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第 21 章

  比賽很快按部就班地開始。

  全國錦標賽以省隊為單位，共分為團體賽，雙打，混雙，還有單打四個大項。這次遲晚要參加三個項目，團體，單打，還有混雙。

  省隊這次沒給她報名女雙，只因原本與她同一個省隊，同樣在國家隊的搭檔方玉瑩忽然傷病復發，退出了這次的全國錦標賽。

  原本方玉瑩是隊內一號主力，但現在主力傷病、無法參賽的情況下，只有遲晚能頂上一號主力的位置。遲晚不是第一次做一號主力了，算不上多麼緊張。她聽到這個消息時，想得最多的是方玉瑩。

  方玉瑩29歲了，是個名副其實的老將。她的比賽已經是打一場少一場，如果不是傷病太重，她是捨不得棄賽的。

  遲晚恍然有一種隱隱約約的預感，方玉瑩應該是做出了什麼決定。

  

  比賽最先開始的是團體賽，一支團隊五個人，再加上一名替補，但可以上場的僅有三個人。

  抽籤分組很快出來，第一輪所遇到的隊伍與遲晚所在的隊伍整體實力差距太大，甚至有一場遲晚還沒怎麼調動開自己，比賽就已經結束。

  結束的那一刻，遲晚下意識掃視了一眼觀眾席，似乎在尋找某道身影。

  偌大的場館裡擺放了好幾張球桌，由於參賽人數太多，全錦賽開始的前幾天，總是幾場比賽同時進行。她們比賽結束了，另外幾撞球桌的比賽還沒結束，球落桌台的聲音疊加，嘈雜中帶著一種獨有的韻律。

  然後她才想起來，他說過的，最近有些忙。遲晚在心裡笑了下自己，人果然是會被慣壞的。

  過程再順利，回去還是要復盤，認真準備接下來的比賽。等遲晚領著隊友復盤迴來，夜色已經降臨了許久。

  遲晚習慣性地打開手機看時間，然後就看到洛寧發來了一條微信。

  他拍了一枝花，小小一團淡紫色，看上去像是絨球。

  他說：桌球菊。

  遲晚笑了聲，還真是神似啊。

  她回：今日順利。

  然後放下手機，去洗漱了。

  第二天，比昨天略微晚一些，他應該是確定她比賽結束了才會給她發消息。

  這一次他拍的花叫香檳玫瑰，而她依然給他回覆：一切順利。還配了一個微信自帶的V字小黃手錶情。

  之後幾天，倆人沒時間多聊些什麼。但洛寧每天都會發一張他拍下來的花，並且告訴她這支花叫什麼。而遲晚看到了，微微一笑的同時會回兩個字：順利。

  她知道，前幾輪比賽沒有轉播，只有到了團體決賽才會直播現場比賽。他不放心，也沒時間一直刷比分，只能來聽一聽來自當事人的回覆。

  一想到他那句『我會在你看不見的地方為你加油』，她的心尖就會縈繞著一股暖意。那種暖意與別的情緒不同，她會因為那抹暖意充滿力量。

  比賽越往後，對手的實力越強。就好像打遊戲一樣，越往後的關卡就會越難。只不過她們與遊戲的不同就在於，一旦輸了那就是輸了，沒有辦法存檔重來。

  團體半決賽，遲晚在賽場上再次遇見了同屋室友蘇靜彤。

  蘇靜彤所在的隊伍是傳統強隊，不光擁有像蘇靜彤這樣衝勁十足的新生代，還有經驗豐富的老將廖子晴坐鎮。

  面對這支隊伍，遲晚著實抹了一把汗。好在整個過程稱得上一句有驚無險。在遲晚拼命搶下兩局比分後，新進國家隊還不足兩年的梁音楠發揮神勇，用3:2的驚險成績贏下了前輩廖子晴，拿下了半決賽的最終勝利。

  ……

  洛寧這幾天忙得好像一隻陀螺。他新招了幾名店員，林泉從旁協助，幫他給新來的店員一起做培訓。

  好在新招的人都不錯，踏實肯干，學起來很認真。最開始的時候，楚逸珩不放心，特意跑過來看了看，看到他們一切順利，還不忘調侃一句：「這是奔著上市去了？」

  外面起了風，陰沉厚重的雲層聚攏在一起，郁翠的樹梢被風捲起綠色波紋，看起來是要下一場大雨。

  當初洛寧說想要開一間花店，林泉拿出了一部分稿費，算作投資股東，所以洛寧給店員介紹時，笑稱林泉是二老板，平時讓他們這麼叫他就行。

  知道這是玩笑，但沒人敢真當面這麼叫，這些人多多少少經歷過一些社會的毒打，知道老闆的玩笑沒那麼好開的。

  見小店員們學得像模像樣的，林泉鬆了口氣，推著輪椅到休息區那邊碼字去了。

  洛寧穿著的插花圍裙還沒解下來，先看了眼時間，而後打開了電視。

  到了團體半決賽，電視台雖然沒有直播賽程，但開始播報賽後採訪，洛寧終於又看到了那個人。

  電視的聲音一響，除了坐在休息區的林泉依然面不改色盯著電腦，其他人都是一愣，有個店員下意識地擡頭望向聲音來源。

  沒聽錯的話，這是體育頻道吧？體育頻道好像沒字幕的啊……

  電視上的遲晚似乎剛下賽場，耳邊的碎發被汗水浸濕，貼在了臉頰上，連擦汗的時間都沒有就被拉來了採訪。

  應該……累壞了吧？

  見店員們認認真真折著包裝紙，看起來沒什麼要問的，洛寧就摘了圍裙去了休息區，坐到了林泉對面。他打開手機，依舊和前幾天一樣，把他剛才拍下的藍星花給遲晚發了過去。

  林泉一看他那表情就知道在給誰發消息，只覺得迎面一股狗糧味。

  到了晚上，遲晚才抽出時間給他回復。

  那時洛寧剛沖完澡，換了身乾淨的休閒睡褲，渾身上下冒著水汽，毛巾隨意的搭在頸後，有一搭無一搭的呼嚕著頭髮，另一隻手打開手機，輕車熟路地點開了微信。

  今天是半決賽，一定要比前幾天忙。洛寧都做好了遲晚沒空回他的準備，卻沒想到十分鐘前她給他發來一條消息。

  遲晚:順利！

  還是與之前一樣，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卻蘊含了平安的意味在裡面，撫平了某個人不著痕跡的牽掛。

  洛寧笑了一下，在那一刻他才意識到，自己原來是個那麼容易就滿足的人。

  ***

  決賽在下午四點開始進行，遲晚依然排在一單位置。到了現在眾人似乎才意識到，從開賽到現在，遲晚竟然保持了全勝戰績，成績十分亮眼。

  可是這些在她本人看來還不夠。

  團體決賽中，遲晚率隊迎來了奧運冠軍沈蔓所帶領的隊伍。

  國內比賽的難度一向很大，尤其團體賽，更是不能只論紙面實力。

  在奧運會，世錦賽這些大賽之外，還有很多老將和小將渴望著賽場。平日裡公開賽的名額有限，就只有等著全國錦標賽和乒超聯賽之類的國內賽事一展拳腳。

  不管是老將還是小將，但凡能撈到出場的，每個人都是拼勁了全力。哪怕是久戰沙場的國家隊隊員，在面對全錦賽的時候，同樣不敢有一絲的懈怠。

  沈蔓能帶著隊伍走到現在，足以證實了整體實力不俗。

  團體決賽第四場，遲晚遇上了對方的一號種子沈蔓。

  前三局的比賽中，遲晚所在的隊伍拿下了兩分，大比分來到了2：1。

  團體賽是五局三勝，她只要再贏下沈蔓，比賽就可以結束了。

  遲晚很想拿到這次的團體冠軍。

  這不是她們倆人第一次對決了，所以一上手，沈蔓就察覺出了遲晚的想法。

  遲晚今天搏殺的厲害，整個人調動的很快很積極，一記反手拉正手，打得沈蔓步伐亂了一瞬。

  8:6。

  這一盤的大比分已經打成了1：1，第三局的比賽就顯得尤為重要。搶下這一局，相對而言就有了更多的主動權。

  這是國內比賽，有些人會覺得所謂的勝負已經不再重要了，反正輸贏都是自己人，不用太在意。

  但是征戰賽場的運動員自己怎麼可能不在意。

  每一次比賽的發揮都決定著教練組今後的考量。國內比賽打得好不好，取決於能不能去日後的公開賽，公開賽的成績又會成為日後世界大賽的衡量標準之一。

  只要站在這片賽場，不管周圍是否有人聲鼎沸，這群人都不敢鬆一口氣。

  洛寧有些緊張地盯著屏幕，盯得眼睛有點酸了，手中握著一杯溫水，放涼了都沒想起喝一口。

  林泉今天有事沒來，只有他自己看著店。新來的店員們正在練習著插花，他們還是很喜歡這份工作的，每天包裝不同的花束，嗅著不同的花香，總是能帶來一種別樣的新鮮感。

  而且順便還能觀看吉祥物似的老闆。

  之所以背地裡把洛寧稱之為吉祥物，完全是因為他這張臉，那簡直是招攬客人最好的利器。幾天下來，他們發現，但凡老闆往這裡一站，一天的營業額都會有提升。

  這不是吉祥物是什麼？

  就是這個吉祥物自己沒這個意識，看桌球看得來勁，渾然不覺來買花的小姐姐往他那裡看了好幾眼。

  「您好，請問有什麼需要幫助的麼？」店員小楊看不下去了，忍不住走過去問。

  「呃……」小姐姐收回落在洛寧身上的目光，侷促了一瞬，勉強想了幾個問題問，什麼花香味比較濃郁，什麼花的花語是什麼，適合送什麼人。

  所幸這些問題不難，不需要洛寧親自上陣回答。他見小楊回答得有模有樣，很快就讓客人來到櫃檯結帳，悄悄給他比了個大拇指。

  空調溫度調的低，空氣有些乾燥，洛寧拿起水杯喝了口水。他不習慣喝涼水，水壺就在他幾步遠的距離，但這時候的他根本沒有去倒水的心思。

  比分來到了9：9。

  沈蔓還握有一輪發球權。

  沈蔓咬緊了牙，一分也不肯放棄，似乎不甘就此放棄這一局。

  遲晚拿著球拍放到唇邊吹了一下，繼而擺好接球的姿勢。

  就在這時，現場忽然給了遲晚一個特寫鏡頭，連眉眼上的汗珠都清晰可見。她抿了下唇，唇色有點發白，目光銳利地盯著對面，仿佛對方什麼準備都逃不脫她的預判。

  和那個跟他在商場喝奶茶的姑娘判若兩人。

  沈蔓的球風偏向穩重，但現在的局勢對她而言很不利，再穩重的人在這一刻也要博一番。

  但遲晚比她更瘋。

  10：10。

  洛寧看過網上的新聞，由於奧運冠軍方玉瑩的退賽，幾乎沒人看好這支由年輕人帶領的隊伍。就算遲晚的世界排名再靠前，跟那些已經參加過奧運會，或者已經集齊了大滿貫的隊友們不同，她三大賽事的單打冠軍也只拿了一個世界盃冠軍而已。

  而在這時，遲晚回了一記極其強勢的側身反拉直線，球桌對面的沈蔓仿佛預判到了一般，在球落下之前，大跨步的一邁，提前候到了落球點。

  雙方就此展開對拉。

  之後，每一個球都似乎加足了旋轉。花店裡的電視屏幕不算小，屏幕十分高清，而轉播方也是用得高清鏡頭，但在這一刻，觀看比賽的人恐怕都只有一個疑問。

  球在哪呢？

  球快到看不見影子，現場只有球落到球桌上發出的清脆聲響，還有倆人奔跑的身影在告訴眾人，這一球還沒結束。

  現場的氣氛被烘到了極致，驚呼地同時在數著回合。

  洛寧眼睛都不敢眨，在心中認真地數著：10、11、12、13、

  在第14個回合對拉中，沈蔓率先變線，卻回球下網。

  這一球塵埃落定的那一刻，場邊與遲晚穿著相同隊服的教練和隊友動作一致地蹦了起來，雙手不停地為她鼓掌。

  這一球打得實在是精彩，精彩到解說用驕傲的語氣，適時地感嘆道：「這是只有我們國家的選手之間才能有的對抗。」

  熱烈地掌聲中，沈蔓抹了下脖子上的汗，輕輕笑了下，像是為對面最親密的對手送上的肯定。

  洛寧身邊的這些正在剪花修葉的店員也為了這一球不自覺地停下了手中的工作，這一球落地後，正在給花瓶換水的小楊忽然驚嘆道：「這女孩好厲害啊！」

  遲晚似乎也笑了下，揮手朝裁判要了一枚新球。

  洛寧看到她被汗水浸透的後背，心中似乎有什麼情緒迅速膨脹，那種情緒酸甜交加，結為絲絲縷縷的心疼，讓他怎麼也忽視不了。

  他的手情不自禁地按上心口，嘴角掛著溫和地笑意。

  當然厲害了。

  如果有人聽到他的心聲，那聲音一定震耳欲聾。

  因為他在心中吶喊：那可是我喜歡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