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再見，澤蘭

  第57章 再見，澤蘭

  澤蘭正在將他受到的傷害進行轉移。

  雌蟲臉上、脖頸上、胳膊上的皮膚, 都因為腐液桌上而露出裡面的血肉，與此同時，雌蟲身體強大的修復力也在運轉著, 源源不斷地修復著傷口。

  修復與毀滅，同時出現在雌蟲身上，這一幕簡直堪稱神跡。

  要不了多久，雌蟲的皮膚就能變得完好如初。

  可那被灼燒的疼痛是切實存在的, 足以叫蟲疼得齜牙咧嘴, 原地打滾。

  澤蘭卻只是這麼抱著他, 一動不動，目光跟個掃描機一般, 飛速地在他身上巡邏著，不放過任何一個細節。

  待檢查完畢，澤蘭盯著卡洛斯已經變成破洞褲的褲腿，一言不發。

  那裡是一塊已經滲出血的紫黑色淤青。

  這傷看起來嚴重，但卡洛斯其實已經避開要害，並未傷到筋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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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澤蘭伸手把卡洛斯膝蓋處的布料扯了扯, 似乎是想用布料包紮傷口, 但早就開了天窗的褲子根本經不起雌蟲「輕輕」一扯。

  「嘶拉——」

  卡洛斯的下半截褲腿也變成碎片, 瞬間隕落。

  長褲頓時被改造成了時髦的破洞五分褲。

  「……」

  卡洛斯按住雌蟲的手，頓時有些哭笑不得。明明傷得更重的是澤蘭, 可是澤蘭更擔心的居然是他。

  這蟲怎麼總是這麼傻……

  「好一對叫蟲感動的主奴啊！」

  拉菲姆的聲音在一旁響起，他一邊鼓掌一邊陰陽怪氣。

  剛才頭頂天花板爆裂之時, 拉菲姆以觸手為傘, 抵禦了所有碎石, 拉菲姆身上才得以連一絲劃傷都沒有。

  「不過我就不懂了，剛才你離這裡不遠, 應該也聽到你雄主說過的話了吧。你在他眼裡也就是毀容的醜八怪，隨時都可以拋棄，就連轉手贈與我也是絲毫不在意。」

  他繼而輕笑一聲，「為什麼還要這麼拼命？老老實實地跟我走，倒還能活命，少受點罪。」

  拉菲姆說完，衝著澤蘭伸出了手，示意他識趣點自己過來。

  卡洛斯並不確定澤蘭是否聽見了剛才他的一席話，但他也沒什麼好辯解的，畢竟每一個字是他親口所說。

  換作以前，卡洛斯臉皮厚得很，是否被誤會並不重要，他也並不在意這些。

  到了現在……他居然猶豫了。

  卡洛斯突然身體一輕。

  他被澤蘭放到了地上。

  雌蟲甚至是確認卡洛斯在地上站穩後，才慢慢鬆了手。

  澤蘭卻徒留一個背影，轉身面向了拉菲姆。

  這樣也挺好的……在穿書的第一天，卡洛斯就已經知道了這個發展走向。

  他根本沒有立場去阻止，也不能說些什麼。

  只見澤蘭離拉菲姆越來越近，在進入蟲的安全距離後，也收回背後的翅翼，解除了攻擊狀態，看起來已經完全放棄抵抗。

  一步兩步，澤蘭朝著拉菲姆又靠近了一些。

  「你還算是個聰明蟲。」

  拉菲姆點了點頭，對現在的情形感到十分滿意。

  「啊啊！！！」

  電光石火間，雌蟲的身影一閃而過，傳來的卻是拉菲姆悽厲的慘叫聲。

  【啊！！！怎麼會這樣！】

  系統也在同一時刻驚聲尖叫，倒成了全場反應最快的那一個。

  澤蘭在靠近的時候，沒有展開翅翼和蟲化武裝，這很容易讓蟲放鬆警惕。

  對於拉菲姆來說，一切都太過順風順水了，以至於讓他忘記了站在他眼前的是一名雌蟲上將，是一名經血海洗禮的戰士.

  憑藉著頂級的爆發力，澤蘭身體如子彈一般發射而出，在所有蟲都還沒反應過來之時，他已然撕裂了波利爾的保護圈。

  手臂在瞬間完成蟲化，羽蛾雪白的肢節覆蓋著一層細碎的絨毛，星星點點的磷粉散發著瑩瑩白光，看起來宛如黑夜裡的一抹極光，是一幅再美麗不過的畫面。

  但是雌蟲的眼裡沒有絲毫溫度，僅剩殺意。

  「滴答——」

  血珠順著澤蘭的肢節往下滴落，在地上濺起血花。

  他的手穿透了拉菲姆的胸膛。

  【臥槽！！主角受怎麼把主角攻給捅了！！！！！！】

  卡洛斯看著眼前的一幕，也凍在原地，看傻了眼。

  說好的救贖甜寵文走向呢？

  澤蘭……澤蘭怎麼把主角攻給捅了！！！

  卡洛斯也被雌蟲不按常理出牌的操作驚到了，連忙在心中問系統：「如果主角攻死了，現在會怎麼樣？」

  【那這個世界應該會毀滅……】系統哇得一聲抱頭痛哭。

  「……」這種事情你不早點說！！！

  「澤蘭，住手！」

  卡洛斯的喊聲猶如沉沉的一道鐘聲，撞醒了澤蘭。

  也是因為這一聲大喊，澤蘭身形一頓，被波利爾找到了攻擊的空隙。

  觸手攻擊的破空聲卻猛地炸響。

  那隻手本該穿過雄蟲心臟，此時卻被觸手打偏，從要害之處堪堪划過。

  澤蘭已經失去了偷襲的最佳時機。

  他沒有絲毫遲疑，一個閃身，五對翅翼再次在澤蘭背後展開，振翅間，飄然落下的羽毛為這血腥的場景增添了一股奇異的美感。

  進入半蟲化的五指羽蛾從空中飛過，一把撈起地上的卡洛斯，動作堪稱行雲流水。

  耳邊的風呼嘯刮過，就像一把把刀子憑空飛來，吹得卡洛斯頭腦清醒到發痛。

  「澤蘭，你都做了什麼！」

  卡洛斯心頭無端生起一陣恐慌。

  如果主角攻就此死亡，書中世界坍塌，這個世界的蟲怎麼辦？澤蘭又該怎麼辦？難道就因此而全部消亡？

  明明一切都還未曾開始，怎麼能在這裡就結束。

  「雄主，不管你有什麼苦衷，也不管你怎麼說，你打我也好，罵我也罷。」

  雌蟲卻只是把胳膊更縮緊了一些，將他牢牢鎖在懷中。

  「既然他想殺你，那他就不能活著走出這裡。」

  澤蘭垂著眸，只是靜靜地看著卡洛斯，眼裡的堅定與肅殺宛若堅硬的寒冰，幾乎難以撼動。

  這也是卡洛斯頭一次感受到雌蟲的殺氣與怒意。

  「澤蘭，你……」

  【等等，宿主！主角攻確實還在喘著氣，他還活著！還……還有辦法！】

  系統的話在瞬間便得到了驗證。

  「咳咳，殺了他……」

  拉菲姆挺屍一般倒在地上，此終於緩過來一口氣，像個破舊的抽拉風箱似的往外擠著話。

  「殺了他們，咳咳咳，不惜一切代價！殺了他們！」

  得到指令，自動攻擊的波利爾仿若開啟了自毀按鈕一般，整個空間開始不受控制地抖動，每一根觸手都在纏繞扭動中擰成一股繩。

  在猛烈攻擊下，澤蘭飛行躲避的身影也明顯變得吃力起來。

  「鐵球，把話說完！什麼辦法？」刻不容緩，卡洛斯在心中呼叫系統。

  【主角攻現在受了重傷，正是身體虛弱，靈魂最不穩定的時候！只要趁現在進行精神攻擊，或是把他打暈，我就能把主角攻的靈魂召喚過來了！】

  「你覺得以現在這個逃命的狀態，能把拉菲姆打暈？」

  系統看了眼兩蟲逃竄的情形，陷入沉默，好像是有點道理。

  【宿主要不您試著從這兒跳下去，把他砸暈？現在的身份符合度足夠我幫您屏蔽痛覺，只要來這麼一下，任務就完成了，您也可以回藍星。】

  卡洛斯：「……」你瞧瞧你這說的是人話嗎。

  他甚至還沒來得及反駁系統，身體便是猛地一陣晃悠。

  數個巨石投擲而來，重重打在雌蟲翅翼上。

  為了避免石渣傷害到他，雌蟲將他死死按在懷裡。

  雌蟲飛翔的身影與其說是飛蛾，倒不如說更像是雨燕，於風暴之中躲避雷霆風雨，衝破一切黑暗與阻礙。

  可因為他這個大包袱的存在，雌蟲沒法攻擊，也沒法全力飛行。

  雌蟲雪白的翅翼也漸漸被鮮血染紅。

  吸收完晶體之後，波利爾的能量已經達到了頂峰，且在拉菲姆瘋狂的命令下，他已經展開了無差別攻擊。

  一個又一個的玻璃艙炸響碎裂，休眠中的蟲奴也遭到觸手重擊，他們或是肢體被觸手從中砍斷，或是一整個被落石撞擊成肉泥。

  無數生命，在一個呼吸間灰飛煙滅。

  「咚」的一聲。

  飛行中的雌蟲撕裂了一條觸手，卻被另一條重重擊落。

  在即將墜落的一瞬間，澤蘭以五對翅翼為護盾，緊緊包裹住了懷裡的雄蟲。

  卡洛斯眼前一黑，幾乎無法視物，聽覺與嗅覺卻在此時放到了無限之大。

  耳邊是雌蟲沉重的喘息聲，還有咽下血液的吞咽聲。

  一滴液體滴在了卡洛斯臉上，順著他的額頭一路滑到臉頰，濃重的鐵鏽味縈繞在卡洛斯鼻尖。

  澤蘭已經受了重傷。

  「雄主，別擔心，我一定會帶你出去。」說到一半，雌蟲輕咳一聲，又咽下去一口血。

  眼前的光亮又大了一些，雌蟲擡起頭，鬆開翅翼，似乎打算繼續負著重傷突圍。

  卡洛斯想說些什麼，一切卻都堵在了喉頭。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宿主！危險！】系統的聲音憑空驚叫了起來。

  在雌蟲背後，一道白光如利劍般飛射而來，目標直指雌蟲的頭部，無聲無息，幾乎無法叫蟲察覺。

  卡洛斯從未見過這種攻擊，可心底一道直覺告訴他，絕對不能被擊中。

  迎著雌蟲驚訝睜大的眼，卡洛斯推開了雌蟲。

  說來還有些讓人自豪，他從來都不知道自己還能爆發出這種力氣。

  白光擊中了他的頭。

  在那一瞬間，卡洛斯的腦海里跟閃過走馬燈一般，飛快地浮現出無數蟲的臉。

  在甜蜜之家時，無數蟲奴哀嚎掙扎。

  有藍蛛擰下眼球時釋然的笑容，還有黑皮管教蟲收到信時的默然。

  在忒休斯之船上，浸泡在玻璃管里的蟲奴寂靜無聲，似生，又似死。

  有奧康納最後死不瞑目的臉，還有仿生蟲死死盯著屍體的眼睛。

  所有的所有都如細流一般匯聚，最後凝成了同一個詞——命運。

  它們宛如一陣滔天大浪咆哮而來，將卡洛斯徹底吞噬。

  「刺啦。」

  卡洛斯似乎聽見了體內有東西碎掉的聲音。

  可不論是人，又或是蟲，怎麼可能有東西會摔碎呢？

  視線所及，他只看見了雌蟲滿臉的驚恐。

  卡洛斯想對澤蘭說，「他一點事都沒有的，不用擔心。」可話到嘴邊竟是咳出了一大攤血。

  「雄主……沒事的，沒事的，等我把傷害轉移，一切都會好起來的。」雌蟲握著他的手似乎也在顫抖。

  卡洛斯只覺得頭有一些眩暈，就像是有一團霧憑空丟進了他的大腦。

  可是隨著他慢慢扒開那層迷霧，一片大海出現在他眼前。

  漂浮於空中的大海浪花奔流不止，於其中央懸浮著兩顆晶體。

  一顆金，一顆銀白。

  只是那顆金色的晶體裂出了一道縫隙，隨著裂痕不斷擴大，它開始往下掉落粉末。

  最終，一顆晶體全部都碎成了粉末。

  滔天巨浪轟然落下，重重砸在地面上，前所未有的飽和感充盈著卡洛斯大腦。

  身體的涼意讓他有些想打哆嗦，但頭腦中新多出的一團力量又讓他迴光返照似的能再次行動。

  那正是他的精神力。

  他似乎有些明白為什麼他是雄蟲中的那個另類了。

  他的靈魂憑空穿越到這具身體，靈魂與容器一直都處在相斥之中，只要他還活著，他的精神海就無法與軀體相容。

  直到現在，他的精神力得以重見天日。

  「雄主，看著我，很快就好。」澤蘭的呼喚聲在耳邊響起。

  雌蟲正用臉親昵地蹭著他的脖頸，他的動作緩慢而又輕柔，只有那顫抖著的聲線透露出了雌蟲真實的情緒。

  與此同時，卡洛斯看見他體內的晶體有了變化，一道白光籠罩著他破碎的金色晶體。

  銀白晶體正在產生能量，試圖轉移他的裂痕。

  「夠了……」

  卡洛斯按住了澤蘭的頭，制止了雌蟲的動作。

  他捧起澤蘭的臉，不再言語，以唇貼上了那冰涼的唇瓣。

  是時候物歸原主了。

  卡洛斯強大的精神力將澤蘭定在原地，一動也不能動，唇齒間雌蟲的舌似乎還在負隅頑抗。

  這一次，卡洛斯沒有留情，重重咬了上去，他抵住雌蟲的牙關，慢慢將晶體渡過去。

  在不知不覺間，卡洛斯的尾鉤已經探了出來，毫不客氣地扎在雌蟲脖頸上，他所輸送的微量毒素只會讓雌蟲產生片刻眩暈。

  鋪天蓋地的精神力柔化成一股潺潺溪水，輕輕攪動著雌蟲的晶體，慢慢匯入澤蘭的精神海之中。

  第一次做精神梳理，卡洛斯的動作十分笨拙，不過沒關係，這或許也是最後一次……他有足夠的精神力用來浪費。

  就如旱地甘霖澆灌一般，他撫摸著雌蟲瀕臨崩潰邊緣的精神海，一點一點地梳理著那些裂縫與傷疤。

  經過這次梳理，澤蘭應該可以很久都不用受困擾了。卡洛斯沒由來地想到。

  等到腦海里的精神力還剩一半之時，卡洛斯停了下來。

  【宿主，現在正是您擊暈主角攻的好時機。】

  「我知道。」

  他看向拉菲姆所在的方向，眼裡無喜無悲，磅礴的精神力在他的操控下凝成一股合力，襲向拉菲姆。

  「你……你這個賤蟲！就憑你的精神力，還想！」

  拉菲姆嘴裡罵蟲的髒話還沒說完，便徹底陷入了呆滯。

  S級雄蟲拼死發出的精神力攻擊，足以摧毀任何一個蟲的精神海。但卡洛斯還是竭盡全力控制著力量，他現在不能殺掉拉菲姆。

  拉菲姆驚叫一聲暈倒在地，此後他醒來再也不會有神志。

  【宿主大大！幹得漂亮！咱們任務完成啦，等一會兒我把主角攻靈魂送過來，一切就都走上正軌啦！】

  此時此刻，卡洛斯心頭卻出奇的平靜。

  他已經感受不到身體四肢的存在了，只能無力地看著雌蟲抱著他身體，雌蟲在喊叫著什麼，但他也聽不太清。

  可卡洛斯還記得一個騙子應有的美德，騙蟲就要騙到底。

  「你走吧，我從來都不是你的雄主，也沒有你這種雌奴。」

  他這一生四處漂泊，從未停下過腳步，自從母親去世，也早已沒有了家。

  澤蘭不一樣，這本小說也會迎來幸福的結局，澤蘭也會有更好的未來。

  此方，終究不是他的歸處。

  「滾吧。」

  卡洛斯眼前也看不太清了，只能拼盡全力又補了一句。

  「啪嗒——」

  一陣濕濕的觸感卻濡濕了他的臉龐，打斷了後面要說的話。

  那不是血，而是……雌蟲的淚。

  澤蘭哭了。

  卡洛斯一愣。

  他腦海中無端浮現出一句話：

  有些傷人的話一旦說出口，往後想起來一定是會後悔的。

  這樣確實對澤蘭太過殘忍了，澤蘭自始至終並沒有做錯什麼……

  他想伸手給雌蟲擦擦眼淚，但這個動作對於現在的他來說，已經不能實現了。

  在意識彌留的最後之際，卡洛斯又從喉頭慢慢擠出幾個字。

  「澤蘭，走吧，我不是你的雄主……你……你自由了。」

  你不該囚於牢籠暗無天日，

  不該被一道鎖鏈毀掉尊嚴，

  也不該被一本書捆住翅翼。

  你應是風，永遠無拘無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