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2 章

  第 72 章

  白曉這樣的問法很委婉。

  這麼多年下來，白曉很少打聽國乒隊的隊內事務，可不代表她不了解這支隊伍。遲晚近幾年的成績有起伏，不過好歹沒輸過外戰。而去年那場世乒賽過後，有幾場公開賽隊裡沒有選擇派遲晚參加，這樣的態度著實稱得上微妙。

  桌球隊素來實力彪悍，能拿冠軍又具備實力的不止一個兩個。如果再這麼不上不下，長此以往下去……

  不過，就算白曉再委婉，遲晚也聽得懂。

  她解釋說:「媽，現在隊裡還沒說未來有什麼安排，你就別擔心了。你現在最主要的是養好身體，等你出院了，我就歸隊。」

  「等我出院還要十幾天，你以前從來不會耽誤這麼久。」白曉看上去想要再說些什麼，最後只是笑了一下，「那就趁這段時間，休息一下，養養傷吧。」

  遲晚的養傷與一般意義上的養不一樣，對於她來說，減少訓練量就是養傷了，所以這段時間哪怕天天往醫院跑，除了精神方面有點緊張，身體方面竟然算是有了休息的空擋，

  遲晚隨口應著，白曉握住她正在給自己塞被角的手，輕聲問:「晚，這次媽媽是不是嚇到你了？」

  

  遲晚沉默了一會，紅著眼角嗯了一聲，說:「快嚇死我了。媽，你以後一定要定期檢查身體，哪裡不舒服了就來醫院檢查，不要怕麻煩。」

  她說:「這次歸隊之後，我可能，很長時間不會再有假期，你要照顧好自己，平平安安地等我回來。」

  白曉捕捉住了關鍵字，仿佛一下就猜到了遲晚在想什麼:「既然接下來要忙很長一段時間，那就趁這幾天跟小寧多在一起待會，別老泡在我這裡。」

  「媽你嫌棄我？」遲晚開玩笑說。

  「對，嫌棄你，快點離開我的病房，別在我面前暗搓搓撒狗糧。」白曉調侃道，「你是仗著我看不懂手語，什麼都敢在我面前說，暗通款曲算是讓你倆玩明白了。」

  遲晚無語，耳尖有點泛紅:「注意影響，你可是人民教師，不要亂用成語。」

  「好好好，我不亂用。」白曉笑完，注視著遲晚的眼睛，說，「晚，如果有什麼想說的，該說就說，不然怎麼會得到答案呢？」

  遲晚愣住了。

  她想起當初在她猶豫要不要送出那朵永生花的時候，媽媽說得那句:不問一問，你怎麼知道他會不會是願意等你的那個人？

  有些話哪怕說過了，她還是想再問一次。

  ……

  又過了兩天，白曉不用再做什麼檢查了，吊完點滴就把遲晚和洛寧攆回家。於是遲晚和洛寧倆人特意去護理站問了護士，制定了一份飲食清單，做好一日三餐往醫院裡送。

  白曉的情況在好轉，而與此同時，世乒團體賽結束後的第一場公開賽開始了。

  國家隊一線主力征塵未洗，這次沒有指派沈蔓和蘇靜彤這樣的主力出戰，只派了梁音楠李雨薇這些年輕人參賽。

  有體育媒體不免猜測，這次的公開賽是不是意味著，對小將們的考核已經逐步開始。

  遲晚看著報導若有所思，忽然一擡眸，看到洛寧拿起一支百合花，握著剪子修剪多餘的花枝。

  有洛寧在的地方，總少不了鮮花。他覺得家裡有鮮花做裝飾，會有一種特殊的生命力。

  這幾天氣溫回暖，除了早晚還是會有寒意，其他時候的溫度已經有了幾分步入春天的感覺。

  不用天天陪在醫院裡，遲晚的傷就成了洛寧重點關注的對象。一天兩次換藥是必須的，還要按照隊醫的囑託，按時督促她去做理療，回到家還要熱敷患處。

  遲晚家是朝陽方向，這個時間陽光正好，剛好適合曬太陽。陽台上放著兩把藤椅，還有一張圓桌，天不冷的時候白曉喜歡在這裡曬著太陽寫教案。

  遲晚便按照洛寧的提議，捧著水杯坐在陽台曬太陽，順便看他插花。一開始，遲晚還在看他手中的花，曼塔玫瑰，白色蝴蝶蘭，白蓼……

  午後的陽光懶懶地落在花瓣上，柔和的風裹著花香拂過，他的側臉被陽光勾勒出輪廓，帶著溫和而不自知地淺淡的笑。

  遲晚看著看著，就只顧著盯著他看。

  像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洛寧偏頭看她，兩道視線驟然相撞。

  洛寧彎著眼睛微微歪頭，似是在問她看什麼呢？明知故問四個字寫在了臉上。

  遲晚小聲喃喃:「亂花漸欲迷人眼啊。」

  洛寧笑得弧度更深了，勉強收下她這句比喻。

  遲晚看著他含笑的唇角，心想，人也迷人眼。

  新鮮的花瓣還帶著水珠，陽光穿過水珠，照射出七彩的顏色。玫瑰香氣濃烈，縈繞在她鼻尖。

  她曾經幻想過這樣的畫面，就像書里描述的歲月安穩。

  面前的人忽然起身，遲晚下意識抓住他衣袖:「你去哪？」

  洛寧愣了一下，緩緩牽動唇角，回答:『我去倒杯水。』

  「哦……去吧。」她的手指輕輕一松，放開他的衣袖。

  當天晚上，倆人靠在沙發上看電影，遲晚看了十分鐘就開始魂游天外。又過了幾分鐘，她半個身子鑽進洛寧懷裡，像一隻耍賴又黏人的貓，低喃了一句:「抱會。」

  洛寧沒看清她在說什麼，只看動作就能明白，他用手臂把她圈在懷裡，輕輕揉揉她的後頸。

  懷裡溫熱的身軀不知不覺撩撥著他的神經，奈何懷裡人壓根沒意識到，伏在他肩頭時不時蹭他的肩窩。

  洛寧當然看出了遲晚的反常，更何況她在他面前向來藏不住什麼。他捏了捏她的耳朵，又輕輕親了親，癢得她笑著直躲:「你幹嘛？」

  『聊會天嗎？』洛寧問她。

  溫沉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深邃的眸子映著她的臉，遲晚就想，她好像無論再過多久都沒辦法對這樣的眼睛生出什麼抵抗力。

  「嗯。」她點頭應著。

  『怎麼不開心的樣子，我哪裡惹到你了？』洛寧故意逗她。

  「不是，沒有，別亂想。」遲晚否認三連，「你是全世界最好的男朋友，無可挑剔的那種。」

  面對女朋友這麼直白的表揚，洛寧輕快地笑了起來，俯身湊到她嘴角親了一下:『繼續。』

  他說得繼續有兩個含義，她接下來可以對他敞開心扉，也可以選擇轉移話題。

  哪怕他很好奇她在想什麼，仍舊細心地為她留有了餘地。

  正在播放的電影不知道到了什麼情節，悠揚的鋼琴曲交織成了背景音。暖色的燈光斜斜照在他的側臉，在他的眸中蒙了一層柔光，遲晚看了他一會，終於開了口:「我只是想，跟你對比起來，我真是一個很差勁的女朋友。」

  洛寧愣了愣。

  『為什麼這麼說？』

  「媽媽這次突然生病，讓我有些後怕。她病成那個樣子，還在惦記著不要告訴我，怕影響我。要不是舅舅擅自給我打了電話，恐怕我什麼都不會知道。」遲晚說，「我在為人兒女方面，實在算不上合格。所以我忍不住聯想，如果未來你有哪裡不舒服的，我又能做些什麼……」

  遲晚自認不是一個愛哭的人，但是面對他的時候，總是忍不住眼眶發酸，情緒上涌。

  她穩了穩情緒，繼續說:「那天我在團體決賽上受了傷，黎指導陪我去醫院檢查。那個國家的氣溫比國內低，我記得醫院走廊的座椅很涼，時間太晚了，那個科室特別安靜，我一邊等檢查結果，一邊在腦海里回顧這麼多年走過的路。」

  那天回到酒店後，遲晚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看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她看見黎捷眼下的眼袋，她就知道，她老師跟她一樣，都是一夜未眠。

  「昨天黎指導給我打電話，問了問我媽的情況，之後跟我說了一段話。」

  遲晚回憶起昨天電話的內容。

  「後年就是奧運會了，他問我願不願意拼一把。」遲晚垂了垂眸，又擔心他看不見自己的口型，頓了一下，重新看向洛寧的眼睛，「現在奧運會只有三個名額，單打名額更少，只有兩個。」

  黎指導認真地跟她分析了許多，其中就有關於技術方面和心態方面的調整。以前他找遲晚談過許多次，但收效甚微，於是除了鼓勵她以及修改日常技術訓練，只能寄希望於時間長了，她自己能做出改變。

  她這段時間的成績起起伏伏，尤其是在去年世乒賽輸了外戰之後，教練組對遲晚的觀望態度很是明顯。畢竟在奧運賽場上，首先要看的就是外戰成績。

  依照她的年齡，這次奧運會是她最好的機會。如果錯過了這一屆奧運，再等四年，那個時候她的年齡、身體、各方面的反應都會不如現在，隊內競爭激烈又殘酷，屆時她的競爭力肯定不能同日而語。

  這屆奧運會是遲晚最好，也幾乎是最後的機會。現在已經到了不得不博一把的地步了，黎捷認為這兩年半的時間裡，遲晚面對奧運名額，並非是毫無競爭力。

  「如果你願意，按照我制定的方案，接下來的兩年時間裡，你將要全身心的投入到備戰和訓練當中，不再像以前那樣有一些零零散散的假期，也不再有太多的閒暇時光投入到桌球之外的事。」

  黎捷說得桌球之外的事情是什麼，顯而易見。

  遲晚沉默了，沒有立即回答他。

  黎捷頓了頓，說:「這段日子以來，你做的很好。」

  雖然接觸的次數不多，但是他記得那個不會說話的孩子看到遲晚就眉眼彎彎，眼角眉梢都帶著歡喜，沒人有資格讓她放棄這樣的人。

  但運動員的職業生涯太短了，經不起消磨和猶豫，她必須要做一個取捨。

  黎捷沒有說重話，更沒有逼她做決定，而是放緩了語氣，語重心長道:「抽時間問問你媽媽和他，問一問他能不能接受，之後再做決定。」

  遲晚掛了電話，想了好久。

  沒有戰士不渴望戰場，那個叫奧運會的戰場，是許多運動員渴望的終極賽場。她從握起球拍的那天起，就沒有掩飾過這樣的嚮往，那是她的夢想，她已經為之努力了許多年。

  遲晚深深地望著眼前人:「我那麼喜歡你，卻還是讓你等著我，不停地等著我。」

  等待是一件何其煎熬的事，何況是等待一個人。她如今正是當打之年，這樣的日子還會很長，長到她心生不忍。

  「我總覺得，不管是什麼樣的感情，有付出就要有回應，如果長時間等待一個人，那樣太辛苦，也太不公平。」

  「那個時候，我問你，你願意等我嗎？你給了我答案。我不是懷疑你，也不是不相信你，只是今天我想再問一遍，洛寧，你確定你要等我嗎？」

  遲晚淺淺地吸了口氣，眼前一片水光模糊。

  「你在我這裡，有反悔的權利。」

  洛寧沉默地看了她良久，眸光清潤，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卻那樣沉。

  他忽然伸手輕輕捧起她的臉，手指抹了抹她的眼角，傾身吻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