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結婚證
2024-09-15 02:57:25
作者: 香卻
第42章 結婚證
月明無聲, 星辰不言
趙知頤和孟則在人聲鼎沸的寂靜之處接吻。
這不算漫長的二十年裡,他似乎總要考慮很多事情,如何反抗父親的毆打, 如何安撫母親的恐慌,怎麼掙錢,怎麼活著, 無時無刻不在操心這些瑣碎又麻煩的事,就連睡夢之中也不得喘息。
但現在,他什麼都不願意再去想。
「冷嗎?」孟則摸了摸他的脖頸, 「凌晨這裡風更大, 我們先下去。」
趙知頤點頭, 孟則拉著他的手下樓,趙知頤道:「你說你小時候來過這裡?」
「嗯。」孟則說:「很小的時候, 跟我媽一起來的,那時候她還沒有生病,帶我來這裡看日出。凌晨四點我們就來了,結果那天下雨,一整天都沒有看見太陽。」
趙知頤莞爾, 「沒有看天氣預報麼?」
「這才是讓她鬱悶的地方,因為天氣預報上說那天是晴天。」
趙知頤看著孟則的背影,忽然想,在孟則小時候,他應該以為自己出生在一個非常幸福的家庭吧, 父母感情好, 家境又富裕, 簡直像是含著金鑰匙出生。然而人性世事皆是如此變化無常,比讓人永墮黑暗最殘忍的是先讓他見過光明。
趙知頤不自覺的握緊了孟則的手, 孟則道:「怎麼了?腳痛?」
「沒有。」趙知頤道:「早就已經不痛了,只是這裡燈光很暗,我怕又摔了。」
孟則停住腳步,「那我背你下去?」
趙知頤:「……下樓梯還背人多容易摔跤啊,我可不想跟你雙雙摔成腦震盪進醫院,那樣的話連個照顧的人都沒有。快走啦,我有點餓,想回去煮泡麵吃。」
「之前沒有吃飽?」
「那家店的味道是還挺不錯的,但分量真的好少……」趙知頤一路碎碎念,跟著孟則出來鐘樓,比起之前,外面的人已經少了很多,起碼可以通行無阻了。
孟則看了眼導航,道:「去你那兒還是我那兒?」
趙知頤:「當然是我那裡,你家裡有泡麵這種東西嗎?」
「……」那還真沒有。
孟則調了導航,放了舒緩的音樂,「困了的話就先睡一會,到了我會叫你。」
「不困。」趙知頤的手縮在衣服里,手指緩慢摩挲那枚戒指,聲音輕輕:「相反,現在很興奮。」
孟則一頓,傾身在他唇上一吻,趙知頤剛要說什麼,咔噠聲響,是安全帶扣上的聲音。
「副駕駛要好好系安全帶。」孟則說:「下次記住了?」
趙知頤:「……我覺得你其實是想耍流氓,但我沒有證據。」
孟則低笑。
趙知頤的住處離鐘樓不算很遠,開車半個多小時就到了,孟則剛要下車,忽然手機鈴聲催命一樣響起,他看了眼,是餘桃打來的。
餘桃雖然有時候挺任性,但也不會大半夜為點小事給哥哥打電話,孟則點了接聽,而後臉色一變。
「……」
趙知頤側過頭,遲疑的道:「怎麼了嗎?我好像聽見餘桃在哭。」
「沒什麼。」孟則道:「只不過我不能陪你上去了,有點事要去處理,可以自己回家嗎?」
「又不是小孩子。」趙知頤撇嘴,「那我先走了,你先去忙。」
孟則嗯了聲,趙知頤拉開車門要下車的時候,忽然孟則傾身扣住他後脖頸,在他唇邊一吻,啞聲說:「回去吧。」
趙知頤捂住嘴,瞪了孟則一眼,匆匆跑遠了。
孟則坐在駕駛座上,耳邊是餘桃崩潰的的哭聲:「哥……求你了……你趕緊回來吧。」
「……爸爸和孟阿姨……都在火場裡。」
……
往日裡總是格外幽靜的孟家老宅今夜卻圍滿了人,燈光閃爍的消防車和警車停在外圍,人群對著一片焦黑的豪宅指指點點竊竊私語,餘桃跪在地上泣不成聲。
明明火已經被撲滅了,孟則的眼睛裡卻好似還有那沖天的火光在燃燒,一擡手,就會被熱浪灼傷,煙塵被風吹起,堵塞他的呼吸道,快要窒息。
「哥……」餘桃抓住孟則的衣角,她渾身髒污,白淨的臉上全是斑駁淚痕,哭的眼睛通紅,比小時候被其他小朋友指著罵是私生女、被聯合起來排擠,撲進他懷裡時還要委屈,「怎麼會這樣……哥,怎麼會這樣啊?!」
孟則無法回答她。
因為他也不知道為什麼。
「你是家屬嗎?」上了年紀的警察詢問。
「嗯。」
老警察拍拍他的肩膀,道:「節哀。」
孟則低聲問:「到底怎麼回事?」
警察們對視一眼,老警察斟酌道:「其實這個案子沒什麼疑點,孟蕎,是你母親吧?」
「她今天晚上從療養院偷偷離開,來了這裡,因為裡面的東西都已經燒的差不多了,我們無從得知他們見面期間發生了什麼,但法醫初步推斷,余述恩被人鎖在了房間裡,確認是煙塵吸入過多窒息而亡。」
孟則手指顫抖,他強行攥緊,語調仍舊平穩:「那我母親呢?」
「……」老警察低聲道:「她就在門外,割腕自殺了。」
「我們這邊了解到,你的家庭情況有些複雜,父母分居多年,加之父親出軌,你母親可能是驟然發現,無法接受,所以做出了過激行為,本來她就有精神方面的疾病,受到的刺激太大,一時間想不開……」
孟則忽然有些想要嘔吐。
五臟六腑都在翻江倒海,疼痛隨之而至,眼前出現大片的重影,耳邊警察還在詢問:「你也清楚,你母親的病情會有暴力傾向,所以才這些年一直讓她留在療養院裡,對吧?」
「……是。」
「我們跟療養院取得了聯繫,孟蕎罹患精神疾病多年,時有自殘行為,難以控制自己的情緒,且對你的父親極為依賴,發病的時候只有你父親能安撫,且兩位的匹配度高達百分之八十,對吧?」
「……是。」
「根據你妹妹的證詞,今晚你曾讓她離開家自己去外面玩兒。」老警察話鋒一轉,犀利的雙眸緊緊盯著孟則,像是要不錯過他臉上所出現的一絲一毫的表情,「為什麼你要這樣做?按照你們家以往的傳統,新年都會在一起過,為什麼這次你沒有回來,還讓你妹妹出去?」
孟則強忍住嘔吐的欲望,扯了下唇角,「或許,你可以直接問我,是不是我故意放我母親回來的?」
老警察並不尷尬,而是道:「你跟父親的關係非常惡劣,每次去探望母親你都會受傷,為了母親,你放棄了出國留學,想必這些年,為了照顧母親,也很辛苦吧?」
「父親一直在逼迫你,妄圖控制你,母親渾渾噩噩認不清人,這樣的生活,不管是誰都難以忍受。」他步步緊逼,「如果讓他們自我了結,你也就解脫了不是嗎?」
「警官!」餘桃嘶聲道:「你怎麼可以這樣懷疑我哥!?」
她擋在孟則身前,擦了把眼淚道:「你前面說的都是事實,但是我哥絕對不會做這種事!」
「為了孟阿姨,不管我爸怎麼逼他,強迫他,他都忍下來了,對他來說,孟阿姨就是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人,他絕對不可能——」
警察道:「長期的壓抑之下觸底反彈,這是很正常的情況吧。」
他眯起眼睛,視線一直落在孟則臉上,好像非要從他身上看出點什麼來,即便是窮凶極惡的罪犯在辦案多年的老刑警這樣的逼視下都會流露出不自然,孟則卻沒有絲毫異樣。
「你……你胡說八道什麼!」餘桃怒道:「你這樣說有證據嗎?!」
老警察見她情緒過激,招招手叫了個女警過來,將餘桃帶走安撫情緒,他掏出煙盒來點了支煙,這才想起問一句:「不介意吧?」
孟則沒說話。
「我知道現在不太適合問這些,但根據我們掌握的線索來看,你確實非常的可疑。」老警察吐出口煙霧,「現在可以回答我之前的問題了嗎,為什麼這次沒有回來跨年?」
「我想先看看我母親。」孟則道:「之後你想知道的我都會告訴你。」
老警察猶豫了一下,道:「我不太建議你看……」
孟則:「我想見她。」
老警察點點頭,「行,我帶你去。」
他拉起警戒帶,帶著孟則到了廢墟邊,兩具屍體已經蓋上了白布,正準備運回警局做具體的屍檢,見家屬來了,眾人便也就停住了動作,老警察彎腰蹲在其中一具屍體旁邊,道:「這就是你母親,要我幫你……」
「不用。」孟則半跪在地上,擡手慢慢揭開了白布。
火勢太大了,白布之下其實只是一具焦屍,面目已經扭曲模糊,無法分辨生前的模樣,孟則緊緊地攥著白布,手指在輕微的發抖。
老警察說:「你父親呢,要看看麼。」
「不用。」孟則啞聲問:「她死的,痛苦麼?」
「應該是很痛苦的。」老警察道:「根據現場痕跡推斷,她將余述恩鎖在房間裡後靠著門板割了腕,血液流失,煙塵密布,無法呼吸也無法逃離。」
孟則低著頭,沒再開口說話。
「行了,屍體他們要帶走了。」老警察說:「現在能跟我聊聊了?」
孟則閉上眼睛,「我沒有回來,是因為準備和我的愛人一起跨年。」
「哦,確實,你已經結婚了。」老警察將菸頭丟掉,「那昨天孟蕎逃離療養院的事,你準備怎麼解釋?」
孟則道:「你認為是我故意的?」
「死了人總要調查清楚嘛。」老警察道:「你母親患有精神疾病,又因為和你父親的高匹配度,是很容易過激殺人的,我相信你比我更清楚這一點?所以說我一直不建議高匹配度的AO結婚,我們每年要處理的大部分殺人案都是因為高匹配度造成的。」
孟則想起昨天在遊樂園門口找到孟蕎時,她一直在看摩天輪。
那時候她其實已經回過家了嗎?她知道餘桃的存在,知道余述恩帶著自己的情婦鳩占鵲巢……而她的兒子,知曉一切,卻幫著余述恩欺瞞她。
所以她才決意赴死,沒有給他留下哪怕一句話。
原來,在療養院樓下她非要目送他們離開,是因為那時候她就知道,是最後一面了啊。
「我早該想到的。」孟則蓋住眼睛,「在餘桃告訴我昨天家裡進了人,余述恩的保險柜被人動了時。」
老警察立刻問:「保險柜?」
「大概八點的時候,餘桃給我電話。」孟則從肺腑里吐出一口焦灼的氣,「說余述恩發現自己的保險柜被人開過,丟了東西,在家裡大發雷霆,所以我才讓她跟朋友出去,不要留在家裡給他當出氣筒。」
「我大概知道是什麼東西。」老警察摸了摸下巴,招招手,從痕檢員那裡拿過一個證物袋,道:「這是在孟蕎身上找到的,已經燒的差不多了,但還是可以看出來,是結婚證。」
證物袋裡的東西依稀可見暗紅色,在夜色里顯得無比刺眼。
「好了。」警察說:「跟我們回去做個筆錄吧,這裡暫時會被封鎖起來,等調查完你們才能回來收拾東西。」
說完想起什麼,又有些頭疼的道:「對了,你趕緊勸勸你妹妹啊,她再哭估計就要暈過去了。」
孟則最後看了眼孟蕎的屍體,轉身去找餘桃。
凌晨的風刺骨生寒,從曠遠之地呼嘯而來,孟則垂著眸,沒人能看清他眸中情緒,也沒人知道他拇指一直摁著中指上的那枚鉑金戒指。
「我忽然想起來。」老警察又點了根煙,聲音混在風聲里,傳進孟則的耳朵里,「你跟你的Omega也是高匹配度,據說到了百分之八十五?」
孟則腳步頓住,「你想說什麼?」
「沒見過,有點驚訝。」警察擺擺手,「冷死了,走吧走吧,回警局再聊。」
孟則繼續往前走,路邊枯枝被雪壓斷,發出咔嚓一聲響,孟則手指陷進掌心,生生攥出了血。
良久,他取下了手指上套著的戒指,將它和鮮血一起揉進掌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