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憾
2024-09-15 06:23:23
作者: 篳篥
遺憾
說到篳篥,陳庭桉就懷念起拍戲的那段日子。
那個劇組是一個不太大的劇組,用現在的話說,所有人都不看好你,偏偏你最爭氣。
當時陳庭桉想轉型,想嘗試更多的可能,也反覆和導演交流溝通,雙方都很滿意,所以才簽了這個劇。
當然,還有一個重要原因是,導演特別有魄力,幾乎沒怎麼猶豫,就給了她完整的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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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時候,她們才見第四面而已,只是有一個初步的合作意向。
陳庭桉也投桃報李,沒有辜負導演的信任,看完完整的劇本之後,直接簽了。
為了拍好這部劇,所有演員,都經歷了封閉集訓,同吃同住半年的時間,期間還上了不少的課。
陳庭桉就是在集訓期間,學會了吹篳篥,雖然吹得也不是太好,但起碼也是入門了。
最讓她痛苦的,大概就是每天都要做很多運動吧,因為她在劇里飾演的是將軍的角色。
陳庭桉在那部劇里,飾演一個白髮將軍,白盔白甲白騎靠,坐騎白龍馬①,活脫脫就是一個趙雲翻版。
想到這句貫口,陳庭桉又想到,當初學藝的時候,甦醒說:「這裡念古音也行,念今音也行,畢竟現在字典都改了,你按照現在的音念,誰也不能說你錯。」
甦醒是一個喜歡翻字典的老師,每次遇到多音字或者有爭議的字,她都會去翻最新版本的字典,她說這叫與時俱進。
只不過,大部分人,還是喜歡把「白」念成「伯」的音,因為老先生們都是那麼念的。
按照字典與時俱進的人也有,但是不多,所以甦醒才說,念什麼都行。
陳庭桉覺得,所有字都是按照現代的音說的,冷不丁冒出個古音,也挺奇怪的。
就有點像,整個節目中,全是用普通話說,唯獨那個字,說了個白話,就會顯得很突兀,很奇怪。
所以,陳庭桉就全按照,最新版的字典的注音來了,沒按照老先生們的念法來。
以前,總有很多人批判她們,說她們亂搞,有背後說的,也有當面說的。
陳庭桉每次都對那些罵她的人說:「你說的對。」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每個人對藝術的理解都是不一樣的,追去傳統可以,追求與時俱進也可以。
正是這種多元,構成了精彩的藝術世界。
如果大家都是千篇一律的,還叫什麼藝術。
後來,隨著她在圈裡的地位越來越高,再也沒有人因為這種事罵她了。
反而還有一堆人誇她,說她這這是勇於革新的精神。
還有人說她這叫,不畏強權,堅持自己。
陳庭桉覺得,這大概就叫,人火了之後,放屁都是香的吧。
在集訓期間,陳庭桉每天白天上課,晚上回去分析劇本,光寫人物小傳,就寫了滿滿一本,還在劇本上寫了一堆批註。
她是一個很珍惜書籍的人,但架不住翻看劇本的次數和頻率,實在是太高了,以至於,劇拍完之後,整個劇本都是破破爛爛的。
集訓把她缺失的高三生活,全給補回來了,她再也不是一個沒經歷過高三的人了。
集訓和拍攝期間,陳庭桉學到了不少東西,讓她的業務能力有了質的變化。
「篳篥啊…」陳庭桉喝了幾口水,又放了一首三弦曲子,說道:「南山截竹為篳篥,此樂本自龜茲出。流傳漢地曲轉奇,涼州胡人為我吹②…」
陳庭桉放的那首三弦曲子,是那部be劇最後的片段。
劇的最後,白髮將軍彈了一首三弦曲子,走馬燈似的回顧完她的一生。
劇是按照順序,從頭拍到尾的,彈三弦那段戲,是整部劇最後一段了,拍完就殺青。
拍這段戲的時候,陳庭桉回顧了,從她和導演第一次見面,一直到這最後一場戲,前前有將近三年時間,發生過的所有事。
那三年,她經歷了大學畢業,徹底從學生變成社會人。
經歷了人生最忙的三年,不是在拍戲,就是在說相聲,要麼就是在上課,有好多次,她嗓子都啞到說不出話。
那三年,也是恣歡發展的最好的三年,六個分劇場,有四個都是在那三年開起來的。
陳庭桉就連發燒都不能好好休息,只能在吃飯的時間,抽空把藥吃了,再抓緊時間躺個二三十分鐘,然後就得趕緊忙工作。
那三年,陳庭桉經歷了失去摯友雲卿,告別相聲舞台,轉去教學崗,完成了,從相聲學員到相聲演員,再到相聲老師的轉變。
也經歷了封閉集訓,彌補上了她缺失的高三生活。
還有,劇中這個白髮將軍,波瀾壯闊的一生。
大起大落的經歷,讓陳庭桉發生了巨大的變化,身份、心態都發生了變化。
陳庭桉邊想這些經歷,邊彈三弦,一首曲子,連著彈了三遍,她都沒發現,導演也沒喊停,一直在拍。
這三遍曲子,最後全都放了出來,一點都沒有剪掉,本來陳庭桉的三弦彈得就很好,再加上觸景生情,全身心投入進去,就更吸引人了。
透過曲子,大家看到了陳庭桉飾演的將軍的一生。
有好多人都說,這首曲子,就好像是將軍和別人說起自己的經歷,從意氣風發少年郎到英雄遲暮的經歷。
明明是大起大落的經歷,偏偏用了最平淡的口吻講述,好像將軍本人,已經完全釋然了,沒有任何遺憾,只是單純的,把自己的經歷當成故事講給別人聽。
但聽的人卻覺得,處處都是遺憾,替那位將軍惋惜,替那位將軍難過,完全不能釋然。
也有人說,這首曲子,更像是將軍的朋友,在將軍去世之後,給別人講述將軍的經歷。
大家一致同意的說法是,明明是笑著講述這件事的,但我卻感到了悲傷,一種讓人喘不過氣的悲傷。
不管怎麼說,大家都透過曲子,看到了將軍的一生。
陳庭桉講述的是將軍的一生,也是自己跌宕起伏的二十五年人生。
最後一個音彈完,絲弦也隨之崩斷了,整部劇就結束在了這一瞬間。
絲弦崩斷後,陳庭桉仿佛大夢初醒般,強行被拉出了自己的小世界。
遺憾嗎?遺憾。陳庭桉不為自己感到遺憾,但為劇里的將軍感到遺憾,可是,人生好好就是這樣,處處都是遺憾。
拍完這部劇,陳庭桉休息了小半年,做公益,做志願者,去不同的國家和地區旅遊。
假期結束之後,她才徹底從失去雲卿的悲傷中走了出來。
雲卿剛去世的那段時間,她有太多事要忙,都沒時間難過,她也不想自己有時間難過,一直壓抑著自己的情緒。
她以為,時間可以淡化一切,但實際上,根本不能。
後來,她在一部劇中,看到心理醫生說,如果不直接面對創傷,創傷就會一直在那,所以你要好好告別,允許自己難過,允許自己悲傷,這樣才能真正走出創傷。
休假的時間,陳庭桉在認認真真難過,認認真真悲傷,慢慢接受雲卿真的不在了的這個事實。
也去看了心理醫生。
在大家共同努力之下,陳庭桉總算是從那段創傷中走了出來。
花如是小心翼翼地試探道:「我聽田田說,你會彈三弦,彈得還挺好的,以前京劇團還叫你去做弦師?而且咱恣歡二老板,還是你同門師姐。」
陳庭桉大大方方承認了,「是,這曲子是我彈的,不是咱們恣歡二老板彈的。」
「那,你既然彈得這麼好,為什麼我們都不知道?你什麼時候開始學三弦的?」
「我什麼時候開始學相聲的,就什麼時候開始學三弦的。到目前為止,也有十七年了。你們不知道,當然是因為,我不想讓你們知道。」
花如是問:「為什麼?為什麼不想讓我們知道?」
「為了避免麻煩啊,我不想做弦師,也不想到處給別人展示這項才藝。」
陳庭桉拜託劇組的人,不要和別人說,她會彈三弦的事,所以大家也就不知道,那個曲子,其實是陳庭桉自己彈的,除了陳庭桉的家人和朋友。
陳庭桉不想別人知道她會彈三弦,是因為,要是大家知道她會彈三弦的話,之後不管是參加活動,還是去恣歡空降,又或者是拍戲,大概都會被要求展示一段,但是她不想。
古代有伯牙絕琴,今有庭桉絕弦,陳庭桉只想彈琴給雲卿聽,雲卿去世之後,她就把琴放到了雲卿家,再也沒碰過。
拍這部劇的時候,導演讓陳庭桉學一個樂器,學的好不好都行,有的時候感情重於技巧,沒有人比陳庭桉對這個角色的感觸更深,所以由陳庭桉彈曲子,是做好的選擇。
當然,導演很尊重陳庭桉的個人意願,沒有給她壓力,如果她不願意的話就算了,她們可以請專業的老師來。
陳庭桉很欣賞那個導演,兩個人也是亦師亦友的關係,所以陳庭桉說,她可以彈三弦,只是有一條,大家得保密,不能和別人說,她會彈三弦。
導演在這個圈裡摸爬滾打這麼多年,一下就明白了陳庭桉話中的意思。
陳庭桉提出彈三弦,完全是出於個人情義,為了讓這個作品更加完美,但她不想日後被迫表演三弦。
對於圈裡的人來說,表演才藝這種事,就像在酒局上喝酒似的,喝了第一杯,就得一直喝下去,但是如果不喝第一杯,就不會有第一杯。
才藝表演一次,就得表演第二次,第三次,後面就會沒完沒了。
如果不想沒完沒了的表演的話,最好的做法就是,從一開始就不讓被人知道她會這個才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