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7 章

2024-09-15 04:59:17 作者: 饒鳴歌

  第 77 章

  剛才還嫌刺目的月光在此刻變得恰到好處,足夠他看清愛人的臉。她的頭髮留長了,長到後背蝴蝶骨的位置,看起來多了幾分說不出的溫柔。

  紅著耳朵的愛人揉揉他的臉,低聲說:「確認不是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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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寧點點頭,又把人擁在懷裡。遲晚連忙推他:「我身上寒氣還沒消,你不嫌冷啊?」

  遲晚起身給他倒了水,看著他喝完,又勸他躺下睡:「明天還得手術呢,今晚得好好休息。」

  『你睡哪?』

  「這不是有陪床嗎?」

  遲晚放下水杯,想到這是雙人病房,還有陪床家屬睡得正熟,刻意壓低了聲音。

  『陪床太硬,躺久了不舒服。』

  統一尺碼的病號服穿在他身上又肥又大,月光透過窗簾的縫隙,墜在他眉梢上,一雙清眸深邃又溫柔,他在她面前從來不隱藏什麼心思。

  遲晚看了他一會,拉開拉鏈脫下羽絨服,又脫下鞋子爬上病床,枕著他手臂,躺進他懷裡。

  他還是不肯閉上眼睡覺,用手掌輕撫著她的臉,抵著她的額頭仔仔細細地瞧,像是她會趁他睡著跑掉似的。

  遲晚被他這樣的目光看得心中滾燙又酸軟。

  『肩膀還好嗎?』他還是惦記著她的肩又打了一針封閉的事。

  兩個成年人擠在一張略微狹窄的病床上,連呼吸都貼在一起。

  「還好,不疼了。」雖說封閉針能不打就不打,但是真到了其他方法不起作用的時候,也只能用這個辦法。

  遲晚笑道:「我年輕嘛,恢復的快,別擔心。」笑完了,剛想說點什麼,忽然發覺捧著她臉頰的手上戴著戒指。

  是他設計的那枚戒指,戴在右手的無名指上。

  「你……」剛要說話,想起這是在醫院病房,遲晚猛地收了聲,改成了手語——你把戒指戴在手上了?

  她以為他也會買根素鏈,把戒指當項鍊戴在脖子上。

  洛寧看著她的眼睛,笑眯眯地點頭。

  他既然設計戒指,肯定知道戒指戴在無名指是什麼意思。

  遲晚看了他一會,忽然笑了出來,笑得眼睛發亮。她微微起身,烏黑的發隨著她的動作垂落,她擡手摘下頸間的項鍊,去掉素鏈。

  她忘了再比劃手語,只壓低了聲音說:「你幫我把戒指也戴上吧,就戴在同樣的位置上。」

  洛寧微怔。

  他的目光明顯落在她的唇上,卻像是沒看懂她在說什麼,呆著一動不動。

  月光移動了位置,溫柔地如同一汪水,一半撒在床頭上,一半融化在他眼睛裡。

  遲晚清晰地看到他眼睛紅了,水光漸漸凝聚在眼眶中。

  『你——』他張了張口,明明無法發出聲音,卻仍舊哽咽,『想好了?』

  洛寧的嘴唇微微顫抖,他比著手語,明明發不出聲音,卻固執地反覆張口:『戒指戴在無名指上,就等於把你套牢了,不能再反悔了。』

  遲晚笑得眼角濕潤:「在你身上,我義無反顧,不需要退路。」

  她右手持拍,他在這時候還想著不能影響她未來比賽發球,於是握住她的左手,將戒指戴入緩緩戴進她的無名指。

  戒指的尺寸正好,不大也不小,就是按照她無名指的尺寸定製的。遲晚看到那雙戴著戒指的手微微顫抖,與她的指節緩緩交握,戒指碰撞在一起,發出一聲悶響。

  病房裡的消毒水味道依然濃烈,窗外的月光轉移到了窗戶上,哪怕剛才下過雨,此刻依然月朗星稀。

  這是個美好的夜晚。

  遲晚貼著枕頭湊過去,親了親他的嘴角:「快睡吧,我不會偷偷跑掉的。」

  在醫院做一天檢查,比工作一天還要累。疲憊漸漸上涌,洛寧感覺到她伸手環住了他,跟哄孩子似的輕輕拍著他。他放鬆了心神,笑了笑,窩在她懷裡,沉沉地睡去。

  熟悉的清冽味道縈繞在鼻尖,遲晚定定地看著愛人熟睡的臉龐,久久不曾合眼。

  他們八個多月沒見了,平時連聊微信的次數都有限,忙起來的時候兩個月攢不夠兩頁聊天記錄。只有她在國內比賽時,才能在觀眾席上遠遠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

  他怕打擾她日常訓練,來了現場也不會告訴她。二人在偌大的場館中遙遙相望,她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能在比賽結束之後,在他那個方向多停留幾秒鐘。

  平日裡絕口不提的思念在夜深人靜時幾近決堤,她把人哄睡了,自己反倒捨不得睡了,借著月光看枕邊的人。一直熬到凌晨,困得實在撐不住了,才堪堪闔上眼。

  第二天一早就出了太陽,艷陽高照,是個好天氣。

  楚逸珩和林泉早早過來,恰好跟白曉在醫院門口遇上。林泉抱著一捧鮮花,說是店員們祝願老闆手術成功。

  一進病房,看到遲晚,除了白曉,另外兩個人都是一愣,回過神來又覺得好像在意料之中。

  八點鐘,醫生來查房,確定病人的情況,又告訴家屬手術的大概流程。

  人工耳蝸的手術是全身麻醉,屆時病人會陷入深度睡眠,不會感覺到任何痛苦。

  但遲晚在看到術前通知的時候,還是忍不住一陣陣的後怕。這份單子上擴列了可能會出現的一切情況,每個字都讓她難以抑制的害怕起來。

  雖然她戴上了戒指,卻還不是他法律意義上的妻子,哪怕她的母親白曉和他的兩位好友都在,能真正在手術同意書上簽字的只有洛寧本人。

  很快到了手術時間,洛寧得準備去手術中心了。

  遲晚守在他身邊,白曉站在床尾,林泉和楚逸珩守在他另一邊。他的目光一一看向這些人,他的愛人,他的至交好友,她的母親現在也是他的母親。

  儘管遲晚極力掩飾自己的緊張,但還是被他看了出來。

  他握了握遲晚的手,指節的戒指碰到一起,有點硌得慌。

  『別怕,等著我。』

  「好。」遲晚盯著他的眼睛看了片刻,眸中終於泛起笑意,「我們都在外面等你。」

  都知道這算不上什麼大型手術,但洛寧被推進手術室,手術室大門關上的那一刻,門口所有人的神色還是緊張了起來。

  林泉在輪椅上支著手,把手機當成了手錶,只盯著時間;楚逸珩坐在椅子上,仿佛腿抽筋了一樣,過一會就得起來走兩步;白曉一邊在心裡祈禱,一邊不自覺地拽著背包帶子。

  遲晚站在距離手術室前最近的位置,望著門口那盞手術中的紅燈,一動也不動。

  通往手術室的過道中掛著一台數字時鐘,上面的數字不知變化了多久,中間有病人推出來,一個兩個三個,都不是他。

  遲晚站到雙腿僵直,一顆心始終懸著。

  那扇大門又一次打開,護士走出來,喊了一聲:「洛寧的家屬!」

  「我在!」遲晚雙腿發麻,跑得卻比平時集合還快,其他人也瞬間蜂擁而至。

  「手術成功。」

  門口等著的人都鬆了一口氣,仿佛劫後餘生。遲晚站久了的膝蓋險些一軟,白曉一手扶著自己女兒,一邊問洛寧什麼時候能出來。

  「再等一會,等病人醒了,醫生說直接去普通病房就行。」護士解釋道。

  二十分鐘後,洛寧回到病房。

  剛做完手術,醫生特別叮囑他現在不能躺枕頭,只能平著躺。麻藥勁還沒完全過去,他在手術室醒了一會,隨後又睡了過去。

  他左耳被紗布裹得厚厚的,腦門上也纏了一圈繃帶,身上戴了各種監護儀器,手臂上包著血壓帶,半個小時自動檢測一次。

  兩個多小時沒見,遲晚總覺得他臉色蒼白了好多,嘴唇的血色都淡了不少。

  看上去受了不少罪。

  遲晚輕輕握著他的手,坐在床邊,像是被施了什麼定身咒,望著戴著氧氣昏睡的人,又一動不動了。

  不知道又過了多久,楚逸珩和白曉買來了午飯,白曉拿了一份雞肉粥走到遲晚身邊。

  從洛寧回到病房到現在,遲晚一直是這個姿勢。她出去買了趟午飯回來,中間仿佛時間沒有流轉,遲晚依然是這個動作,對身邊的一切都恍然未聞,連有人走到她身邊都沒察覺。

  「晚。」白曉連著叫了兩聲,遲晚才回過神,「吃點東西吧。」

  「哦……好。」遲晚原本一點胃口也沒有,但是看看病床上正在昏睡的人,再看看身邊半蹲在她面前的母親,她無論如何也不能任性。

  洛寧遲遲不醒,麻藥勁什麼時候徹底過去,醫生也無法精確預估。遲晚現在吃什麼都味如嚼蠟,似乎每一口都是機械式地吞咽。

  林泉見她實在擔心,猛得想起高中時候,就說:「他可能對麻藥代謝有點慢。上高二的時候做闌尾炎手術,醫生就說他對麻藥有些敏感,這些都沒什麼,屬於個人體質不同。」

  林泉的意思是,他可能比預計時間醒得要晚一些。

  可是他在手術室中明明醒過一會,否則醫生也不敢把他轉入病房。

  所以,他是為了讓守候在手術室前的人放心,才努力提前醒來那麼一會嗎?

  想到這裡,剎那間心緒翻湧,遲晚勉強勾了勾嘴角,說,「我知道了。」

  不過說是這麼說,但洛寧真的超過預計時間還沒醒來,兩位好友都坐不住了,去醫生辦公室詢問情況,白曉也跟著一塊去了。

  厚重的雲層遮住了艷陽,隱約有純白的雪花飄落下來。遲晚看到病床上那個面容平靜的人的眼睫輕顫了顫,似乎有了醒來的跡象。

  遲晚瞬間握緊了他的手,輕聲叫他的名字。

  洛寧緩緩睜開眼,眼眸看起來有些茫然,像是一時沒搞明白自己在哪,直到看到她,渙散的視線才逐漸聚焦。

  「痛不痛?」遲晚想對他笑一下,卻覺得眼眶酸澀。

  洛寧輕輕地搖了下頭,看了她半晌,擡起那隻沒綁血壓帶的手,比劃了一句話。

  『我做了個夢,我夢見爺爺了。』

  遲晚紅了眼睛,迅速抹了下眼角,柔聲問:「爺爺說什麼了?」

  夢裡還是在鄉下那個小院子裡,院中有許多鮮花盛放,他陪著爺爺剪草弄花,祖孫二人誰都沒說話。

  時間長了,爺爺在他面前似乎只有一個輪廓,他無論怎樣都看不清老人家的面容。

  然後他意識到了這是夢。

  他繼續陪著爺爺收拾花草,院中牡丹居多,因為那是奶奶生前最喜歡的花。老太太不懂花卉,只覺得花朵要又大又鮮艷的才好看。

  一院子的花草快收拾完了,洛寧就知道夢快醒了。

  那道模糊的面容在那一刻清晰了起來,老人家笑得滿臉皺紋,是發自內心的喜悅。

  洛寧握住握著他掌心的那雙手,用口型說:『爺爺說,恭喜我。』

  恭喜我遇見了一個人,讓我得以有勇氣,重新傾聽這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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