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2024-09-15 04:58:00 作者: 饒鳴歌

  第 2 章

  遲晚寫完自己的名字就有點後悔了。

  ——字太醜了。

  她們這些運動員從小就學習打球,日常訓練量又大,雖然也會抽時間學習文化課,但練字這種並非一朝一夕、只能耗費時間才能達成效果的,顯然不在她們的練習範圍內。

  由於自己的媽媽是老師的緣故,遲晚的字已經比身邊人要好出很多了,但此刻與這個人的字放在一起,遲晚認為她需要一個地縫。

  ……

  所以剛才是被激起了勝負欲嗎?

  何必呢……遲晚想捂臉,但不好意思,只能默默把壓在紙上的手指抽回,尷尬地把頰邊的頭髮往耳後塞。

  擡手的一瞬間,遲晚頓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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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右肩又開始隱隱作痛。

  這次放假前,她的右肩打了一針封閉針。

  封閉針的效果相當於止痛針。運動員因為長期艱苦訓練,幾乎每個人年紀輕輕就或多或少帶了傷病,遲晚也不例外。這次放假之前,她的右肩突然舊傷爆發,為了不耽誤之後的比賽,正好又能趁放假修養,所以她趕緊打了一針封閉,現在一到下雨天就有點反應。

  其實封閉針是能不打就不打,打起來特別疼就不說了,而且還有副作用。但奧運會過後,很快就是一場白金站公開賽,之後還有全國錦標賽,遲晚等這場比賽等了很久了,所以這針她是不得不打。

  她怕媽媽擔心,沒有跟她說自己又打了封閉針。回到家裡,媽媽本就不捨得她幹活,所以在家的這段時間,遲晚努力保持跟以前一樣,該鍛鍊的時候鍛鍊,該陪媽媽逛商場就逛商場,抽時間還去看了小時候帶給她桌球啟蒙的恩師,整個假期下來,愣是沒讓家人發現異樣。

  遲晚看似隨意,但一直很小心自己的傷,就算這麼熱的天,她還特意穿了個長袖外套,就為了保護肩膀。但此時此刻,可能是剛才淋雨受了涼,再加上雨天濕氣大,她的右肩又疼了起來。她不自覺地皺了皺眉頭,另一隻手按上疼痛的部位,用力地捏了捏。

  洛寧注意到她神色有變,看到她捂著自己的肩,略擰了下眉,抓起筆就想要在紙上問她怎麼了,但筆尖落下的那一刻又頓住了,末了筆鋒一拐,換了個委婉的問法:〖還好嗎?〗

  「沒事。」遲晚稍微活動了下右臂,疼痛慢慢緩解了一些,不著痕跡地鬆了口氣。

  外面雖然下了雨,但自然風吹進不來,室內空氣依然有點悶,所以店裡一直開著一台壁掛空調。溫度調得有點低,而且空調出風口的位置恰好正吹著遲晚。

  一開始遲晚還沒察覺到什麼,但時間久了,她就覺得有點不舒服了,右肩受傷的部位總覺得有點說不出的難受。

  可是,一般的正常人與她不同,這麼熱的天不開空調,大概會很煎熬吧……

  洛寧看到遲晚欲言又止的表情,心裡一陣疑惑,正按捺不住,準備提筆詢問時,他忽然看到桌上被筆壓著的便簽紙,正被風吹得輕輕飄動。

  哪來的風?

  他微微怔了怔,像是想起什麼,擡頭望向遲晚身後的牆壁,一眼就看到空調的出風口正對著她的肩膀。

  〖你怕風?〗

  遲晚看著這三個字,想都沒想就直接點了點頭。

  洛寧恍然大悟,趕忙去找空調遙控器,手忙腳亂地把空調關了。

  「不用麻煩,我換個方向坐就好了。」遲晚解釋道,「不用為了我搞特殊。」

  可惜洛寧壓根聽不見她的話。他手裡抓著遙控器忙著關空調,沒擡頭看她,自然不知道她說了什麼。

  可能是因為覺得自己的疏忽讓她在門口白白站了那麼久,現在又因為自己安排的座位讓她平白受風。關了空調後,自認待客不周的人擡眸看她,秀氣的眼尾微微下垂,像是一個犯了錯的孩子正乖巧地在等待懲罰,看起來可憐巴巴的。

  遲晚讓他看得有點不好意思,明明是自己情況特殊,卻好像他犯了什麼錯似的。

  〖抱歉。〗他提筆寫。

  「是我沒有跟你事先說明,怎麼能怪你?」遲晚說,「是我該說抱歉,我怕涼,要連累你和我一起熱著了。」

  看到她的口型,洛寧抿了下嘴唇,眸中的歉意逐漸散去。他拿起桌子上的水杯,又給她換了杯熱的,讓她握在手裡。

  其實……我也不用喝這麼熱的「岩漿」。遲晚心想,我只是右肩怕涼,不是真體寒。

  身後忽然傳來新聞播報的聲音,音量有點低,剛才門外雨聲太大,遲晚沒有聽見。

  她循著聲音轉過頭,才發現空調的右下方懸掛著一台LED顯示屏,正在播放著前幾天奧運冠軍回國的新聞,屏幕上是她最熟悉的面孔——新晉女乒大滿貫,沈蔓。

  遲晚轉過頭來,對洛寧很認真地一字一句說:「我想買花。」

  洛寧笑了下,搖了下頭,低頭寫:〖躲雨不需要付費。〗

  「不是付費。」遲晚也笑了,「是想要送人。」

  〖送誰?〗洛寧的最後一筆寫得有點飄,覺得自己是不是問得有點太直白。可是隨即轉念一想,他對每個客人不都是這麼問的嗎?花有花語,花語要分人,他這麼問絕對沒毛病!

  遲晚半側著身,搖手一指顯示屏,說:「送她。」

  屏幕上,身穿紅色隊服的國家桌球隊正走下飛機,碩大的字幕寫著:又一次載譽歸來!

  是球迷送偶像?還是送親屬朋友?

  見洛寧似乎還有點迷茫,遲晚把答案補完整:「送我隊友。」

  ……

  洛寧眨眨眼,似乎一下子明白了很多事。他比了個OK的手勢,剛準備去挑選花枝,又想起了什麼,問她:〖她有什麼特別喜歡的花嗎?或者,你有什麼特別喜歡的花嗎?〗

  遲晚:「呃……」

  其實,她平時很少買鮮花,沈蔓比她年長几歲,也沒精緻到哪裡去。

  至於沈蔓喜歡什麼?她喜歡草莓,但我看你這裡沒有……

  而遲晚自己,她自己平時連月季和玫瑰都分不大出來。

  「那個……你……你自己看著辦吧,我這裡給不出什麼參考意見。」遲晚摸摸鼻子,莫名有種慚愧感。

  洛寧看她面色,心中一片瞭然,不再多問,轉頭自己搭配去了。

  以前在遲晚眼裡,鮮花屬於華而不實,又嬌氣又難養的東西,與其了解鮮花的品種,遠不如她多琢磨琢磨球路的多種變化。

  但現在……

  遲晚靜靜地看那道修長的背影。他輕輕抽出幾支花,拿起剪子把多餘的花枝修剪掉,動作並不見得多緩慢,卻優雅地像一部精緻電影裡的男主角,利落又熟練。

  周圍滿是嬌艷欲滴的花,她卻忽然很想知道他手裡的那支花叫什麼名字。

  慢慢地,遲晚的目光從他手中的鮮花,轉移到了他本人。而後腦海中忽然冒出三個字——花仙子。

  咳——她們這群人,別看對外一板一眼,格外正經。但私底下,插科打諢坑隊友起外號,那些「熊孩子」做的事,她們一點也沒落下。

  就好比遲晚,她就因為愛吃脆骨丸子,再加上她名字的晚字諧音也可以讀作丸,而且她那個時候臉上還有嬰兒肥,沈蔓說她有點像動畫片裡的櫻桃小丸子,看起來小小圓圓的特別可愛,大家就給她起綽號叫小丸子。

  遲晚對這個稱號欣然接受,但後來因為隊裡北方人多,叫人的時候習慣加兒化音,所以小丸子慢慢就變成了小丸兒。

  空調停了之後,店內的溫度似乎又上升了幾度,遲晚看著眼前那人的後背漸漸滲出汗水的痕跡,淡藍襯衫貼在他的脊背上,若隱若現地勾勒出後背的肌肉。

  他看著不胖,甚至有幾分清瘦,沒想到……

  遲晚覺得臉有點熱。

  就在這個時候,洛寧毫無徵兆地回過頭,額前覆著一層細密的汗,素白手指捧著包好的花束,兩道視線猝然相撞,遲晚猝不及防地掉進一汪清澈的眸子中。

  「我……我在……」遲晚想找個藉口,給自己剛剛的行為往回找補一下,直到看到他手裡抱著的鮮花,才勉強開口解釋說,「我在看花。」

  嗯,也看你。

  遲晚說完,就看那人微揚了嘴角,仿佛對這樣的反應司空見慣,頗有一種「我就靜靜看著你扯」的既視感。

  ……

  得,還不如不說。這藉口太爛了,這裡這麼多花,幹嘛非盯著他身邊的花。

  遲晚覺得自己的臉快燒著了。

  遲晚開始懷疑自己,她剛剛是不是丟人了?她不會讓他誤會吧?花仙兒你聽我解釋,我原本不是這樣的人,奈何……

  怎奈何美色誤人。遲晚在心裡默默捂臉,覺得自己還是別解釋了。

  幸好這個時候遲晚的手機響了,她幾乎是抱著感恩的心態拿出手機,按下了接聽鍵。

  「餵?彤彤啊,商品店找到了嗎?找……呃……算找到了吧?」

  同宿舍的隊友蘇靜彤打來的,她知道遲晚下午回隊裡,但看遲晚一直沒到,心裡不放心,所以開始了尋人模式。

  「你不用來接我了,這麼大的雨,你別出門了,等著我就行了,我很快回去,放心吧!」

  遲晚掛了電話,接過洛寧手裡的花束,說:「我得回去了。」

  洛寧望了眼門外的大雨,微微睜了下眼睛,似乎是問她,這樣的天氣,確定要走?

  遲晚點點頭,問他:「你這裡,有雨傘嗎?」

  國乒隊管理嚴格,模式算是半軍事化管理,每天都有定點的查房。雖然她們女隊沒有男隊那麼皮,查房的時候會略有放鬆,但也不意味著可以歸隊太晚。

  洛寧像是看懂了她的想法,轉身去給她找雨傘。遲晚看到他手裡拿著兩把雨傘,在黃色和黑色的傘之間,他毫不猶豫的選了前者。

  黃色在陰雨天最顯眼,比較安全。

  遲晚感受到他的細心,對他展顏一笑,拿著傘,抱著花,走到門外時又回過頭特意回頭,對站在門口的他搖搖手:「我改天抽時間來還傘。」

  洛寧笑了,點點頭,也對她擺了擺手。

  遲晚一手撐開傘,一手托著行李箱,背著背包,一出門就被風撲了一臉,但仍然大踏步地衝進雨里。

  一道驚雷在天空翻滾而過,密集的雨水瘋狂沖刷著街道,那道細挑的身影被雨幕隔開,變得模糊,直至再也看不清。

  遲晚走出去一段距離,隱約覺得自己忘了什麼事。

  直到她走到宿舍樓門口,終於回想起來,她剛才買花,好像……忘了付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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