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第 19 章

  洛寧低頭打了幾行字：〖我爺爺喜歡喝茶，我是跟他學的。〗

  遲晚看著他的回答，輕輕點點頭，眼睛裡散發著「我依然不懂，但還是覺得你好厲害」幾個字。

  洛寧眉眼一彎，直接笑了出來。

  他雖然有殘缺，可他從小就優秀，得到的誇讚不計其數，但很少會有這樣的時候，讓他覺得心神都是愉悅的。

  禮物選好了，倆人一起慢慢地往外走。因為買茶具的樓層高，他們要乘幾次自動扶梯，洛寧察覺到，每次一踏上扶梯，遲晚就不再與他說話，等安全下了扶梯才會再次開口。

  那是擔心他在扶梯上打字會有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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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誰說運動系的女孩就會粗神經？洛寧心想，明明他身邊的姑娘，比任何人都細心。

  快到一樓的時候，遲晚被小孩子爽朗的笑聲吸引了目光。

  一樓是兒童樂園，是小孩子們最喜歡玩的滑梯，蹦床，海洋球什麼的。這個年紀的小孩子仿佛有耗不完的活力，很多孩子在蹦蹦床里跳得歡。

  遲晚看得出神，沒注意到自動扶梯已經快走到了盡頭。洛寧見遲晚心不在焉，沒注意腳下，避免她被絆，他握住她的手腕，帶著她往前邁了一步。

  遲晚被他握住手腕的那一瞬間就回了神，垂眸看向自己手腕的時候，看到他腳步微動，下意識就跟著動了一步。

  遲晚走下扶梯，心中瞭然。而那個人在走下扶梯之後，很自然地鬆了手。

  他剛才握的是她的右手手腕，那是她常年握球拍的手。她揮動球拍時，不管是反手還是正手，暴挑還是劈長，所有的技術動作都靠這隻手來完成。時間一長，她的手腕處就有了磨損，偶爾會覺得有些不舒服。

  但現在，他掌心的餘溫還停留在她的手腕處。

  如果不是他鬆手之後，有了一瞬間的怔忪，恰好被她捕捉到，她還真要被他泰然自若地神情騙了過去。

  洛寧看向遲晚剛剛凝望的地方，看到那些正在歡笑的小孩子，聯想到方才遲晚的神情，心裡大概明白了她在想什麼。

  〖想去玩玩麼？〗洛寧比了句簡單的手語。

  遲晚讀懂他的意思，一下子笑了出來:「我早就超齡了。」

  她早就過了玩這個的年齡，小時候沒來得及體驗的事，長大之後就沒了機會。

  洛寧看懂了她笑容之下隱藏的遺憾，忽然有些心疼。

  其實他小時候也沒玩過這些。他父母感情不和，很早就離了婚，之後就把他放到了鄉下爺爺身邊。鄉下沒有遊樂場，但是有爺爺養的滿院子的花，還有在低矮的街角下等著他玩的小夥伴，他和林泉就是那個時候認識的。

  那她呢？

  她小時候是因為什麼開始練習桌球的？是因為練球之後，連玩這些小孩子常玩的遊戲都顧不上了麼？

  洛寧有許多想問的，卻終究沒有問出口。

  走到商場出口，外面不知什麼時候下起了雨，並且還下得不小，地勢低的地方已經積起了小小的水窪。

  「下雨了啊……」遲晚輕聲說。

  其實如果想走的話，她轉身去商場裡租兩把雨傘就可以了，但她莫名就不想那麼做。

  她悄悄看了眼洛寧的神情，猜測他可能和自己想得一樣。

  〖急著趕回去麼？〗洛寧問。

  「不急。」遲晚搖搖頭，距離她和沈蔓約好的時間還有些距離，她回去早了也沒事做。

  〖那我們去喝點東西吧。〗洛寧笑了笑，眸底一片清亮。

  「好呀！」遲晚帶著洛寧往回走，直奔一樓的一家奶茶店。

  兩人挑了個靠邊的座位。遲晚原本想點帶冰的奶茶，沒想到眼前人一聽全冰兩個字，立刻沖她狠狠地搖頭。

  「為什麼？」遲晚不解，她都不能受涼風了，還不能吃口冰的降降溫麼？

  〖女孩子，莫貪涼。〗他對她緩緩地比著手語。

  那認真地神情，讓遲晚回想起了被自家老媽逮到吃冰的場景。

  女孩子少吃涼的，可以少受很多罪。這樣的話她聽過很多次，以至於多少有些聽疲了，一轉頭該怎麼樣還怎麼樣。

  而當她看著那雙認真又滿懷關切的眼，拒絕的話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於是只能妥協，對奶茶店的服務員改了口：「我那份奶茶去冰，要熱的。」

  這樣的關心與提醒，只有真正在意她的人才會注意到這樣的細枝末節。

  遲晚笑了一下:「這樣可以了吧？」

  不知為什麼，洛寧竟然覺得她是在求表揚，於是笑著對她比了個大拇指。

  遲晚垂頭笑了一下，剛才贈送的棒球帽她隨手戴在了頭上，然後一直沒摘下來，垂頭時，帽檐遮擋住了她的眉眼。

  洛寧想起她的微博頭像，那時她還梳著高馬尾，他突然想知道，她為什麼剪短了頭髮？

  但這個問題多多少少涉及個人隱私，他沒有權利去追問，於是他只是想想，沒有真的問出口。

  像是感覺到了他的視線，遲晚看向他，問:「怎麼了？」

  好像被她看出來了……她似乎看出來自己有話要說。

  幸好這時奶茶送了上來，給了洛寧一個緩衝時間，在滿腹疑惑中挑了一個，問：〖你是為什麼開始練習桌球的？〗

  活像是記者提問，但又像是相親對象在沒話找話。

  總之十分尷尬就是了……

  幸好遲晚沒覺得尷尬。

  遲晚說：「我小時候身體不好，一個月里得有半個月往醫院跑，手背上都是泛青的針眼，我爸就讓我選擇練一個體育項目，鍛鍊身體。」

  她想了許久也沒想好。

  直到那天她看完了動畫片，爸爸拿過遙控器，問她可不可以換台了。她叼著一根荔枝味的棒棒糖，漫不經心地點點頭。

  然後老爸就把頻道調到了體育頻道，那年恰逢奧運會，那個時候，她的老師們還在征戰賽場。

  那時候的國球十分火熱，現場座無虛席，她看著看著，忽然就覺得比動畫片有意思。

  其實故事開始的原因就這麼簡單。

  她後來跟著少年宮的教練練球，因為傲人的天賦，很快就從一眾小朋友里脫穎而出。

  父親是軍人出身，鐵骨錚錚的漢子在女兒身上化作了繞指柔。他的本意是想讓遲晚鍛鍊身體，等不生病了就可以跑路了，但沒想到遲晚越練越來勁，興趣始終盎然。

  「其實在決定要走職業這條路的時候有過猶豫，畢竟想要練好體育，需要專心，想要兼顧學業實在太難了。」但是放棄學業，對於大多數人而言，就像是一場豪賭。

  夢想兩個字說來好聽，可是成就夢想的過程卻極其艱難。如果當初教練看走了眼，她並沒有天賦，或者她有天賦也因為種種原因，最終沒能功成名就，而她到時候又沒有學歷傍身，未來又該怎麼辦？

  可是她始終忘不了，第一次在電視上看到奧運賽場上升起五星紅旗時的感覺，那一刻仿佛血脈在沸騰。

  那種感覺，她至今難忘。

  洛寧看她描述的雲淡風輕，似乎沒什麼大不了的，但他看到她眼神里的嚮往。

  可想要站上奧運的賽場又是何其艱難。更何況，四年前，國際奧委會與國際乒聯推出一台新規定，繼取消奧運會雙打之後，又再一次規定了參賽人數，要求每一個國家只能派出兩名運動員參加單打，再加派一人參加團體賽。

  這就意味著，參加奧運會的名額只有三名。

  而撇開省隊和國家二隊不談，整個國家一隊就有幾十個人，這樣的競爭，想想就知道會有多麼激烈，甚至可以用慘烈形容。

  她這一路走來，吃了多少苦，恐怕不是他能想像的了。

  洛寧看她似乎很喜歡這個奶茶，說著說著話，都下去一半了。

  雖然奶茶不健康，更何況還是全糖的，但洛寧竟然拋棄了慣有的養生理念，想要縱她一次，於是問她：〖再來一杯麼？〗

  遲晚差點嗆了。

  她舉起兩根手指放在額角，做出一個發誓的姿勢：「我們國家隊不光管吃，也管喝，我保證！」

  洛寧：「……」

  遲晚看了下時間，覺得差不多了，起身搶在洛寧前面結了帳。

  掃碼付款之後的女孩對他彎眼一笑，帶著少見的調皮，看得洛寧只能跟著笑。

  走出商場大門，空氣中還泛著濕漉漉的味道，看起來雨已經停了一會。

  這商場雖然很大，但卻是一家老商廈，就連外面的街道也有些年頭了。前段時間政府下了命令整修，很多地方都擋著藍色的施工擋板，來時的路這麼一會功夫就被圈住了，於是只能繞著走。

  他們來時還沒有下雨，所以道路整潔。但現在，倆人繞了沒幾步，遲晚一眼就看見必經之路上有個低矮的水窪。

  其實換做以前，這點小「障礙」絕對困不住她，但是奈何今天她穿了一雙白色的運動鞋。

  沒等遲晚醞釀好怎麼邁過去才能不弄髒她特意穿得小白鞋，就見身側那人長腿一邁，露出一段細瘦的腳踝，輕輕鬆鬆地越過那個泥濘的障礙。

  遲晚:「……」

  腿長真好，優秀……

  這個水坑對於遲晚來說還是稍稍大了點，雖然她平時在賽場上經常需要大跨步地接球，可那個時候她並不擔心弄髒自己的鞋。

  洛寧見她有點踟躕的樣子，直接把手遞了過去。

  遲晚看到伸到自己眼前的手，想都沒想，把裝著禮盒的背包摘下來遞了過去，將書包繩放在了他的掌心。

  洛寧:「……」

  所以你就不考慮一下自己嗎？

  而遲晚就想得很簡單了，畢竟這禮品盒裡放著的是嬌貴易碎的茶具，而且還是新買的。她摔了大不了回去洗洗，這個可不能摔。

  洛寧被遲晚的操作搞得一愣，還沒回過神來，她一步就跨了過來。

  他原本是想拉她一把，但還沒來得及扯開距離。遲晚大踏步地一躍，第一步踩到了他的鞋上，第二步沒收住，直接撞進了他懷裡。

  ……

  ……

  ……

  遲晚當場麻了。

  看到他皮鞋上清晰的大鞋印子，遲晚愣怔片刻，哪怕她不懂什麼名牌不名牌的，也能看出來這鞋怕是不便宜。

  那一瞬間，遲晚尷尬到拼盡全力才勉強按捺住轉身一頭扎進水坑裡，以求一了百了的心。

  她下意識地把腳從他的鞋上挪開，但她站在水窪邊緣的位置，往後一退，險些一個後仰。而她面前的洛寧再一次發揮了何為眼疾手快，一手挎著背包，一手迅速撈起她的腰，帶著她往前走了一步，離開那個危險邊緣。

  帶她往前走那一步的時候，她的腳還在他腳上，像極了小孩學步的時候踩在媽媽腳上。

  於是鞋印更深了。

  遲晚:「……」

  空氣里瀰漫著一股雨水的清爽，遲晚半伏在他懷裡，又一次嗅到他身上淡淡的冷香。

  她突然想起，上一次似乎也是一個下雨天，他在訓練館外撐著傘等她，她一走進傘底，就聞到這樣一種清淡冷香，混雜著雨水清涼。

  遲晚皮膚偏白，但凡有點血色就很明顯。眼看著她耳朵就紅起來了，洛寧的目光落在還圈著她腰間的手臂上，確認她站穩了，才緩緩鬆開手。

  「謝……謝謝。」

  一直到坐上計程車，遲晚都沒敢再擡頭直視他。

  洛寧還有工作要忙，不與她一道走，於是幫她叫了車，二人就揮手作別了。

  遲晚抱著新買的背包發呆時，手機忽然一震，然後就收到了他發來的微信。

  ——在車上別打盹，不要一直看手機，注意安全。

  ——嗯，好，我會注意。

  遲晚回復完了，看著他那句叮囑有點出神。

  這是他剛才就想說的吧？

  可是她只顧著不好意思，沒注意他想說什麼，直接揮了揮手說了再見。

  遲晚忽然就很後悔，她該多看看他眼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