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來人
2024-09-15 06:24:19
作者: 洋晨
朝廷來人
第二天一早,侯鎮便被安戟派人叫到了衙門口,說是大理寺和刑部要一起聽聽他這些年在黔州幫著辦的案子,順便考查考查。
侯鎮特地換了一身平時不怎麼穿的鮮亮衣裳出門,這身衣裳,就連他搬家擺宴席的時候都沒拿出來過呢。
果然是人靠衣衫馬靠鞍,換了身衣裳的侯鎮,看著就比平時精神多了,頗有些長安貴公子的樣子。
這就是溫括想像中的,他長大以後的樣子,策馬馳騁於疆場,殺賊破敵於陣前。
幾乎所有人,都被改變之後的他,給吸引了過去,從他進府衙大門,一直到站到自己的位置上去,大家都默契地沒有言語,只是注視著他,目不轉睛。
「見過王侍郎,見過獨孤少卿,見過刺史,見過——司馬。」
兩人的眼神不對勁,這一點安戟從他進門時開始便發現了,他溫括是個什麼冷心腸的人物,竟然會看著他侯鎮笑了起來,嘴角更是壓都壓不下去。
「這位想必就是侯將軍的二公子了吧?真是一表人才啊,多年未見,你都這麼大了。」
「回侍郎,在下今年二十。」
「哈哈哈哈,我知道我知道,你爹跟我,我們倆在兵部一起共過事呢。按理說,我們家祖上也是武將出身,可到了我這一代,完完全全就是一個習武的都沒有了!不過我聽說了,你的這個武功,練得不錯啊,怎麼沒想著投身行伍,跟你大哥一起去安西?」
「侍郎謬讚了,在下家裡還有弟弟妹妹和庶母要養活,實在是抽不開身。」
「是啊是啊,沒想到你也是個有心人,這些年恐怕也是苦了你了。」
兩人聊著聊著,他竟然還悵然若失起來,不知道是不是年紀上去了,還是見到了侯鎮想起了故人,這個王侍郎,竟然還有些老淚縱橫。
安戟見情況不對,趕緊接話轉移了話題。
「哎呀,侍郎不知道啊,侯公子在黔州,可是幫著我們辦了不少案子,就前段時間的鬼火,也是他——和溫司馬一起去辦的。」
差點把溫括給忘了,幸好安戟說話說的慢,不然可就讓溫括下不來台了。
「是嗎?果然是少年英才呀!臨行前陛下和長孫大人把我叫了去,說是要我留意著侯公子,如今看來,陛下果真是耳聰目明,慧眼識人吶!」
「是是是,侍郎說得有理,侯公子確實是不負眾望。」
他們在那兒說著奉承話,打量著侯鎮,但他自己卻沒什麼特別的反應。這些年,安戟帶著他出去充了不少門面,自己也安於接受這一切。畢竟除了他,也沒人願意幫自己一把,說兩句就讓他說兩句吧,還能換點實實在在的銀子。
「這樣,我要奉旨去黔州的古羅寺看看,要不就讓侯公子一起去?」
人家都開口說了,安戟怎麼可能不同意呢,馬上就叫人去準備車馬了。
「那個,溫司馬啊,你跟著去看看,有什麼事幫著做點。」
安戟嘴上是使喚著溫括,但其實他這個人精,就是想賣侯鎮一個人情罷了。自己剛剛那麼利用他,現在也算是還了他一個人情了。
「走吧,侯公子,溫司馬。」
「侍郎請。」
侯鎮還是懂規矩的,出門前,還是照例衝著安戟使了個眼神,叫他放心,那邊自己盯著呢。
古羅寺應該算是黔州境內規模最大,也算是時間最為久遠的一座寺廟了,相傳這是南梁武帝當時做夢夢到此地之後,覺得此地乃是福地,所以下旨讓人修繕的,倒是全留到了今天來,看著還挺氣勢恢宏的。
侯鎮不愛來這種地方,所以在黔州住了這麼些年,他也未曾踏足過這佛寺。
他們到的時候,也已經有人在等著了,看著人數也不少,應該就是欽天監的了吧。
「見過國師大人!」
王願竟然對他客客氣氣的,還主動下馬行禮,想必這個人來頭不小。
侯鎮也跟著他,趕緊彎腰行禮道,生怕讓這位大人物有什麼不滿意的了。
等他們昂起頭來,瞧見了這位人物的正臉的時候,侯鎮驚呆了!
國師?他怎麼就沒想到呢,國師就是當時先帝在時卜卦預算的那個奇人吶!
他是為了陛下而來,還是他自己想來呢?之前聽說的,陛下要改立皇后,朝中眾位大臣反對,但突然之間,黔州便出現了異象,這裡面,會不會有什麼門道呢?
侯鎮驚奇地看著眼前這個白鬍子飄飄的老者,想起來自己小時候也曾親眼見過他呢。
那時候他還在終南山修行,給即將出征高昌的父親卜過一卦,說他功利心太重,終會引來殺身之禍。如今來看,果真如此。
「人在裡面,侍郎和少卿先請吧。」
他讓開了身位,但王願和孤獨千葉依舊不敢走到他前頭去,只得藉口推脫著,讓他先行。
原本侯鎮以為是他們客氣,不想搶了老人家的風頭,可當他們上了階梯,到了寺廟門口之後,他才發現,自己想的是有多麼的天真。
站定了一排排人里,竟然出現了一個自己熟悉的身影——尉遲急北!
這小子不是回長安了嗎,在這兒幹什麼?還有他那頭髮呢,怎麼全光了?他這是混進寺廟裡了,這廟裡難道有東西?
侯鎮擠眉弄眼地看了他幾眼,他便立馬扭過頭去,不跟他對視。
「住持,這位是刑部侍郎,這位是大理寺少卿,他們都是奉旨而來。」
國師跟住持簡單介紹了一下這幾位,幾人便朝著更高的地方走去了。
侯鎮走前最後再瞄了獨孤一眼,沒想到他竟然已經消失於人群中了。看了半天實在是沒找到,侯鎮也只得暫時先跟上去看看,待會再來找他。
「不知道天坑如何了?」
國師低沉著聲音問道。
「回國師,天坑已經被保護起來了,十天前的大雨,將這裡給沖了出來,我便立馬派人稟報了長安。直到您來,都沒有人進去過。」
「天坑具體在什麼地方?」
「後山,後山塌下去了一半,就是因為這個洞。」
「山都塌了?」
「是,正是因為如此,我們才覺得事情不對,所以便派人快馬加鞭,趕到了長安去。」
「那可有人看見了這天坑?」
「國師放心,那邊是深山密林,沒人,也不會讓人看見的。至於附近的百姓有沒有聽到什麼,那這就不太好辦了。」
國師沒有為難於他,作勢請他繼續帶路便是。
跟在後頭的幾位沒有機會搭話,但大家心裡也開始慢慢有了些想法。
侯鎮雖然不知道這個天坑是什麼,也不知道前幾天黔州到底是出了什麼異象,才引得欽天監和刑部、大理寺一起出動,但他知道,無功不往,無利不起早,他們來,肯定是這裡發生了足以震動長安朝廷的事。
至於他們個個都以國師為尊,看來這件事跟巫蠱之術,應該是脫不了干係了。
爬山爬到一半,眾人便已經累得氣喘吁吁的了,除了侯鎮這樣的常年練武的人,沒什麼反應外,大家都是不太願意跟著一起上去的。
「諸位,不是老衲為難你們,只是這山位置特殊,要不就得下到山腳,要不就得登上山頂,不然看不清全貌啊,就算是看見了一些,也看不到塌陷下去的地方啊。而且現在山雨未了,山腳下也全是蛇蟲鼠蟻的,而是隨時都有再坍塌的危險,故而老衲才請諸位一同上山來。」
就算是他解釋了一通,爬不動的還是爬不動,王願就一個勁地擺手,表示自己不湊這個熱鬧了,獨孤也緊跟著表示,自己也不去了。
國師看向身體健壯的侯鎮,還有沒什麼表情的溫括,剛要開口詢問他們是否願意上山,侯鎮便拿上東西,站到了他眼跟前來。
「隨我來吧。」
住持也不再多問,領著幾人就繼續上山去。
一路上,侯鎮都憋著很多問題,想要問問國師,但又怕他覺得自己多事,到時候在安戟和王願、獨孤他們面前數落自己,到時候就得不償失了。
「年輕人,看你眼熟。」
爬了半天了,連侯鎮都有些累了,他竟然連個大喘氣都沒有,說話的時候更是氣定神閒。
「回國師,在下侯···侯瑭,是···」
「我知道,你父親當年來終南山找過我。」
「國師還記得啊,都已經很多年過去了。」
「物是人非,光陰輪轉,斯人已逝,休說遺憾。」
侯鎮雖然不懂他的意思,但那個「休說遺憾」,他還是聽懂了一些的,是想叫自己不要沉迷往事無法自拔,要往前看。
可自己的前路,不就是回到侯家以前的老路上去嗎?還是他想提醒自己,不要殺伐心、功利心太重,最後會反噬自己?
侯鎮不明白,但也不敢開口再問,只能先等到了山頂,看完了那個天坑之後,再做打算了。
「什麼是天坑?」
溫括久沒有開口說話,猛地一下湊過來跟自己說話,侯鎮還有些不習慣呢。尤其是回想起昨晚的事,他就更加難以平靜了。
「黔···黔州很多天坑,不過年頭大多已經很久很久了,像這種新鮮塌陷出來的,我也沒見過。」
侯鎮一本正經地回答著他的問題,也只有這樣,自己才能忍住不去看他的眼睛,不去想他像昨晚那樣站在自己面前的樣子。
「哪兒有啊?我想去看看。」
「過兩天帶你去看吧,挺好看的,天氣熱起來了,那裡面也涼快,跟長安的避暑宮殿,區別還是挺大的。」
避暑宮殿?對呀,他以前都是跟著他爹,進宮去陪著各位皇子王爺一起避暑的,他心裡自然是有一個對比的了。
「國師,您看,前頭就到了。」
住持看來也是不常上山的,到了地方之後,他也被累得氣喘吁吁的了。
但他卻沒有多看那個住持一眼,轉臉就直奔了那處崖壁而去。那裡被兩根簡易的竹柵欄給圍了起來,但也依舊危險,隨時都有可能會腳滑掉落下去、
「哎,小心!」
侯鎮本想上前去拉住他,不曾想人家身手好得很,身量輕盈,像是蜻蜓點水一般地就跳了過去。反而是侯鎮,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之後,便直愣愣地立在了原地。
「國師小心,地滑。」
溫括也趕緊跑過去勸阻道,但人家早已經到了懸崖邊上觀望起來了。
「嗯,是這裡。」
見他開口,侯鎮也好奇地邁步跟了上去,打眼一看,便是層層濕氣濃重的密雲,撥開雲霧之後,下面赫然可見一層又一層的黃綠相間的堆疊物,層層碼放在了一起,直達雲霄。
至於那個所謂的天坑,就只是原來的山樑,和新堆疊起來的半截山中間的一個水窪而已。從山頂往下看去,甚至連多一點的綠色都沒有。
也不知道是天氣的影響,還是本身這個東西就沒那麼神奇,以至於侯鎮一連盯著看了好久之後,也沒有看出什麼特別的門道來。
「國師,可瞧出來什麼?」
「天機不可泄露,我會回京稟報陛下,古羅寺做得好。」
說完,他便轉身下山,別說是侯鎮他們了,就連方丈也愣在了原地,直勾勾地看向了他離開的方向。
「這是···看完了?」
溫括甚至不敢登到最高點去看上一眼,他懼高,所以一直期待著他下來之後會說點什麼呢,沒想到就一句話,天機不可泄露!
「走吧,山上涼。」
侯鎮順手就將手擡了起來,要借給溫括去搭,可正當人家要伸手回應的時候,他卻又將手抽了回去。
「怎麼了?」
溫括沒有生氣,反而一臉耐心地詢問著他。
「兩個月。」
侯鎮卻只是淡淡地回應了他這樣一句話,給溫括逗得,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憋著股勁兒,就是不知道往哪兒發。
下了山,那兩位大爺都已經開始吃吃喝喝,坐下休息了,直到見到了他們下山歸來,這才急匆匆地跑著迎了過來。
「看見什麼了?」
「是啊是啊,是蛟龍出海,還是盤龍在山?」
王願和獨孤千葉七嘴八舌地詢問著,國師卻連一個字都沒答,轉身就走下了山去。
「哎,侯公子,國師這是···什麼意思?怪我們沒一起跟上去?」
「哦,兩位大人誤會了,國師是覺得此間秘密,他要趕緊帶回長安,去說與陛下聽,剛剛估計就是在心裡琢磨這件事呢。」
「是嗎?那——那上頭,到底有什麼?」
「沒什麼,就是一座死山頭,還被衝垮了半截,只剩下一半了,另一半和原來的山體,堆積出了一個死水潭,就這些了。」
「沒了?」
王願明顯不太相信,繼續追問道。
「沒了啊,就這些,國師看了一眼就下山來了,但卻顯得有些興奮。」
侯鎮故意誇大道。
「怎麼個興奮法?」
「說著一堆讓人聽不懂的話,手上還不停地比劃著名,而且立馬就轉身下山來了,看樣子是看透什麼天機了!」
侯鎮裝模作樣地,表現出一副極其驚恐的樣子來,嚇得那兩個沒見過世面的,一頓後撤。
「哎,要不咱們跟上去瞧瞧吧?」
「糊塗!」王願立馬反駁道,「咱們來可是有正事的!」
獨孤千葉還是年輕,有點什么小動靜就一驚一查德不行。
「對對對,先辦案子,辦完案子回長安之後再說嘛。」
也不知道這個獨孤千葉是怎麼當上大理寺少卿的,看著整個人吊兒郎當的不說,腦子還有些不太好使的樣子。侯鎮離開長安多年,也忘了他是誰了,不過從這個姓來看,應該也不是一般人。
「兩位大人,不如先回府衙歇息,這寺廟又不會跑,以後要是有什麼想知道的,遣人來看看不就行了嗎?」
侯鎮去瞧見了那邊負責守衛的衙頭大哥在跟他揮手,這才想著提醒提醒他倆,早點,回去,衙役們也好早點收工。
「好吧,那就先回去,以後有什麼事,就勞煩侯公子了。」
「侍郎言重了,是我該做的。」
侯鎮一向是拿捏得清楚這人際分寸,所以即便是以犯官家眷的身份在黔州生活,他也還是結交了不少朋友的。
「多謝了老侯!」
「應該的,早點回去吧。」
擦身而過時,那人還不忘給侯鎮道聲謝。
就是不知道,這兩位大人物,來這黔州,到底是為了什麼案子,而且看安戟那表情,他應該也沒有提前收到風聲,應對也有些慌亂。
看來李侗的防備和擔心是有道理的,黔州真正的風雨,還沒來呢。
跟在他們後頭回城,侯鎮想得最多的,還是案子的事,似乎昨晚的那些風花雪月,他已經忘得乾乾淨淨了。
溫括一直在等著他來找自己,可等了半天也不見他的人影,起初還以為是他不好意思過來,溫括還特地把溫岐給支開了。可就算是這樣,侯鎮依舊沒有一點動作,還是穩如泰山,在後面晃晃悠悠的,想著自己的事。
「侯鎮!」
溫括有些生氣地停下馬來,在原地等到了他。
「怎麼了?」
轉眼一看他滿臉懵懂的樣子,他又不忍心真的對他大發雷霆了,倒顯得自己心急不矜持了。
「沒事,看你走神了,叫你一聲。」
「我沒想那事了,你別擔心。」
侯鎮還以為溫括誤會自己是個色鬼,大白天就開始想入非非了呢,溫括也只能笑了笑,有些無奈地看了他一眼,就搖著腦袋跟上去了。
「你···不覺得奇怪嗎?」
「奇怪什麼?」
「奇怪為什麼國師會突然出現在黔州,照住持的說法,山是十天前垮下去的,他怎麼會這麼快就趕到這裡了呢?」
溫括的問題確實是一針見血的,剛剛侯鎮其實就有些疑惑,但後來見到了國師裝神弄鬼的樣子,他又暫時打消了一點懷疑。不過現在溫括再次提起,他也不由得聯想起來,難道是國師自己推算出來的?
「我聽說,國師和太史令一起推演算術,會不會是他們在長安的時候便已經提前知曉了黔州將會發生的事,所以他提前出發了,正正好趕在了這個時候來到黔州?」
「推算?這麼准嗎?」
溫括倒不是不太相信國師這個人,只是這一類的,看上去就像坑蒙拐騙一樣的東西,他總是會留個心眼的。
再說了,國師推演這些東西,無非就是陛下需要,可陛下要這黔州的一片野山地做什麼呢?況且還是個塌下去的山頭,連個整形兒都沒有了。
「你說,他們倆會不會知道些什麼?」
侯鎮仰了仰頭,看向了前面馬車裡的那兩位。
「他們倆···應該不知道,估計應該是長安城裡有什麼風言風語了,他們也只是聽到個信兒,不知道全貌。」
「哎,對了,那個大理寺少卿是什麼來頭啊,看著年紀不大。」
溫括很是驚喜,他跟自己說話的時候,已經變得如此坦然放鬆了,一點沒有之前那種要把自己架得老高,不想跟外人接觸的牴觸情緒了。
「笑什麼?」
沒等來他的回答,反倒是一臉歡喜的看著自己,侯鎮頓時就臉紅了起來,自己也忍不住地摸了兩下。
「笑你呀,終於不再裝腔作勢,叫我司馬大人了。」
「你要是喜歡聽,我以後還這樣叫你。」
溫括抿著嘴唇看著他,心裡就跟撓痒痒一樣,那股勁兒,怎麼都消散不下去。
「他是獨孤府的長房長孫,武德年間,他的祖父就跟著高祖皇帝從太原南下關中了。後來他父親在西征吐谷渾的時候戰死,他們家這一脈,就傳承到他手裡了。」
「哦!」侯鎮猛地驚呼一聲,想起了什麼,「是他呀!我都沒認出來,他比你還小兩歲吧?」
「是啊,你看看人家死了爹,升官,你呢,給貶到這種地方來了。」
溫括毫無顧忌地開著會他的玩笑,當然,他也在試探,他想知道,在侯鎮心裡,那件事究竟是提得的,還是不能提的。
「是啊,我冤咯!」
侯鎮攤了攤手,笑著回應道。
「不生氣嗎?」
「不生氣,你還是第一個,把這件事說得如此讓我容易接受的。」
侯鎮的坦然,也讓溫括心裡鬆了口氣,他一直害怕跟他提起的那件往事,或許真的早就在他心裡煙消雲散了吧。又或者是,黔州求存這麼多年以來,他經歷過的苦難,早就已經蓋過了那場記憶模糊的變動帶來的影響了。
「走吧,去看看兩位大人有什麼要交代的。」
溫括是放心了,可侯鎮還有一件懸在頭上的大事,亟待解決呢。
「那個···」侯鎮有些猶豫,不知道開口該怎麼叫他,「我今天恐怕還得去王府一趟···」
接下去的話,侯鎮自己都不好意思開口了。
「那你會被折磨嗎?」
溫括假裝好奇地貼了過來,故意誇張地問道。
「他倒是···他癖好怪得很,一會叫我脫衣裳,一會又讓我吃東西的。」
侯鎮委屈巴巴地講起了自己這兩天的遭遇,簡直是痛不欲生。
「那你就再忍忍,咱倆的事···別叫他知道了。」
溫括一邊勾著他,一邊看向了前面已經遠去的隊伍。
「你就不生氣嗎?你是不是···」
「不是,我在意你,但我不想為難你,所以,想做什麼,該做什麼,去做就是了,我在這等你。還有啊,不要跟王爺對著幹,別傷著自己了,我是真的會心疼的。」
溫括說得一點都不認真,嘴角還一直掛著笑呢。
「你等著,到時候有你好看的!」
侯鎮惡狠狠地盯了上去,以為自己兇狠的模樣,已經將溫括鎮住了,卻沒想到他笑得更大聲了些。
「哈哈哈哈哈哈!我就等著那一天呢,我還怕到時候你又像昨天晚上一樣,慌忙之間就跑走了。」
「我沒有!」
「哦?那就是忍不住了?回家之後,幹什麼去了?」
溫括肆無忌憚的調戲,弄得侯鎮直接從臉一路紅到了脖子根兒!
「你!」
侯鎮想了想,開口便得意地回答道。
現在換做溫括一言不發,死盯著他發愣了。
「哎!你們倆幹嘛呢!」
前頭的隊伍里,冒出了一個往回走的身影,聽聲音,像是趙回聲。
「哎,老趙!這裡呢!」
侯鎮也得意地揮了揮手,像是自己真的調戲了溫括,要多找兩個人來看看似的。
「哎呀,你們倆可真能磨蹭啊,人家前面的都走到那裡去了,你們怎麼還在這裡?」
趙回聲那叫一個虛啊,就這麼點路,騎著馬,他還能流出一身的汗來。
「溫司馬遇到點事,心裡不大舒服,我就留下來看看他,免得他一個人在這齣事。」
「是嗎?」趙回聲撥開他向後看去,「司馬,您沒事吧?」
之間溫括紅透的半張臉,還沒緩過勁來呢。
他遲疑了片刻之後,有些羞澀地回答道:「我···累得的吧,回去歇會就好了。」
兩人根本不敢對視,現在相互看上對方一眼,都是要露餡的程度,溫括也就只能先找個理由,把他給搪塞過去了。
「哎,是累呀,我就走這麼遠,我就累得不行了,聽說你們還跟著一起去爬山了?爬多高啊?」
「古羅寺後頭那匹山,我們硬生生地爬上去了。」
「是嗎?」
趙回聲驚訝極了,同時也捂著胸口,慶幸自己今天沒有來衙門,不然跟著一起去,爬到一半就累癱了,豈不是要讓人笑話死?
「哎,我還聽說,國師來了?」
趙回聲恨不得把眼珠子都給瞪出來,那口水星子,都飆到侯鎮臉上去了。
「噗!你可真行,早上又沒洗漱吧?這味兒啊!」
侯鎮一臉嫌棄地站得老遠,但趙回聲還是緊緊地貼了過去,非要打聽點小道消息,好出去跟人顯擺。
「國師來不來的,跟你有什麼關係?」
「你不知道啊!」趙回聲一手拽住他,一手去薅前面的溫括,「我跟你們說,當年我爹,花了重金,想請他給算上一卦,就是想知道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找到合適的接班人。」
「然後呢?」
侯鎮有些不以為然,輕飄飄地問了一句。
「他真的給算出來了!他說我爹那一趟去散關的山裡走貨,就一定會遇到有緣人的!結果嘛,就遇到我娘和我!」
「你也算是接班人?」
侯鎮聽完,忍不住地笑了起來,笑就算了,他還不停地拍打著趙回聲的背。
「侯——鎮!」
趙回聲猛地回過身去追他,結果發現根本追不上,那小子不僅腿腳快,馬術更是了得!
「你給我站住!」
「站住?站住讓你打嗎?」
侯鎮歡呼著跑向城門口,又跑回溫括身邊,弄得在後頭緊追著他的趙回聲連連勒馬,愣是跟不上他的速度。
「怎麼樣,我不錯吧?」
他一邊揮舞著馬鞭,一邊高昂著頭,看著面前要膜拜自己的溫括。
「好!天下第一!」
溫括也很捧場,笑得更是開心。
其實黔州也不算是個窮鄉僻壤的地方吧,這不還有朵開得如此只好的野花嗎,而且還怪香的。
「紀紳,兩個月之後,我等你。」
侯鎮還在逗遠處的趙回聲的樂呢,溫括就不經意地從他身邊擦過,貼到他耳根前,跟他說了這樣的話。
侯鎮聽後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咬著嘴唇,看著駕馬前去的溫括,搖曳著身姿,滿意地笑了笑,便繼續轉頭去應付趙回聲去了。
衙門口,安既難得的是站在外頭等人的,一見那兩尊大佛回來了,趕緊就叫人迎了過去,將馬車給停了下來。
「侍郎,少卿,辛苦了,下官在府衙內備好了宴席,不如兩位移步進去瞧瞧?」
「不了,」王願一口拒絕道,「昨天那裡就不錯,咱們去那兒,安刺史可有空啊?」
「有有有!當然有了!侍郎說這話可就是見外了,我馬上派人過去吩咐一聲,叫他們準備著。」
安戟對於這種不干正事,只獻殷勤的事,可是非常拿得上手的。
「哎,對了,我看那個侯公子就不錯,叫上他一起去吧。」
王願探出個腦袋來,有些不懷好意地說道。
安戟看出了他那個賤嗖嗖、色眯眯的表情是什麼意思,在他落下轎簾的那一剎那,臉色瞬間變得陰沉起來。
「真是個狗東西,還想要他?你得先問問成南王啊。」
安戟並沒有反駁,而是將他的話,原封不動地轉告給了侯鎮,讓他自己選擇。
侯鎮哪裡有什麼選擇的餘地呢,只能硬著頭皮上了,同時,他也讓趙回聲去知會了李侗一聲,自己讓別人給看上了,要去陪著看戲去了。
趙回聲明白他的意思,跟他前後腳出了府衙大門,溫括便緊隨在他身後出了門。
「紀紳!」
「你來幹嘛?」
「我陪你去。」
「我沒事,你去了我反倒心疼。」
「我看不見你做了什麼,我也害怕。」
「那我要是在王府呢?你就不害怕了?」
溫括沒有答話,但他還是硬跟著去了,不管侯鎮怎麼跟他說,他也全當沒聽見一樣。
既然你不讓我去,那你肯定是知道這裡面會經歷什麼的,我又怎麼可能袖手旁觀呢?
侯鎮知道安戟帶他們去的是什麼地方,那是黔州的一座戲樓,名氣還挺大的,自己查案子也查到過那裡兩回,看著裡頭還是挺氣派的,而且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經聽戲的地方。
難怪那個老東西選了這麼個地方,合著是昨晚還沒瀟灑夠,又打算拿侯鎮開葷過癮呢。
「你來了,小心應付,實在不行,就溜吧,反正他也喝多了。」
安戟先迎了出來,囑咐了他兩句。
「多謝刺史,我會小心的。」
只不過讓他有些意外的是,溫括竟然也跟來了,他不是一向號稱潔身自好的嗎,怎麼也肯涉足這種地方了?難不成他···本來就好這口?自己以前投其所好投錯地方了?
安戟如恍然大悟一般,一拍腦門,醒悟了過來。好你個溫元回啊,難怪這個歲數了還沒娶親!
「來來來,喝喝喝!」
裡頭人聲雜亂,不過還是不難聽出那個老鬼的聲音的,趙回聲還沒到,侯鎮也就只能先囑咐溫括兩句了。
「待會別強出頭,有什麼事推到我身上來,別跟那個老東西交流太多。」
「我知道,我有分寸。」
溫括自己倒是不擔心,畢竟他在長安城裡見過的這種流氓,也不算少數了。
「喲,侯公子來了!」
見侯鎮大駕光臨,他搖搖晃晃地也要起身迎接,可他那哪兒是迎接啊,手直接就搭在侯鎮的小腰上了,邊上手還邊拿那種眼神看著他。
侯鎮還算鎮定,一把扶起他,按回了座位上,就舉起酒杯,自罰三杯道:「我來晚了,還耽誤了司馬的時間,他那三杯,我也一併喝了!」
六滿杯酒下肚,侯鎮就有些不太行了,這些年沒怎么喝過,別人的宴會他也不怎麼去,酒量自然而然地就下來了。
「好!侯公子···好酒量!」
那張臭嘴,不知道在咿咿呀呀個什麼勁,要不是還得顧及著一家人的安全,還有安戟的臉面,侯鎮現在就像一腳把他給踹飛到天上去!
「多謝侍郎體恤,我們來晚了,沒有攪了您的雅興吧?」
侯鎮賠著笑臉貼過去,雖然嘴角提得老高了,但站在一旁的溫括,卻看得無比心疼。要是侯將軍還在的話,他看見這一幕會不會···要是叔恭也在的話,你是不是就不用這樣為難自己,委屈自己了?
溫括本想去攔他,但最終,還是被他的笑臉給擋了回去,自己要是現在出手救他的話,那不更是打他侯紀紳的臉了嗎。
那老東西還得意著呢,一邊打量著侯鎮,一邊甚至還瞄著溫括,那死樣兒,可是一點沒有白天的那股子不過去新的勁兒了!
正當安戟也不敢出手阻攔,溫括也不知所措,侯鎮自己也慌得不行的時候,救星,他再次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