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第五十一章

  陳晁到底還是打聽到了，出發的當天帶著行李在樓下等。

  行程是蘇禾滿定的，林淮煦提前請了年假，幾人在跨年的前兩天出發，錯開高峰期。

  

  陳晁放好行李坐在後頭，瞧瞧駕駛位，又看了看副駕駛位疑惑道：「怎麼是你開車，林淮煦你不開嗎？」

  沈慕喬睜開微闔的眼，被打擾睡覺很不耐煩：「哪那麼多話，不喜歡坐就下去。」

  蘇禾滿拿駕照四年了，但駕校畢業後真正摸方向盤不超過五回，全是最近才拾掇起來的，第一次要開這麼遠自己心裡也有點發怵，沈慕喬和林淮煦表示絲毫不介意，聽到陳晁如今這麼說回頭輕勾下唇，提醒他一定要記得系好安全帶。

  陳晁：「……」

  今天路況不算複雜，他們比預期的時間還要早到半小時，沈慕喬正襟危坐的放下扶手，扯出一個笑：「開的不錯。」

  蘇禾滿嘿嘿笑著：「我也覺得，特別是過江那裡，直直的一條簡直太順了。」

  沈慕喬在郃陽有一個線下活動，她沒有助理，往常這些事一般都是蘇禾滿充當。

  本來這次她打算一個人去的，喬如月別說跨年，她們近幾年連過年都沒有一起吃過飯，覺得反正一個人過還不如賺點錢，便臨時接下一個跨年活動，沒想到撞在郃陽。

  蘇禾滿做不到讓她一個人參加活動，正好還有個陳晁。

  沈慕喬勉強同意，犀利點評道：「跟團建似的。」

  一個老闆，三個員工。

  蘇禾滿問她究竟是怎麼想的，她也不知道，但是很多事的勇氣好像只有一次。

  「我不是一個高需求的人，也不嚮往婚姻，以前覺得年紀小睜隻眼閉隻眼就這樣糊裡糊塗的結婚也很好，反正生活到處都是坑，還不如找個最大的跳了。」

  如果她從來沒有追求到外面的世界，沈慕喬是可以接受的，她很小就經歷過沒錢的窘迫，對金錢和保護達到一種迫切的渴望，直到有天自己開始掌握人生，便再也做不到裝聾作啞。

  她也想當一個壞女人，狠狠心把陳晁玩弄在股掌之中。

  可更多的時候，她覺得對陳晁很不公平。

  他們之間有愛，但不多，不足以讓她再次走進婚姻這條一眼到頭的河流。

  這和陳晁所需要的愛情截然相反，沈慕喬跟他說過實話，但他對這件事有種超出常人的熱衷，對婚姻有高度的信仰，她應付不了這種人。

  卻又知道陳晁和以前的所有人都不一樣。

  他對愛情的固執與期望，有點像躺在山上的蘇元。

  --

  海洋館對於蘇禾滿這種內陸的孩子來說，是一個美好的遐想。

  不曾見過、未曾領略的事物總是會被覆上一層閃光的濾鏡，她想去看寬廣的海，高高的山，壯闊的草原，感受這個世界上最寂寥的風，只是真實的人生往往受限。

  菖坪沒有海，沒有高山也沒有開滿鮮花的草原。

  直到二十三歲，蘇禾滿隔著玻璃觸碰那些幽藍的海水，才真正感受到這個世界。

  依舊令人嚮往。

  金色的斑紋海魚順著一個方向回溯，孜孜不息，猶如墜入深藍色的夢核。

  「在想什麼？」林淮煦注意她看的時間太久。

  「想起了地理老師說的話。」變幻光影落入蘇禾滿的眼睛，「他說洄游是魚類運動的一種特殊形式。」

  隨著生命周期，重複的進行洄游來滿足對外部環境的適應，順利完成生命中重要的活動。

  「可我覺得人也需要洄游。」

  在生命中某個不適應的環節主動遷徙，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尋求一種舒適。

  林淮煦凝思著她的側臉默了一瞬，問：「那你成功了嗎？」

  蘇禾滿不太清楚，想了想舉起兩人十指相扣的手：「好像找到了別的收穫。」

  春天出發的旅程，冬天應該抵達了吧。

  「很好，就這樣。」

  ——『咔嚓』

  沈慕喬舉著白色的拍立得，取出相紙滿意地夾到林淮煦面前：「不用謝。」

  類似的合照他們其實有挺多，在公園、廣場、幼兒園。

  不過那都是小時候的事。

  長大後的合照，這算第一張。

  時間定格的很好，他們彼此對望，後面斑斕洄游的魚群恰好經過。

  下午還要看表演，幾人中午直接在裡面餐廳吃的飯。

  蘇禾滿又買了一對可愛的北極熊，才盡興而歸。

  酒店是蘇禾滿統一訂的單間，大家的房間都在同一層隔的不遠，林淮煦剛洗漱完，就聽到門口傳來小小的敲門聲。

  間隔的節奏很蘇禾滿，敲兩下停五秒。

  他打開門，蘇禾滿穿著厚厚的長羽絨服弓著身子直接鑽了進來。

  像極了她今天買的小白熊。

  應該也是剛洗漱完，她的發尾還有一點點濕，清新的柑橘氣息。

  林淮煦站在門邊，眸色暗沉幾分，一眼就看到了她背在手後的盒子。

  蘇禾滿找准沙發坐下，遞過去：「本來是想聖誕節給你的，但我編的有點慢，只能當做跨年禮物了。」

  他關上門接過。

  是一條紅繩編織的手鍊，中間有一段是金剛結，綴著個麥穗形狀的黃金掛件。

  蘇禾滿左手扭著從袖子裡伸出來，從手腕上掉下個差不多的手繩，只是掛件不一樣，是一個很動漫的小太陽。

  這還是從那個紅色鐵盒裡得出來的靈感，上高中的時候，班上有個女孩剛開學不久就和男朋友分手了，也不知道從哪裡得來的不可靠消息，說什麼折520個千紙鶴就能挽回愛情。

  那段時間基本班上的女孩都在幫她折，大家對這種爛漫天真的追愛戲碼百看不厭，並且樂在參與其中。

  蘇禾滿手速慢還不細緻，但也幫她折了一些，一個星期不到，全班就湊出了520隻千紙鶴。

  後來兩人還真就和好了，也可能是被那一盒子的千紙鶴驚到，以為自己遇見了命定的愛情。

  折完千紙鶴，那女孩又開始別的手工活。

  這回編手鍊。

  反正能跟愛情扯上邊的東西，她總是樂此不疲，甘之如飴。

  蘇禾滿又趕上新的潮流，跟著買了幾條繩子去編，別人編紅的，編五彩的，她編綠的。

  因為星座書上說，她的幸運色是綠色。

  沒基礎只能從頭學，很奇怪，明明就是按照步驟走的，但她織出來的手鍊就是沒有別人的好看，粗細不勻，很像一根醜醜的冬蟲夏草，她戴不出去。

  班上風向又改了，這回用錢折愛心。

  蘇禾滿覺得這根過時的手繩自己編著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丟了多可惜，又加長了一點，當作謝禮給了幫自己扯繩子固定的林淮煦。

  現在想想，當時林淮煦面上的表情也很微妙，期期艾艾的確定了好幾次又不還給她。

  蘇禾滿回想到這的時候，就決定她一定要送一根新的給林淮煦。

  要用上百分百的心意。

  網上的教程更麻煩，她還直接走苦難模式選了個複雜的，蘇禾滿拆拆編編了好久，沈慕喬看見打趣她，說真是活久見，畢業五年還能看到這種場景。

  ……

  蘇禾滿舔了下嘴唇，憨笑道：「這次還可以吧。」

  她做的可認真了。

  林淮煦也跟著笑，伸手讓她幫自己戴上，給予高度肯定：「你給我的一直都是最好的。」

  蘇禾滿系好揉了揉他的臉，有點小得意：「我覺得你說的很對。」

  林淮煦手心按在她的手背上，眼裡眸光微轉，兩個吊墜輕輕交碰發出清脆的叮響。

  太陽和麥穗。

  蘇禾滿覺得這個時候她應該是要親林淮煦的，於是捧著他的臉吻了下去，她的吻總是很淺，也沒什麼規章，隨心所欲，往往到最後還得讓林淮煦來引導她。

  但今天林淮煦沒有動，由著她胡亂的親了幾下。

  蘇禾滿親完自我成就感很好，鬆開他饒有興趣的參觀完和自己一模一樣的房間，然後細細點評結束朝門口走去。

  「我真走啦。」

  「好，我送你過去。」

  蘇禾滿雙手揣進兜里，偷偷觀察了一下他的表情，小臉氣鼓鼓地仰起頭：「不用，我認得路。」

  這才幾步路，送什麼送。

  林淮煦聽罷，挑了下眉：「那好吧。」

  「……」蘇禾滿手扶上冰涼的門把手，感覺進退兩難，只能懊惱的往下壓。

  溫熱自手背傳來，林淮煦按住她，頗為無奈：「為什麼要這樣？」

  大半夜的穿著睡衣跑到他房間，送完禮物還要故作停留在這裡，一點也不知道害怕。

  緘默半晌，蘇禾滿心裡也有點委屈，輕輕吸了下鼻子沒說話。

  林淮煦想把她轉過來面向自己，蘇禾滿此刻倔強的很，扭動著身子握著門把不撒手，也不肯回頭看他。

  來回幾次，林淮煦直接伸手從她臂下穿過，一把將她抱了起來。

  蘇禾滿突然被騰空，嚇的抓住他的手臂，有些氣惱：「你這又是幹什麼？」

  剛剛不是還裝作什麼都不知道，讓她走。

  「做你想做的。」林淮煦冷下語氣，抱著她往床上帶。

  蘇禾滿有被拆穿的氣惱，更多的還是一種委屈，掙扎著伸手去推他的胸膛：「我沒有。」

  「你再亂動，後果會更嚴重。」林淮煦把快掉下去的她往顛了一下，抱的更牢。

  她一聽眼睛閉的更緊，也不動了，梗脖子直接開始擺爛。

  林淮煦把她抱坐在自己腿上，有些好笑，剛剛還膽子大的很，這會又開始裝睡。

  「怎麼不說話？」

  這誰還敢說話，一點面子也沒有，蘇禾滿緊緊抿著嘴唇，睫毛抖的跟個篩子一樣，隱約感覺面前籠下了一道陰影，越來越近，貼在了她鼻尖上。

  她背脊一麻，繃著下頜線往後倒。

  林淮煦忍笑跟著貼近，始終和她保持著這個很近的距離。

  蘇禾滿聞見了他身上的溫熱的氣息，很淡，涼涼的，說不出是什麼味兒，有點像清晨開窗時凜冽的空氣，也可能是衣料上的味道。

  她突然發現自己好像從來沒有在林淮煦身上聞見過菸草味。

  蘇禾滿很不喜歡那個味道，聞個幾秒就開始頭暈目眩。

  林淮煦比她還誇張，周身像有一台敏銳的儀器總能比她還早發覺到，然後就會扯著她往另一個方向走。

  致使她那晚見到林淮煦抽菸時心裡都有些驚訝，這麼討厭煙味的一個人，有天竟然會主動抽菸，蘇禾滿倏地反應過來，再一次把時間對上號。

  她縮著脖子和他側開，有些悶悶不樂：「現在抱我也沒有用。」

  林淮煦好脾氣地問：「那你要怎麼樣才原諒我？」

  哪有人這樣的。

  蘇禾滿簡直要氣死了，就應該明晚再來的。

  林淮煦俯身蹭了蹭她的鼻子，用最清冷的聲線說最坦誠的情話：「蘇禾滿，別和我生氣。」

  「如果我們總是鬧彆扭不解決，我們的愛會開始有謊言和敷衍，會讓人更加想逃避。」

  「漸漸的就越來越遠，直到有一天分開。」

  「我不想和你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