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8 章
2024-09-15 04:59:08
作者: 饒鳴歌
第 68 章
遲晚臉上的血色瞬間褪盡,眼前霎時仿佛天旋地轉。
她不知道自己這時候的臉色有多難看,只知道自己掛斷電話的那一刻,身邊所有人都緊張了起來。
後來在隊裡的幫助下,她直接改簽了機票,避免了中途輾轉。從登上飛機到落地,一共花了三個小時,沒有延遲沒有意外,一切都很順利。
黎捷本來不放心遲晚一個人回去,但遲晚堅持不肯讓人陪。團體賽剛結束,隊裡還有一堆事,一周之後又有公開賽,遲晚說什麼也不肯在這時候耽誤隊友和教練。
下了飛機,遲晚拖著行李箱走出航站樓,冰冷的夜風撲面而來,凍得她打了個哆嗦。她屏著呼吸,快速跑到路邊打了輛出租,幸好這個路段沒有堵車,一路暢通。
一進醫院,急診大廳人聲熙攘,消毒水和福馬林的刺鼻氣味混合著衝進鼻腔。
那一瞬間,不同的醫院,同樣的環境,時間仿佛重疊回到了爸爸出事的那一天,遲晚站在急診大廳,辨別不清方向,每走一步都好像踏在過去的時空里。
直到舅舅看到她,遠遠跑過來,第一時間接過她手裡的行李箱,摟著她往搶救室的門口走:「沒事,醫生護士還沒出來呢,別怕。」
站在搶救室門前長長的過道里,遲晚聽舅舅舅媽敘述了整個過程。
年前學校組織師生集體體檢,白曉查出了膽結石,因為沒什麼症狀,就一直沒有在意。而就在遲晚歸隊後不久,白曉開始頻頻胃疼。
一開始,疼一陣就過去了,白曉就沒在意。直到開學之後,開學考、周考、月考、各種考試緊隨其後,每次考試的時候,老師比學生壓力還要大,於是她胃疼的頻率變得更多,疼痛持續的時間也更長了。
但考試在即,白曉不願耽誤學生,隨便買了瓶胃藥吃著,硬撐著把學生送進了考場,回家之後還沒來得及休息,轉頭就進了醫院。
舅舅說:「我和你舅媽陪你媽媽來醫院的時候,她意識還清醒,只是人看起來臉色不好,有點出冷汗,一個勁嘔吐。我正給她掛號呢,你舅媽就感覺不對勁,趕緊叫了醫生。」
急診的醫生經驗豐富,轉頭一看白曉渾身冷汗臉色發青,立刻叫人推來了擔架床,把人推進了搶救室。就在進搶救室的那一刻,白曉用僅存的意識說:「別告訴小晚。」
隨後化驗結果顯示,白曉是膽結石發作誘發了急性胰腺炎。
一聽是胰腺炎,遲晚的舅舅立時被嚇到腿軟。他有個同事就是急性胰腺炎,當時病發的很快,直接導致了內臟衰竭,最後沒救過來。
因為白曉進搶救室前的那句話,舅舅猶豫過到底要不要給遲晚打電話。可是他轉念又想,遲晚已經沒了爸爸,當初事發緊急,她連自己爸爸的最後一面都沒見到,已經是一輩子的遺憾。如今唯一的親人在搶救室,萬一……遲晚得多後悔啊。
於是舅舅一邊祈禱著希望是虛驚一場,一邊撥通了遲晚的電話。
「我媽進去多久了?」遲晚也聽說過胰腺炎發作起來有多麼危險,嚇得聲音艱澀。
「有四個小時了。」舅媽說。
聽到自己母親的現狀,遲晚連嘴唇都是白的,身體不自覺地搖晃幾下,下意識抓住了牆壁上安裝的欄杆。
她帶著一身傷,一路急忙奔波,整個過程精神高度緊張,就好像一張弓弦被拉到了極致,現在已經到了斷裂的邊緣,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能擊垮她。
舅媽看遲晚的臉色實在是嚇人,想要讓她坐一會。可釘在牆上的那一排椅子距離搶救室有點遠,遲晚不想過去,好像她站在這裡,就能離媽媽近一點。
她看著眼前搶救室亮起的紅燈,眼神空洞,既渴望著這扇緊閉的大門快點打開,又害怕門打開之後傳出什麼不好的消息。
於是遲晚不可避免地想起了爸爸。
一想到那天的場景,遲晚的心臟就像是被一把鈍刀在反覆地剜,手心瞬間復上一層冷汗,眼前一片模糊。
膝蓋莫名發軟,她忽然一個趔趄向後仰。但就在這時,有人伸出雙臂,從後面接住了她。
這個懷抱溫暖而有力,獨屬於他的清冽味道鑽進鼻腔。遲晚腦海中一片混沌,比平時的反應要慢上許多,她緩緩轉過頭,看到那雙熟悉的眼睛。
洛寧看到跌在他懷裡的那個人如同被抽了魂一般,盯著他看了半晌才逐漸回神:「你怎麼……怎麼來了?」
他聽不見她的聲音,卻看到她迅速紅起來的眼睛。待她站穩,洛寧才回答她:『黎捷指導告訴我的。』
他按照約定去機場接她,因為時間太晚,來接機的球迷不是很多,洛寧戴著口罩捧著鮮花,儘量低調地混在其中。
除了數位球迷,還有一些媒體扛著長槍短炮守著最好的位置,隨時準備衝上去搶最有名的運動員採訪。
國乒隊第一個推著行李走出來的是男隊的隊長喬洋,這絕對是個響噹噹的人物,媒體登時舉著話筒沖了上去。緊接著沈蔓也推著行李走了出來,又是幾個話筒衝著她懟了過去。
而後男隊女隊的其他人陸陸續續從洛寧面前走過,唯獨沒有他等候的那個人。
這時,刻意落在最後的黎捷走到洛寧面前。
多虧他鶴立雞群,戴著口罩也方便認。黎捷轉頭見沈蔓和喬洋再加上蘇靜彤幾人吸引了媒體的全部目光,回過頭指了指某個角落,示意洛寧去那邊說話。
「小晚的媽媽病了,在搶救室,小晚直接轉機回家了,現在估計還在飛機上,沒來得及跟你說。」
洛寧聞言,瞳孔一縮,然後轉身就要走。
「別急著跑啊。」黎捷一把抓住洛寧,「我先問好醫院地址你再過去。」
幸好現在不是旅遊旺季,洛寧直接買了最近的一班航班,下了車就往這裡趕。
『別怕,我來了。』洛寧伸出手揉了揉她發紅的眼角。
醫院裡燈光亮如白晝,遲晚怔怔地看了他一會,像是從強壓地恐慌中甦醒過來,緩慢地點點頭。
洛寧看了看身後的椅子,大概是明白遲晚為什麼寧可站著也不坐下。他站在遲晚身邊,一隻手攬著她的肩,讓她整個人靠在他身上。
起碼這樣能讓她的身體輕鬆點。
舅媽拿一次性紙杯接了杯熱水來,遲晚勉強喝了兩口就不喝了,洛寧沒強迫她繼續喝,把水杯接過來,隔一會餵她喝一口。
在醫院裡等待的人最能體會什麼叫度日如年,每一分每一秒都仿佛被拉到極限。舅舅和舅媽坐下又站起來,狹長的通道仿佛不夠來回走的。
遲晚倚在他身邊,望著那片緊閉的門,整整兩個小時過去,一動沒動。洛寧站得雙腿發酸,但仍舊把身體繃得直直的,讓她能靠得舒服點。
後來洛寧沒有再看時間,不知道又過了多久,懷裡人像是聽到了什麼聲音,握著他的手驟然一緊。
搶救室的大門終於打開,一名醫生大步流星地走了出來,沒來得及摘口罩,就伸出手指對他們比了個OK的手勢。
「謝謝,謝謝!」遲晚繃到極致的神經驟然放鬆下來,整個人瞬間像是脫了力,道謝都是弱弱地氣音。
護士推著擔架床出來,白曉還沒醒過來,臉色蒼白如紙,眼窩處又深又黑,鼻子裡還插著兩根管子。
「插胃管是為了防止病人繼續嘔吐,未來三天禁食禁水,家屬千萬注意別給她喝水,再渴也不能喝。」
「好的好的,謝謝您啊。」舅媽連忙道謝,舅舅和洛寧幫忙推著病床向護士說的病房區走,遲晚拎著行李一路跟著。
等到了病房,這麼長時間的兵荒馬亂才勉強告一段落。
舅媽本想著他倆趕了那麼久的路,想讓他們回去休息,但遲晚說什麼也不走。遲晚不走,洛寧就更不可能離開。
兩位長輩拿這倆兔崽子沒辦法,只能去買來必備的日用品和夜宵。
遲晚緩過一點神來,想起按照醫生的說法,白曉的情況已經趨於穩定,這麼多人守在這裡也沒用,遲晚便讓舅舅舅媽都回去。
「那我明天來替你。」舅媽一步恨不得三回頭。
「好。」
洛寧替遲晚把舅舅舅媽送出病房,回來之後又拿著保溫杯去打了杯熱水。再次回到病房後,他發現遲晚還是一開始那個姿勢,就像是離體的魂還沒完全回來,桌上買來的宵夜一動也沒動。
洛寧晾好水,打開一碗粥,拿勺子攪了攪,舀起一勺輕輕吹了吹,餵到了遲晚的嘴邊。
在醫院這種環境下,遲晚著實沒有胃口,也不覺得餓。但洛寧好像看穿了她的想法,都餵到嘴邊了,不吃也不合適。
遲晚無奈,只能低頭吞下那勺粥。
一個吃一個喂,遲晚沒中途叫停,沒一會兒,一碗粥就少了一半。
就在一碗粥快要見底的時候,洛寧發現病床上的人忽然蹙了下眉。
餵粥的手頓了一下,遲晚一愣,隨即順著他的目光回頭。
已經是半夜了,病房裡安靜極了,三個床位之間都拉著窗簾,只有監護儀器偶爾發出滴滴的聲音。
病床上的人目光茫然,似乎沒有弄清楚自己在哪,愣了幾秒鐘之後,直到看清床邊守著的人。
剛甦醒過來的人臉色極差,嘴唇毫無血色,明明虛弱至極,看到遲晚之後,張口的第一句話就是:「還疼嗎?」
遲晚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白曉是在問她在賽場上摔得那一下子,還疼嗎?
幾乎是瞬間,遲晚的眼淚落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