是想幹什麼!」
嘿,你還真是會鑽空子的!
侯鎮忍住心裡的火氣,繼續耐心道:「我們是大商客,黔州商會你知道吧?我們掌柜的,每次來黔州,都是帶著我們一起住那裡的!這幾位啊,跟我們掌柜的合作很多年了,所以留了畫像,再說了,外頭的不清不楚的人,我們也不敢用啊。畢竟從安西走到中原,再到西南來,路途遙遠,要是不對合作之人知根知底的話,那這生意豈不是很難做?」
「有些道理,那你們——要多少貨啊?」
聽他這話,侯鎮就知道,這小子肯定有貓膩,便假裝要跟「大頭頭」溫括他們商量商量。
三人圍做一團,只有趙回聲在咬牙切齒,差點沒直接活吞了他!
「上次我去我們家柜上拿錢,我爹還派人問我了,說我是不是娶幾房小妾了,怎麼花這麼多錢!你小子啊,不是你的錢你花著就是不心疼哈!」
「我錯了我錯了,回去之後我就把我們家那宅子抵給你,好不好?」
「切!把我當什麼人了,不至於,這錢——我掏了!」
「趙掌柜大氣!」
侯鎮故意仰起頭來,高聲呼喊道,就是想讓在那邊的那幾個也聽聽清楚。
「這也是你們掌柜的?」
「這是我們掌柜的弟弟,他在這兒,也說了算。他說,你們這兒的布,我們全收了,至於價格嘛···咱們可以詳談一下,有時間嗎?」
「進來吧,我帶你們進去找人。」
那人的態度倒是稍微和緩了些,不過侯鎮卻仍舊謹慎,因為他帶著他們進去的地方,正是這個村子的最核心之處,進去了,他們可就真是孤立無援了。
臨出發時,侯鎮使勁擰了一下趙回聲的胳膊,本來想罵他的趙回聲,卻很是及時地體悟到了他的意思,趕緊就裝起了怪來。
「哎!這什麼鬼地方啊,你讓我跟你進去這種地方,你活膩了吧你!」
趙回聲也趁機報仇,一指直接將侯鎮頂飛了好遠。
「怎麼回事啊?」
前頭那人也停下腳步,有些不耐煩地問道。
「哎喲,不好意思啊,我們小掌柜沒來過這種地方,有些···要不就我跟著你們進去吧,他倆在外頭等?」
「真是破事多,走吧走吧。」
剛要動身,趙回聲又適時地補了兩句:「哎!給我們上點茶水啊,就專門讓我們干站著啊?」
做戲做全套,這是侯鎮時常跟他說的,不管是好也罷,壞也罷,你如果想讓自己變成什麼人,那就得徹徹底底地變個樣!稀里糊塗的,東一句西一句的,最容易讓人發現端倪了。
「怎麼那麼多事啊!趕緊的,給他們上點東西,你——跟我走!」
「是是是,馬上來馬上來。」
從他的口氣里,其實侯鎮就已經聽出了不對勁了,所以在回聲給趙回聲裝模作樣地行禮的時候,他就又給他們來了一個「小心!」的眼神,隨後就轉身跟著他進了林間小路的幽暗處。
趙回聲不會武功,所以只能期許著待會兒要是真出了事,溫括帶著他趕緊跑路了。
兩人就這樣坐在路邊,看著也是極其地扎眼,尤其是那些織布的娘子,還一個勁兒地盯著他們看,就更給趙回聲看得渾身發毛了。
「司···溫大哥,你說,這些人到底是做什麼的,怎麼這眼神,比咱們衙···比咱們商隊的打手,還要狠些呢?」
趙回聲一邊觀望著,一邊湊到溫括耳邊,小聲嘀咕起來。
「因為她們——是望風的。」
「啊?」
趙回聲差點沒收住自己驚慌失措的表情,趕緊捂住自己的嘴,隨後又換上了一張笑容滿面的臉。
「也別笑得太假了,容易穿幫。」
「那咱們為什麼剛剛不直接跑啊?」
趙回聲幾乎是擰著臉,咬牙切齒地問的。
「會打草驚蛇,而是咱們不知道,他們在這裡,到底有多少人、」
「他們?誰們啊?」
「南詔人。」
「什——麼?」
趙回聲再次被驚到,不過看溫括那一臉的淡然自若,他也只能收回了自己想直接跑路的腿。
「剛剛那個人放的,可是響箭!這種東西,是南詔腹地才會有的,這裡靠近黔州了,是不會平白出現的。」
「那他們不會殺了咱們滅口吧?」
趙回聲幾乎是顫抖著握住了溫括的手臂,差點就想直接撲到他懷裡去了。
「不會,他們在這神神秘秘地不知道搞些什麼,應該就是因為在南詔容易讓人發現。我猜,應該跟祭司和南詔王的爭端有關,就是不知道他們到底是祭司的人,還是班趨的人了。」
「這也能看出來?」
「剛剛那個人的態度,你瞧出來了吧?」
「是啊,凶神惡煞···你的意思是,他那是想趕我們走?」
「是,所以我們就更不能在這個時候離開了,我們會被當成南詔細作,直接被他們給亂箭射死!」
溫括的話一出,趙回聲坐著的身板子都更挺拔了些,顯得更有底氣了。
「那老侯不會在裡頭出事吧?」
「裡頭?我倒是覺得,他不會帶著侯鎮去到最深處的地方,只是在外圍一圈,他們囤積布匹的地方,轉兩圈就出來了。到時候錢貨一交接,咱們就走人。」
「啊?」趙回聲有些驚訝地扭過頭去看著他,「咱們上來一趟,就真的只買些布啊?」
「這裡——已經沒有咱們要找的人了。」
本來只是驚訝,現在溫括的話算是直接唬住他了,趙回聲不住地往他身邊靠,邊躲還邊拉著他的手。
「你不是仵作嗎?還怕死人不成?」
「我是怕我自己——變成死人吶!我就是仵···仵作,我也不是金剛不壞之身吶,誰知道這南詔的鬼,是不是跟咱們那兒不一樣呢!」
趙回聲雖然已經盡力壓低自己慌亂的聲音了,但肢體的反應,還是將他的害怕,展露無疑,那邊的幾個年長的女人,也已經注意到了他們這邊。
「別動了!人家已經在看咱們了。」
溫括說完,趙回聲甚至都還沒反應過來呢,他就直接一個起身,堂而皇之地走向了那邊織布的娘子們。
你倒是坦蕩啊,我呢!
小爺我又花錢又受驚的,這叫什麼事兒啊!
「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