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第四十四章

  還管不管她的死活？

  哪有人被告白的場景是這樣的？

  蘇禾滿嘴唇無措的囁嚅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該打斷他的舉動，指甲在被子裡不斷地剮蹭著食指內側上的肉，懊惱自己剛剛為什麼要睜開眼睛打破這一切的平衡。

  窗外不知何時落下了雨，稀稀疏疏打在窗台上，空氣也跟著濕透了。

  她沉默的太久，林淮煦拈著背角的手蜷縮著不自覺的顫抖，他知道自己越界了，不該這樣的，蘇禾滿現在應該很討厭他這個樣子吧。

  她今早出門前問他是否可以準時下班，他以為兩個人至少可以談一談，然而等待他的只有退回來的禮物，盒子裡那麼多東西，她唯獨只拿走了關於沈辭清的那一件。

  林淮煦憋屈的快要爆炸，開始口不擇言地扯到以前：「為什麼不可以，小時候你不是說想和永遠和我在一起？為什麼現在不行？」

  

  「你還喜歡他？」

  蘇禾滿抱著小熊，說他是爸爸，她是媽媽。

  她把他畫在全家福里，她又不要他。

  他看到了，那裡有他的名字，蘇禾滿寫的。

  蘇禾滿不知道他怎麼突然間就提到了沈辭清，這和他有什麼關係，怔怔地擡起眼，終於發現他有點不對勁，林淮煦眼尾猩紅，恍若下一秒開始就會用眼淚砸她。

  她頭側了側，碰到那滾熱的皮膚心下一驚：「林淮煦。」

  一瞬夢醒，他輕輕動了動嘴角，手足無措的鬆開她，低聲喃喃道：「對...對不起。」

  「……我知道了。」

  蘇禾滿坐起，心臟生出微妙的恐慌，她從沒有見過林淮煦如此落魄的模樣，破敗的像下雨天外面可憐兮兮也沒人願意多看一眼的小狗。

  過去多年的相處林淮煦表現的太自然了，所以她始終處於一個鬆懈的狀態，心裡沒有細分林淮煦和沈慕喬的區別，也從未思考過愛情有一天會降臨到他們身上，以為兩人會做一輩子朋友。

  但所有的一切在這個晚上改變了，他們之間有了一個不可能忽略的吻，他說喜歡他，他沒說多久，可蘇禾滿也能從那個盒子裡窺得一二，不是一年、兩年，是在更早的時候，在她還未意想愛情的時候，他就開始喜歡她。

  「林淮煦。」蘇禾滿下意識叫住他，有些不太明白自己的想法，停頓了一下說：「你好像有點發熱，我買的藥在桌子上，你拿走吧。」

  說完，她又縮回被子裡，雙手捂住胸口喘氣。

  林淮煦很遠的看了她一眼，只能看見慢慢向下移的腦袋，垂眸拿著藥出了門。

  這一夜蘇禾滿接收的信號太多，哪怕是窗外的白噪音不斷，直到天亮她仍是瞪著白色的天花板發呆。

  她把他當朋友，他竟然想著跟她談戀愛？

  門外傳來窸窸窣窣的響動，估摸著是林淮煦要去上班了，她輕手輕腳的從床上起來耳朵貼在門後偷聽，直到外頭傳來關門聲心才放下來，又謹慎的過了幾分鐘才打開門，拔腿就要往沈慕喬家跑。

  拉開門，蘇禾滿愣在原地，畏畏縮縮的對倚在門框邊的人露出一個笑：「你還沒走啊？」

  林淮煦冷哼：「我不走你怎麼出來。」

  「你冷靜點。」

  蘇禾滿說的是心裡話，明明昨晚的林淮煦還略顯支離破碎，今早卻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有一種破罐子破摔、無所謂再懼怕的鬆弛感，就要跟她攤牌。

  他極為人道的等蘇禾滿吃完早餐才坐在餐桌的對面，語氣和神情都很認真：「我們談談？」

  蘇禾滿嗯了聲，儘管表情已經足夠自然，心裡那些複雜微妙的情緒還是讓她有點不敢直視林淮煦的眼睛，一看到就會想起昨晚自己剛剛睜眼時的場景。

  林淮煦因著昨晚的事又道了一次歉：「昨天的事情是我的原因，對不起，沒有控制好自己。」

  蘇禾滿權衡了一下，很客氣的說能理解。

  林淮煦沒再給她糊弄的機會，把話語權轉了過去：「但我的意思你應該也明白，我喜歡你。」

  蘇禾滿：「……」

  林淮煦坐在對面坦蕩清明，大大方方的說了出來，比昨晚更直接。

  蘇禾滿猶豫瞟了他一眼：「你想聽實話嗎？」

  林淮煦：「……」

  「我有點害怕。」

  蘇禾滿沒想逗他，她第一反應就是如此，有人一直默默的注視著你的一舉一動，你還沒有半點察覺，但凡人心不古，跟恐怖故事沒有兩樣。

  可那是林淮煦，是蘇禾滿小時候一直罩著保護的人，是長大後當她小老師助她離開菖坪的人，是菖坪連續三年居首人人認可的五好少年，是人生大半時間都和她交織在一起的林淮煦。

  一切好像又不一樣了，以往的所有似乎並不是無跡可尋，而是她壓根就沒有放在心上。

  她的震驚慌張轉為一種更複雜糾結的情緒，自己都捉摸不透。

  當然，也不可能因此說喜歡就喜歡，這件事又不是吃飯喝水那麼簡單。

  心動是一件無關時間的事，認識的越久只會相處越自然，蘇禾滿很難說清楚林淮煦在她的身邊處於什麼位置。

  在過往的二十年裡，她都沒有思考過林淮煦的身份，是鄰家哥哥？兒時好友？那時她以為兩人會這樣相安無事的度過許多年，彼此結婚生子，好一點的結局可能是孩子們還會偶爾在一起玩耍嬉鬧，像他們小時候那樣，又或者大家漸漸的就斷了聯繫，直到垂垂老矣回想過去，才發現生命里曾經還有個這樣的朋友。

  如今一切都擺在了檯面上，這種需要發生實質性轉變的關係讓蘇禾滿一時還無法接受，畢竟兩人一旦走到戀人的位置就再也回不去了。

  蘇禾滿以過來的人身份暗示：「也許是時間太久了，有時候不一定是什麼喜歡，可能只是你的執念而已。」就像她和沈辭清一樣。

  「又或者你這些年跟我太熟了，身邊又沒有什麼其他的女孩出現，所以錯把友情和愛情弄混淆，以為自己喜歡我。」

  林淮煦溫沉的否定：「蘇禾滿，我分的清自己的感情。」

  是不是執念他最清楚，不是沒有考量過這些因素，也害怕說出來如果蘇禾滿直截了當的拒絕他，兩個人連朋友也沒法做。

  屋子裡很靜，所以蘇禾滿清楚聽到了他說的每一個字。

  「我很害怕你下次喜歡的人會和你相守一生，所以我想當那個人。」

  在回家堵車的那條路上她說的並不對，不是所有人都會遵守規則條件，她很清醒，那麼好，註定會有人帶著一片赤誠去靠近她，他們二十三歲了，還應該再蹉跎多少年。

  他不想，如果蘇禾滿下次不再是暗戀，而是抱著相守一生的目標去認識其他人，那他將永遠沒有機會。

  他說不出什麼等她分手或者離婚這種話，這些都是會讓人難過的事，他不能再有一丁點對蘇禾滿不好的想法，萬一老天又當真呢？

  他喜歡她，可能說的是晚了一點，但好在未來還有很多年可以慢慢去證明。

  蘇禾滿被這話震的心緒發麻，再一次對林淮煦喜歡著自己這件事有了種全新的實感。

  他喜歡她。

  期願相守一生的那種喜歡。

  林淮煦難得的態度強硬：「反正你自己想，我不會做你什麼鄰居家的哥哥，或者普通的朋友。」

  「要是這樣還不如直接當做——」他抿緊唇不說話。

  「當做什麼？」蘇禾滿幫他說：「當做不認識？」

  「我沒這麼說，不算。」

  林淮煦手緊了緊，再一次表明自己的態度：「總之我不會再做那些身份該做的事，以後也只會以一個男人的形象出現在你身邊。」

  「我也沒有不把你當男人啊。」她也沒有把林淮煦當作過什麼哥哥，太奇怪了。

  林淮煦：「……」

  蘇禾滿老實巴交地補充：「我知道了。」

  「那我能不能問你幾個問題？」她昨晚苦想了一整晚才慢慢捋清楚一些地方。

  林淮煦點頭：「可以。」

  「所以你之前做的一切都是因為我？讓我回外婆家，還有那些方案和建議，你不是閒的慌，你是用心學過的。」

  「是。」

  「那你說去外婆家是找沈慕喬，真的假的？」

  林淮煦：「一開始是真的，陳晁自己不敢去，後來是我自願的。」

  蘇禾滿又問：「田悅阿姨也知道？」所以小區愛扯紅線的大姨才會被拒絕？

  「是。」

  「回菖坪也是因為沈辭清和我？」

  「……嗯。」

  蘇禾滿越坐越直：「為什麼把房子買在沈慕喬旁邊？」

  她還一直誤以為林淮煦喜歡的沈慕喬，心裡覺得這個人可憐巴巴的，天天被陳晁在公司里壓榨。

  「因為我想多見你一點。」

  其實這算是在賭，蘇禾滿雖然一直都想離開夏玫，想離開菖坪，可她心還是太軟了，她的好朋友在這，外婆在這，這註定她還是會回來的。

  所以他需要增大見面的概率，只要蘇禾滿回來她就一定會找沈慕喬，那他是不是也能多見她幾次。

  他知道以後見蘇禾滿的次數會越來越少，他就是想碰碰運氣，也許蘇禾滿會來這裡。

  這回答還真是...無懈可擊，蘇禾滿深吸一口氣：「最後一個問題，房貸也是假的？」

  林淮煦依舊從容不迫：「因為我不想讓你總是被擋在門外。」

  蘇禾滿忍不住扶了下額角，原來他什麼都知道，感情到頭來缺錢的只有她一個。

  這跟把人騙到家裡殺有什麼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