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第 24 章

  比賽越往後，難度越大，遲晚也變得越來越忙。

  洛寧知道她在忙，每次給她發了消息，也沒刻意等她回復。他該畫設計圖就畫設計圖，該去花店就去花店，看到什麼有意思的就拍下來發給她，等她空下來再看。

  他最近在做甜品蛋糕，有一次心血來潮，發了一張朋友圈，沒想到招得眾多好友口水直流三千尺，並且引來大規模譴責，說只能看，吃不到，差評！

  林泉對此恨恨回覆：我剛走幾天啊，你就做好吃的，你心呢？！

  楚逸珩更是直接下令：我要去你家蹭飯！

  洛寧獨立慣了，做飯這一必備技能早已練的爐火純青，在林泉和楚逸珩連鹽和味精都分不清的時候，洛寧已經能自己一個人做出一桌年夜飯。所以林泉和楚逸珩經常找藉口跑去洛寧那裡蹭飯。

  洛寧對這樣的場面已經是司空見慣，他沒理他倆，而是開始刷今天的比賽報導。

  

  單打開始沒多久，遲晚就遇見了前幾天剛剛並肩作戰拿下團體冠軍的隊友梁音楠，以4：2的比分贏下比賽。而混雙那邊，遲晚和湯劭宇一路過關斬將，順利挺進了明天的決賽。

  正刷著網頁，林泉就給他發來了現場圖片，洛寧唇角微微一挑，眼眸里一片柔軟。

  遲晚依然穿著省隊的衣服，紅色打底的衣服偏偏橫亘著幾道黃顏色，有球迷吐槽這顏色像番茄炒蛋，洛寧卻不以為然。

  還是得看穿在誰身上啊……

  洛寧把林泉發來的幾張圖都保存了下來，還沒回復，林泉就又發過來一段一分多鐘的視頻：「你家姑娘下手挺狠啊。」

  我家姑娘……

  洛寧被這四個字恍了下神。

  什麼下手狠？

  洛寧打開視頻來看，總算明白了林泉說得『狠』是什麼意思了。

  視頻中，遲晚和湯劭宇正準備接發球，站在對面的對手發了一個側旋球，看上去應該加了不少的旋轉，所以遲晚回這一板球的時候卯足了力氣。

  但是因為當時步伐出了點問題，遲晚這加足了力氣的一板球沒打回去，而是打到了——隊友湯劭宇的頭上。

  遲晚當場就懵了，對手也懵了，莫名挨打的湯劭宇更懵了。

  四臉懵逼中，揉著腦袋的湯劭宇問了個靈魂問題：「這球算誰的？」

  因為這句話，包括對手在內，還在懵著的幾個人回過神，實在沒忍住，笑了出來。遲晚不好意思地捂了下臉，笑得抖了肩膀，對著湯劭宇比了個抱歉的動作。

  洛寧一邊笑抽在沙發上，一邊想剛才看到的報導，報導中說這對混雙組合越來越默契。

  默契……寫這報導的記者看來是對默契二字有什麼特殊的誤解。

  笑完了，洛寧還有點感嘆，那一球打在頭上看著都疼，但哪怕都這樣了，還想著比分，這群人一到了賽場上就跟豁出命去似的。

  洛寧看了一眼自己買回來準備做蛋糕的材料，默默給湯劭宇加了一份，準備替遲晚以示賠罪。

  ***

  第二天就是混雙決賽。

  洛寧原本是想要等忙完了花店的事，回家踏踏實實地看一場無人打擾的比賽，但是沒成想，關於他手頭的一個設計策劃方案，甲方又有了新的想法和要求，提出要與他重新商討。

  洛寧接到消息的時候，努力按住青筋直蹦的額頭，好脾氣如他，也是深吸了一口氣，才勉強克制住給手機那頭的甲方發過去一張兔斯基拍搬磚的表情包。

  洛寧呆坐了兩分鐘，平復了下心情，認命地換了身衣服，下樓打車去了甲方公司。

  他這次接的是一家雜誌社的平面設計。這家雜誌社與他合作了幾次，合作體驗本來還不錯，但是聽聞最近這家雜誌社換了一名新主編。

  新官上任三把火，有事沒事總得燒一把，洛寧這個上一任主編約來的設計師就成了被燒的對象。

  洛寧剛走進雜誌社，就碰見了楚逸珩。

  楚逸珩是這家雜誌社特地約來拍攝照片的，忙活了半天，剛把照片拍完，結果還沒走出雜誌社，就見到了自家好友。

  楚逸珩剛要張口，就見洛寧對他比了個噤言的手勢。

  不用多問，楚逸珩略微一想就知道其中關竅，他也不急著走了，準備在這兒多等他一陣。

  十五分鐘後，會議室里，洛寧在心裡無聲地嘆了口氣，面不改色地壓下心裡的國罵。

  甲方爸爸的腦迴路和乙方的設計思想就好像完全相悖的兩條鐵軌，永遠不會產生交集。

  「哎呀！有沒有人懂手語，翻譯一下！看他打字太累了！」

  新主編是個四十來歲的啤酒肚大叔，眼睛不大但黑眼圈不小，一身名牌愣是穿出了鄉土氣息。

  大叔不耐煩地揮揮手，眼神頗有些不屑。在他看來，上一任主編定的這個設計師就是譁眾取寵，他是跑來做慈善博名聲的吧？

  洛寧看到他的唇形，瞬間讀懂了他說得是什麼意思。

  坐在洛寧對面的副主編薛若雯抿了下唇，拿起手機，想要給楚逸珩發微信問他走沒走。

  洛寧一看就知道她想做什麼，伸開手掌，對她比了個打住的手勢。

  薛若雯愣了下，就看到洛寧從容地將手機放回衣兜里，從公文包里拿出平板電腦，打開語音翻譯軟體，極快速地輸入了一句話。

  「雷主編覺得這個音量合適嗎？如果您嫌聲音小，我還可以調整。」

  沒有感情的機械式男聲傳來，一字一頓卻無比清晰，足以讓整個會議室內的所有人聽清。

  雷主編氣結:「你……」

  洛寧毫不畏懼地直視著他，一雙琥珀似的眼睛仿佛眨眼間就看透了眼前這個人在想什麼。

  雷主編忽然就無話可講了。

  本來嘛，他說看他打字不方便，他就拿出語音翻譯來，直接讓翻譯軟體把字朗讀出來。

  這個做法好像是沒毛病。

  也不能說這小子沒有禮貌，但他又真心覺得有被冒犯到，卻又說不出什麼。

  雷主編的表情風雲變幻著，現場有人為了避免自己笑出聲，緊緊地咬了一下嘴唇。

  雷主編哼哼了兩聲，他剛上任，還不想當著一眾下屬的面落一個欺負殘疾人的名聲，所以再不情願，還是說:「繼續。」

  洛寧在心裡笑了下，面上依然不卑不亢，堅持輸出著自己的觀點。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雷主編仍然秉持著雞蛋裡挑骨頭，沒事也要找點事，以及不懂也要裝懂這一方針原則，生生把在場所有人熬得心力交瘁。

  偏偏洛寧是個有耐心的。

  洛寧見多了這樣的人，他很快把設計方案在腦海里做了一些微調，看似是讓步妥協，實際上大體主觀上一點沒改。

  最後雷主編點頭時，誰都沒看到洛寧的眼眸里閃過一絲笑意。

  除了坐在對面的薛若雯，跟著他不著痕跡地勾動了下唇角。

  走出會議室大門後，洛寧看了眼手錶，心想，比賽已經開始一刻鐘了。

  等在外面的楚逸珩一看他們散會了，總算是鬆了口氣。洛寧笑著對他比了個姿勢，意思是蹭下車。

  楚逸珩剛要點頭，就聽薛若雯叫他:「洛寧，等一下。」

  楚逸珩使了個眼色，示意有人叫他。洛寧停下腳步，轉身回頭，就見薛若雯和幾個同事走過來，對他笑道：「今天我生日，我們一起去吃個飯吧？權當聚會了。」

  前段時間不是趁楚逸珩生日的時候不是剛聚了嗎……洛寧心想，最近這什麼日子，生日還扎堆，還專門挑有比賽的時候往一起趕。

  洛寧笑了下，剛想搖頭稱自己有事，就見薛若雯笑說：「我去年生日你就沒空，今年不會還有事吧？」

  眉眼精緻的女人笑得溫和，她只比洛寧大一歲，長得卻格外顯小，看上去跟遲晚差不多大。

  洛寧忽然想起遲晚，如果換作是她，看到他有為難地神色，一定捨不得逼迫他。

  同樣是笑容，有人笑著咄咄逼人，有人笑得善解人意。

  在職場上混的人都是人精，哪能不懂薛若雯的言下之意，洛寧若是再想拒絕，就太不給面子了。

  一看洛寧這是跑不了了，楚逸珩乾脆勾著洛寧的脖子，看著薛若雯笑問：「薛主編，我能跟著一起去嗎？到時我免費給你拍套職場寫真做禮物，你看行麼？」

  「瞎說什麼呢！」薛若雯笑意盈盈說，「你們能來就是禮物了，哪能再要你們破費。」說到你們的時候，若有似無地瞧了洛寧一眼。

  知道好友是怕自己尷尬才主動留下來的，趁人不注意，洛寧悄悄比了個感謝的手勢。

  看來自己今天是看不成比賽了，這一頓飯洛寧吃得生動演繹了什麼叫心不在焉，所幸身邊有楚逸珩替他打圓場，倒也能勉強應付。

  趁其他人往壽星臉上抹蛋糕的時候，洛寧掏出手機刷了□□育新聞。

  比賽結果已經出來了，遲晚和湯劭宇以3：2的成績戰勝了老對手蘇靜彤和男乒隊長喬洋這一組合。

  洛寧給遲晚發了條微信：【祝賀混雙冠軍！】

  遲晚似乎空下來了，很快回覆：【謝謝！】

  遲晚很快又發來一張照片，是混雙的冠軍獎盃。

  洛寧問：【怎麼光有獎盃，領獎的人呢？】

  遲晚又發了一張照片，是正在看獎盃的湯劭宇的背影說：【這兒呢~】

  洛寧：【……】

  故意的吧？

  你是真的不知道我想看誰麼？

  很快，遲晚又發了一張圖。她一隻手掌鏡，另一隻手比了個剪刀手，頭髮被汗水打濕，濕漉漉地貼在鬢角，眼裡含著澄澈的笑意。

  遲晚說：【還有一個在這裡~】

  正想叫洛寧來一起切蛋糕的薛若雯恰好看到這一幕，她看到他雙手握著手機，眸底一片溫軟笑意，整個人愣在原地。

  薛若雯認識洛寧兩年了，從沒見過他這樣的笑容。

  他平日總是笑著，可是跟他接觸過的人都知道，他對誰都是未語先帶三分笑。但如果仔細分辨，就會發現他的笑容只是出於禮貌和教養，沒有任何其他多餘的成分。

  其實在這個世界上，大多數人都在隱藏著自己不那麼美好的一面，包括薛若雯自己。

  但這個人，他雖然口不能言，卻不卑不亢，雖然聽不見聲音，卻從來不顯得窘迫。從容成了他的氣質，微笑成了他的語言，與這樣的人一起共事，總是能讓她覺得輕鬆。

  周圍有同事私下討論過，他如果喜歡一個人會是什麼樣的？有人猜測，依照他的性格，一定不會隱藏。

  他長得足夠讓所有人為之驚艷，又這樣優秀，對這樣的人動心似乎是人之常情。

  但有一個更為現實的事擺在眼前，那就是無論他表面如何完美也掩蓋不了的缺陷。

  他們連交流都成問題，如果真的把他作為追求的對象，她的父母會怎麼想？她身邊的人會怎麼看？他們會接受嗎？

  只是想要往前邁一步，她尚且需要跨越層層障礙，如果以後真的在一起生活，又會面臨多少想像不到的困難？薛若雯覺得自己只是一個普通人，做不到無怨無悔。

  她躊躇著、猶豫著、她想給他一些暗示，想要他給她一些勇氣，想要讓他先邁出一步，讓她覺得哪怕奮不顧身也是值得的。

  薛若雯覺得自己暗示的夠明顯了，可一直沒等到想要的回應。

  直到這一刻，直到看到他眉目間流轉著繾綣溫柔地笑，她似乎有點明白了。

  她想要的那種回應，好像永遠等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