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2024-09-15 05:02:18
作者: 祈雪冬眠
第十三章
時間在這一年的三月底好像真的回到了蘇禾滿的高中時期,沈慕喬開始頻繁的在這裡留宿,晚上會拉著她看一些浮誇搞笑的小品綜藝,再配上那些全是起酥油的膨化食品。
這不像是沈慕喬會幹的事,但婚禮在即,蘇禾滿覺得她焦慮也實屬正常,便和她每晚靠在沙發上傻呵呵的笑。
中途兩人還一起回蘇家吃了頓飯,夏玫做了一大桌子菜,一個勁的讓沈慕喬多吃點不要總是減肥,問了一些婚禮事宜,又旁敲側擊提醒著蘇禾滿別找外省男朋友,最好直接找一個本地的。
這種沒邊的事蘇禾滿早就學乖,她不是非要總和夏玫吵架,也想擁有普通正常的母女關係,打著馬虎眼都一一應了下來。
離開時,蘇禾澤主動把自己的手機遞了過去,滿眼都是不甘心的怨恨,說自己分手了,她現在滿意了吧,搞的蘇禾滿還以為自己是什麼反派暗黑勢力一樣。
蘇禾滿看著電視機上還在播放的幼稚動畫片,忍住想翻白眼的衝動,故意笑眯眯對他說:「看到你這麼乖,我當然滿意啊。」
氣的蘇禾澤滿臉通紅。
但分手這事除了當事人也沒法去辨別真假,蘇禾滿還是仔仔細細地檢查了一遍,遊戲裡的親密關係解綁了,微信里的人也刪了,又見蘇禾澤這生氣委屈巴巴的樣子,她把手機還回去沒再多說。
四月初,陰雨更甚,天空從早到晚都是灰濛濛的,沈慕喬終於帶著陳晁去看了父親。
蘇禾滿沒再在陽台上聞見那菸草味,但她總是能在雨停後聽見噠噠噠的水聲,過於有節奏,以至於響盪在腦海里的時候就像開啟了擴音模式。
某天傍晚雨停的時候,她跑到樓下去查看,眯著眼站在單元樓前測量輔助欄杆的位置,但看了半天也沒發現是哪裡的問題。
林淮煦就是這時候回來的,他也跟著擡頭往上看,不太確定她在做什麼,這個位置正對著他們的陽台,上次蘇禾滿半夜從上往下看過,嚇的他心一驚。
「蘇禾滿,你在幹什麼?」看了很久,他才問。
蘇禾滿有些遲疑地收回視線小跑到他身邊,神秘兮兮的問:「林淮煦,你晚上有沒有聽見滴滴答答的聲音?嗯……有點類似於水滴到不鏽鋼管上的聲音。」
她說的很虛,心裡不確定是不是聽錯了,又或者是自己小題大做把那個聲音放大,畢竟如果真的有影響,那這棟樓的業主早就提出來了。
可她確確實實就是聽到了,很吵很吵,吵的她根本睡不著,要戴耳塞將窗戶和房門關的緊緊的,密不透風才能稍稍隔絕掉。
蘇禾滿想起他在這裡住了這麼久也沒事,發覺自己這個問題很沒意義。
「我聽到了。」林淮煦認真看著她,修剪乾淨整齊的指尖在旁邊的不鏽鋼扶手上敲擊了兩下,煞有介事的說:「是不是像這樣的聲音。」
「對,就是這個聲音,但是我剛剛看了好久,好像樓上沒有位置會滴到這。」
「……也許是晚上風大,讓屋檐上的水偏移了軌跡。」他很快給出解釋。
蘇禾滿暗暗鬆了口氣蹲在旁邊的台階上慶幸:「還好你也聽的見。」之前問沈慕喬和樓下散步的奶奶,都說沒有聽到過,她還以為自己出現幻聽了,還好林淮煦和她一樣。
林淮煦笑了聲也蹲在她旁邊,說:「主要是之前沒人提過,我自己也挺懷疑的,沒想到你也聽到了。」
確認了問題所在,解決起來就方便許多,蘇禾滿開始發動著自己的小腦筋和林淮煦討論要如何才能解決掉這個問題,正討論的激烈,沈慕喬踩著一雙十公分的裸色高跟鞋停在了他們面前,皺眉道:「你們蹲在這幹嗎?」
蘇禾滿略微疑惑一聲,對她此時出現在這裡更加好奇:「你不是今晚要去試婚紗嘛,這麼快?」
「不結了,我要退婚。」
沈慕喬說的時候眼皮都沒動一下,就好像這件事只是買個菜那麼簡單,不滿意就可以退,可這場一年前就開始準備的婚禮,現在只剩下二十多天。
蘇禾滿一愣,視線轉回到林淮煦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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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不是有病,我都要和他結婚了,他來說愛我。」
「他媽的我要怎麼和他結婚啊。」
沈慕喬氣的把包直接砸在地上,裡面的東西散落一地:「早不說晚不說,我都要結婚了他才說。」
要不是蘇禾滿知道她說的是陳晁,又對她足夠了解,聽到這話都以為是沈慕喬的前男友想過來搶婚求複合。
不知道是覺得自己被欺騙氣的,還是對這種感情的惶恐,沈慕喬的胸口劇烈起伏著,一臉不可置信地望著蘇禾滿:「你知道他怎麼說的嗎?他說他從高中開學第一天就對我一見鍾情,這不神經病嗎。」
「他怎麼不早說,他早點說——」
他早點說,那這段感情連開始的機會都沒有。
大眾希望漂亮的女孩美而不自知,可漂亮的女孩會不知道自己漂亮嗎?漂亮就是漂亮,就算反應再遲鈍,在面對生活里那些因外貌帶來的便利、別人的誇讚也不能總去欺騙自己。
美貌是這個世界稀有的SSR卡,但單出的美貌是死局,沈慕喬多年來深諳此道,她在感情里周旋,努力學習,需要保護需要金錢,唯獨不需要愛情。
「我那天以為他在我爸墳前說的都是假的,你知道男人最是喜歡自詡情深,把自己那點點付出無限放大來證明他們自以為是的愛,可他竟然都是真的。」
「我以為我們之間不存在這種東西,所以才心安理得接受他的好,覺得他是貪圖我的美貌,身材,總之一切外表上的事物,可他愛我,這太可怕了,他竟然喜歡了我快八年。」沈慕喬說完,深吸一大口氣也無法保持冷靜。
蘇禾滿又聽她說了好一會才明白事情的原委,今天試婚紗的時候,陳晁不小心說漏了嘴,說什麼從第一次見就覺得這種婚紗一定會很適合她,沈慕喬敏銳察覺到這句話的不對,追著他問是什麼意思,陳晁這才把所有事說了出來,就連那枚5.2克拉的鑽戒也是他四年前在一起時就開始設計的。
沈慕喬越說越氣,把鑽戒也摘下來砸在了地上,眼淚奪眶而出:「小滿這不對,他不能這樣對我,明明我們一開始就是因為錢才在一起的。」
碩重的鑽戒與地板接觸那一瞬發出清脆的聲響,在地上投出一小片流彩四溢的光,縹緲到無法捕捉。
沈慕喬這天哭了很久,像是要將這些年的委屈通通發泄出來,卸完妝眼睛腫的跟核桃一樣,蘇禾滿用雞蛋給她滾著眼睛,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她其實有點能理解陳晁,因為他們都愛過一個人好多年,期盼他明白自己的心意,希望他能像自己愛他那樣得到回饋。
但愛就是不公平的事,愛是投桃報李,是在自己筐里精心挑選出那個最完美最甜的桃子,卻只收了一顆小酸李。
可收到的人還是把它當作了寶貝,騙自己那就是他所有的愛。
蘇禾滿說:「也許他以為你們是愛情。」
「這不對。」沈慕喬這時已經冷靜下來,但嘴裡依舊喃喃自語重複這幾個字,「我們從來都不是那種相愛的關係。」
她給自己的定位是金絲雀,她有資本恃靚而驕,上班是不可能去的,有人願意養她為什麼要去受那個氣,金絲雀的歸宿是裝在見不得光的金籠里,或者年老色衰慢慢被淡忘,再給她一筆錢就算是給這段關係畫上一個最好的句號。
蘇禾滿記得她手裡那個財主的備註,沈慕喬說陳晁脾氣太好外貌一般,所以一點也不霸總,不能算作金主,頂多是個財主。
她把陳晁當作財主,陳晁用金錢買她最漂亮的那幾年青春,沈慕喬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對,這是一筆等價交換。
陳晁願意娶她,這遠遠超出了她的意料之外,沈慕喬接受的也很快,長期飯票,不要白不要,她把這一切歸結於陳晁對她還尚未煩膩,金絲雀和陳夫人,但凡猶豫一秒都是對金錢的褻瀆,也是對過往自己的譴責,都當金絲雀了,還談什麼人格。
人家現在給你做人的機會,你還擰巴上了,惹人笑話。
沈慕喬不願意過那種斤斤計較的普通生活,為著一點點錢消耗兩人的愛意,比起這樣,還不如跟了陳晁,至少他能保證自己的富足生活。
她直接將無名指穿進了那枚大鑽戒里,沒細想為何如此契合。
可現在陳晁竟然反過來說愛她,還愛了她快八年,這把沈慕喬嚇著了,她以為兩人之間不過是利益置換,卻不曾想還包含了一個男人從年少就開始的愛意。
沈慕喬看著遠處發光的鑽戒,將身子背過去:「我跟你說過的,太愛一個人下場會很慘。」
「我爸就是最好的例子,他那麼愛我媽,捨不得她吃一點苦拼了命的想給她最好的生活,結果自己的身體卻垮了,到頭來就只能孤零零的躺在那個山上。」
「我媽一次都不肯去看他。」
沈慕喬淡漠的說著,她怎麼會不懂這些,她曾經見過愛情最美好的樣子,父母恩愛,家庭和滿,連自己的名字都是為了紀念那段愛情,蘇元愛慕喬如月,只是有天發現那也不過如此。
愛重要嗎?愛不重要,愛隨時會變,愛抵不過物質,關於承諾也只在愛的時候奏效。
父親無限包容著母親,將她寵的驕縱,五穀不識,可到頭來又得到了什麼呢?
是去世三月不到,母親身邊就迎來了新歡;是聽她無盡埋怨,責備父親的病拖垮了她們的生活;是看她重新投入到廉價愛情的戲碼里在各個男人之間游轉;是看她的行為愈演愈烈,甚至把那些男人都帶回曾經屬於他們的家裡,嚇得她半夜只敢蹲在門後面睡覺。
「小滿,我只要錢。」沈慕喬用力的對自己說。
愛不愛的,太矯情了。
沈慕喬不需要愛,沈慕喬需要很多很多的錢,她一直是這樣做的,那些人不過是因為膚淺的外表對她著迷,沒過幾天就想著親密接觸,急不可耐,她一邊盤旋一邊覺得噁心,最後忍耐不住再分手,他們不過都是各求所需,誰也不比誰高貴。
誰不能打著愛的名義去綁架她。
最愛她的那個人早死了。
沈慕喬對著蘇禾滿說:「你們都好傻。」
……
蘇禾滿在這個晚上再一次陷入燥郁,不明白為何平淡的生活再一次發生突變,這個世界關於愛的課題總是好複雜。
她和沈慕喬都是那個不及格的學生。
沈慕喬說的傻瓜,是她和陳晁嗎?
蘇禾滿不知道。
但今晚又好像有點不一樣,她突然間聽不到那滴答滴答的水滴聲了,這讓坐在客廳里的蘇禾滿感到奇怪。
前面明明下過一場大雨,這個時候雨早停了外面不可能沒有聲音的。
她無比困惑,想到了這棟樓里另一個能聽見那聲音的人。
蘇禾滿在林淮煦家門口徘徊了好幾圈,不確定他這個點睡了沒有。
「叮」的一聲,電梯門打開。
她下意識地朝那邊看了眼,他從光里走出來,渾身都濕漉漉的,手上拿著把黑色的傘,卻猶如淋了一場大雨。
蘇禾滿想問林淮煦為什麼有傘還會淋濕,可脫口而出的卻是:「聲音好像沒了。」
他嘴角漾起一個很輕的弧度,像春日煦暖的陽光曬進心底。
「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