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瘋狂的盛宴(上)

  第74章 瘋狂的盛宴(上)

  赴約之地正是二皇子厄里恩名下的一處別院, 遠離主城區，偏遠到飛行器都見不到幾個。

  但僅僅是別院，占地便已有大半個山頭, 來時見到的豪奢布置都完全貫徹了二皇子一貫的華麗風格。

  來的路上，趁著鐵球操縱飛行器，卡洛斯早已手法熟練地喬裝成拉菲姆的樣子。

  在僕從的引導下，黑髮黑眼的俊美雄蟲行走於長廊之上, 陽光將他的影子極長, 其從容慵懶的姿態完全不像是赴一場鴻門宴, 而更像是飯後遛彎兒。

  

  別院裡仍然靜悄悄的，沒有太多訪客, 看樣子厄里恩是想與他單獨聊聊。

  卡洛斯皮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腳步聲顯得格外清脆。

  長廊盡頭便是厄里恩的房間，但還未見蟲，便先聞其聲。

  「呃啊。」

  一陣壓抑到極致的呻/吟透過門，徑直扎進卡洛斯耳朵。

  房內的戰況似乎格外激烈。

  隱隱約約的撞擊聲，摻雜著蟲痛苦的喘息, 斷了線的呻/吟近乎是從蟲嗓子裡撕裂而出, 就像是用生了鏽的鋸子去硬生生磨合厚重的枯木, 嘶啞而又痛苦。

  器具擊打在皮肉上發出一陣破空之聲，但絲毫沒有蟲哀鳴, 一切都阻塞在了喉中。

  與其說是一場情事，倒更像是一個慘烈無聲的刑罰。

  卡洛斯完全無意站在這裡聽牆角, 可他更不想闖進去長針眼。

  耳邊的聲音將時間拉到無限之長, 但卡洛斯並沒有等很久。

  房門自內打開, 一股淡淡的幽香摻雜著石楠花的味道撲鼻而來。

  「冕下，哦不, 我親愛的皇叔，又見面了。」

  厄里恩僅僅披著一件睡袍，帶子松松垮垮地掛在腰際，也根本沒管是否有外蟲，他單手挽起綢緞般的金色長髮，一邊語氣散漫地跟卡洛斯打招呼。

  「剛才正忙著呢，有點忘記時間了，皇叔你完全可以直接進來等。」厄里恩笑著將他迎進門。

  一路拐過臥室前往會客廳，卡洛斯瞥見了剛才聲音的源頭。

  一名渾身赤/裸的雌蟲正蜷縮在床上，渾身青紫的痕跡如潑墨般般大片，數不清的鞭痕落在其脊背之上，脖頸上的勒痕更是格外顯眼。

  要不是雌蟲的胸腔還在隨著呼吸起伏，這裡簡直和虐殺現場無異。

  厄里恩翹著坐在沙發上，渾身散發著食髓知味的氣息，他順著卡洛斯視線一看，便輕輕笑道：

  「皇叔別介意，我這就叫蟲把他擡出去，不會影響到我們。」

  「我倒是無所謂。」

  卡洛斯迅速調整，放鬆姿態坐在金髮雄蟲對面，他狀似無心道：「弄出蟲命就晦氣了。」

  「放心吧，那雌蟲皮實得很，死不了。」

  厄里恩很是不在意地擺手，身上的金色髮絲也隨之垂落在胸口，就如同一朵金色食人花，美麗但吐露出的詞句字字帶血。

  在拉菲姆面前，這位二皇子殿下倒是一點都不打算裝了。

  「殿下，如果是叫我來看活春宮的，那完全沒必要浪費這個時間。」卡洛斯回憶著拉菲姆的樣子，面上已展露出慍色。

  「藥效副作用就是如此，皇叔您應該多體諒。」厄里恩放下翹著的腿，這才正色道，「那我就開門見山。」

  「此次我邀請您過來，就是希望利借用您的運輸網，讓等級提升劑進一步擴散出去。」

  「等級提升劑現在取得的效果不錯，等新品投入加大量產，光靠我一個蟲可吃不消，這筆利，您也應得一份。」

  「皇叔，想必您不會拒絕，畢竟合作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我們一直都是最佳合作夥伴，對嗎？」

  「新品已經可以投入量產？」卡洛斯不動聲色地重複著關鍵詞。

  「哈，量產當然不成問題，那麼多的蟲奴，那麼多的晶體，又怎麼會缺呢？能達到今天的成就，皇叔，我也得感謝您的幫助。」

  迎著厄里恩盈滿笑意的視線，卡洛斯古井無波，面色沒有絲毫改變，仿佛聽到的只是個最尋常的消息。

  但在胸腔之下，無形的手早已捏住了他的心臟。

  量產？

  剖開蟲腦，以晶體為原料的藥劑。

  無數的蟲奴交易所，無數的運輸船，將這一條又一條脈絡緊緊相連。

  波利爾和奧康納的臉還歷歷在目，他們不會是第一個犧牲者，也不會是最後一個，運送貨物的忒休斯之船也絕非是僅有的。

  一個忒休斯船泯滅於星海，似乎只是一顆砂礫，一隻蜉蝣，死於這龐然大物之前，也無法掀起浪花。

  拉菲姆成為親王已有數十年，積累的財富與蟲脈，如同一張龐大的蛛網，覆蓋著整個主星，觸手甚至波及到他之前所在的偏遠星。

  兩蟲的合作，甚至要遠遠早於拉菲姆接手忒休斯之船！

  卡洛斯按捺住內心的憤怒，將聲音調整成應有的樣子，繼續質問道：

  「殿下，我憑什麼相信這所謂的新品……它足夠可靠？我從來不做虧本買賣。」

  「哈哈，哈哈哈。」

  厄里恩聞言登得站起身，似是聽到什麼好笑的事情，彎腰捧腹便開始大笑。

  「我就知道您會這麼問。」

  說完，厄里恩三兩步邁開腿，很是悠閒地走到窗邊。

  「嘩啦——」

  厚重的帷幔在這力道之下，全然敞開。

  撞入卡洛斯眼帘的便是宅邸主廳。

  隨著時間推進，越來越多的受邀者開始在大廳聚集。

  形形色色的賓客互相攀談著，落魄貴族穿著最好的衣裳大聲誇耀著；

  老派貴族的分支沉默不語，靜靜地打量著眼前的一切；

  追名逐利的商賈遊走於各個蟲之間，詭異而又稀碎的笑聲在整個空間不斷旋轉扭曲。

  但唯一相同的是，他們手中都端著一杯淡紅色的藥劑。

  「看看樓下這些蟲！他們飲用的正是新研製的產品。」

  「這些低等級蟲，他們卑劣而又貪婪，妄圖通過藥劑來讓自己高蟲一等。服用藥劑，固然能提升等級，但根本不會改變什麼。但多可笑啊！有些賤蟲他們的命是生來便註定的，又怎麼可能翻身！」

  「因為貪慾，他們相聚於此。您應該也知道，那些提純濃度低的低等級提升劑具有強成癮性，要不了多久，我們的網絡將遍布整個主星！」

  厄里恩張開雙手揮舞著，就像是一個興奮的演奏家，他修長的手指胡亂揮舞著，好似僅僅沉醉於指揮一個譜曲，優雅卻又癲狂。

  「所有的蟲都將聽命於我！不！是我們！」

  透過窗，卡洛斯的視線停留在廳內賓客的身上。

  每一個蟲都張開唇舌，大口大口地吞咽藥劑，好似喝下的不是藥劑，而是最為美妙的瓊漿玉露。

  他們肆意而又暢快地大笑著，猩紅的舌攪動著藥劑，紅色的液體沾染在他們嘴角，如同新鮮潑灑的血漿。

  每一張臉都在跳動著。

  無數張臉又在此時重合。

  甜蜜之家幼小的蟲崽充盈著淚水在哭喊，賓客笑彎了眼角而又溢出淚珠。

  奧康納的臉風化成枯樹幹一碰即碎，賓客們如飲長生水一般在燈光下交相爭艷。

  無數蟲於大火之下哀鳴，無數蟲於暢飲中肆意狂笑。

  巨大的荒謬感不斷膨脹著，最後形成一團巨大的陰影，近乎將卡洛斯吞噬。

  「至於藥效如何，我親愛的皇叔，您應該比我更清楚。」厄里恩臉上仍然擠滿了笑意。

  「畢竟……您的等級能提升到A級，原因是什麼，你我心知肚明。」

  金髮雄蟲伸手拿過托盤裡的酒杯，透明的玻璃杯里，色澤深紅的液體隨之搖曳，正是厄里恩口中提到的藥劑。

  「您不也一直都在飲用藥劑嗎？它的藥效……皇叔您知道的。」

  「這是最新研發的藥劑，來吧，試試。」

  厄里恩眸光微閃，他看向眼前的黑髮雄蟲，卻發現卡洛斯的目光一直凝在他身上。

  不論他怎麼調查，所有證據都在告訴他：這個失蹤許久而回歸的雄蟲正是拉菲姆.坎貝爾，哪怕心中總有疑慮升起，但他找不出破綻。

  但……無論此拉菲姆懷著什麼樣的打算，過了今天，一切都無需忌憚。

  「皇叔，我不會害你，提純濃度高的可不是便宜東西，沒有什麼副作用。頂多用完後精神力蓬髮、身體燥熱。

  當然，供您使用的雌奴，我都已經準備好了。」

  高等級的提升劑，成癮性怎麼可能沒有！

  但這一點沒必要讓其他蟲知道，過了今天，他便絲毫不用擔心「拉菲姆」反咬一口。

  只要喝下藥劑，眼前的蟲再也下不了他的船。

  厄里恩的揚起嘴角，笑意進一步蔓延開來，看起來熱情無比。

  「喝吧。」

  厄里恩端著高腳杯，笑意瑩瑩地看著卡洛斯。

  「喝吧。」

  金髮雄蟲死死地盯著他，宛如一條吐著信子的毒舌，要將他吞之入腹。

  「喝吧。」

  【宿主大大！不能喝！我……我檢測到這個裡面有不好的東西！】鐵球的聲音也在他耳邊炸響。

  卡洛斯迎著厄里恩的視線，心狠狠沉了下來。

  他當然知道不能喝。

  他見過奧康日復一日追逐高等級的無望，也見過雄蟲死去時的慘狀。用同族晶體製成的藥劑，又怎會如厄里恩所說的那般無害！

  飲鴆止渴，只會加速墮入深淵。

  但是……他也很清楚，如果拒絕，他的身份必然暴露，他能否順利走出這個房間都難說。

  不能在這裡失敗。

  他必須回家……澤蘭……澤蘭還在等他。

  猩紅的藥液透過玻璃杯，指尖傳來絲絲涼意，也讓他的頭腦愈發清醒。

  卡洛斯高舉酒杯，輕笑示意。

  最後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