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2024-09-15 02:55:58 作者: 空菊

  第28章

  

  每一個溫暖的被窩中都寄宿著一隻孤獨的地縛靈,使盡渾身解數不想讓被窩中的人離開。白曇覺得他一定是被地縛靈困住了,不然為什麼明明已經清醒不少,卻還是不願從床上起來?

  貪戀溫暖的理由在這裡並不成立,因為屋子裡開著暖氣,不至於離開被子就會挨凍。那麼白曇明知他賴在崔灼的床上不合適,以及時間已晚他也該回家了,但他還是裹緊了被子一動不動——

  好吧,他知道孤獨的地縛靈並不存在,他之所以不想動,純粹是因為被子上有崔灼的氣息。

  一個人清不清醒自己最清楚,至少在崔灼吻過來之前,白曇都處於一種「腦子混沌,極其放鬆且隨心所欲」的狀態。他潛意識中總覺得崔灼是讓著他的,就像陪他去音樂節、陪他去看電影一樣,雖然崔灼總是一臉煩躁不情不願,但最終都會由著白曇的性子來。

  所以連白曇自己都沒意識到,他是恃寵而驕了,在崔灼的床上肆無忌憚地撒潑打滾,直到被狠狠收拾了一番才清醒過來。

  但聽到崔灼在浴室中壓抑的釋放的聲音,聞著被子上令人心安的氣息,白曇又覺得自己還沒有完全清醒。

  其實一些事不是他不記得,而是不知如何面對,所以選擇性遺忘。

  就比如當初他在酒吧醉成一灘爛泥,被崔灼帶回出租屋時,他拽著崔灼的褲腰,迷糊但真誠地發問:「你的打幾把長什麼樣,我可以看看嗎?」

  崔灼一臉無語地把他扛回房間裡,他愣是不讓崔灼走,把人壓在床上問:「做※是什麼滋味?」

  發酒瘋的白曇是非常大膽且主動的,就像一塊狗皮膏藥似的粘著崔灼,根本扒都扒不掉。崔灼知道白曇喝醉是因為失戀——在不省人事之前白曇自己說過,所以崔灼毫無順水推舟的想法,但他費盡九牛二虎之力終於擺脫狗皮膏藥,去衛生間洗了個澡再回到自己房間時,就見白曇脫了個精光躺在他床上。

  現在回想起來,白曇都不敢相信自己能大膽到這個地步。

  興許是跟崔灼的接觸讓他見識到了「成年人的夜生活」,他在不知不覺中已心生嚮往——說白了就是被崔灼帶壞了,所以喝醉之後就直接釋放了天性。

  但為什麼是崔灼,而不是酒吧里隨機的陌生人,白曇想過很多次,如果那晚他沒有好巧不巧去到崔灼開的酒吧,沒有好巧不巧被崔灼撈回家,他應該不會接受跟陌生人做那種事。

  因為他跟崔灼去過音樂節、看過驚悚片,還被崔灼帶去吃夜宵、認識新朋友,至少在他這裡,崔灼是靠得住的,甚至是有一些特殊的,他並不排斥崔灼的朋友調侃兩人是曖昧關係——儘管並沒有,因此在酒精上頭的時候,他也不排斥把自己交給崔灼。

  一開始崔灼看到白曇赤身裸體地躺在他床上,僅用被子搭在腰間擋住那裡時,他只是皺了皺眉,仍在保持克制。但當白曇軟綿綿地叫了一聲「崔灼」,說「我想跟你做×」時,他終究是忍無可忍,欺身壓了過來,給了白曇一個粗暴但綿長的濕吻。

  也是白曇的初吻。

  白曇最後的主動,是崔灼打開他的雙腿,壓抑著喘息問他「你確定要繼續嗎」時,他堅定地點了點頭。

  再之後就完全是崔灼主導了,在白曇痛得想哭時他也沒有放人,無情地掐著那截細腰把人禁錮在身下,像是想讓白曇充分認識到什麼叫自討苦吃似的,惡劣地加快了速度:「是你自找的。」

  後面白曇還是短暫地斷片了一段時間,因為疼痛之後的感覺讓他無比陌生,加上酒精對大腦的持續麻痹,雙重作用之下,沖頂的瞬間他直接暈了過去。

  所以他的確不記得事後崔灼帶他去浴室清理,也不記得他早就用過崔灼的浴巾。甚至太過迷糊,都沒注意崔灼是否戴套。

  浴室里的水聲停下了,白曇從記憶中拉回思緒,下意識把臉埋進了被子中,因為他知道崔灼出來就要趕他走了。

  拖鞋踏在地磚上發出啪嗒的響聲,每靠近一步,白曇抓被子的指尖都會愈發用力,只想趁著最後的機會讓整張臉都蹭上崔灼的氣息。但預想當中趕人的催促聲並未響起,崔灼來到床邊,沉默地看著白曇,最後呼出一口氣,像是再次被白曇搞得沒轍似的,掀開被子上床,躺在了離白曇半臂之遙的另一側。

  意識到自己不用離開,白曇埋在被子中悄悄揚起了勝利的嘴角。

  他又贏了,崔灼還是讓著他了,沒有趕他走。

  發生意外那晚的第二天早上,白曇在崔灼懷裡醒來時就發現有什麼東西不一樣了。崔灼沒有把他丟回自己房間,而是自願充當他的抱枕,這在之前是無法想像的。

  包括後面白曇去崔灼的酒吧看球賽,哪怕不喝酒只喝橙汁,崔灼也會不嫌麻煩地時刻盯著他。以及兩人看完球賽半夜回家,在路邊遇到三五成群的醉漢,崔灼也會主動把他護在身後。

  白曇能感到崔灼似乎對他多了一份保護欲,不多,頂多三分,沒到特意為他做什麼的地步,僅僅是順手為之,但也足以把白曇和那群朋友區分開來。畢竟若是鍾廷在路上遇到醉漢,崔灼才不會把人護住。

  不過這樣的狀態沒有維持幾天,因為白曇要去瑞士留學了。

  得知白曇即將搬走,崔灼又恢復了最初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狀態。

  在離開前一天,白曇終於逮著崔灼,纏著他去了星珠塔。兩人在塔頂合照後,崔灼把雙手搭在欄杆上,看著腳下的城市夜景,對白曇說:「如果留學的時候有人欺負你,你可以告訴我。」

  白曇問:「告訴你,你就會來找我嗎?」

  崔灼沒有回答。後面白曇就搬走了。

  白曇在感情的事上很遲鈍,但他不傻,他知道崔灼對他說的最後那句話,意味著崔灼動搖了。或許他遠在異國他鄉,告訴崔灼他想他時,崔灼真的會來找他。

  但然後呢?然後白曇可能就會走上另一條未知的道路。

  不,不是另一條路,是脫軌。

  白曇的人生是按部就班規劃好的,包括他來到青棠擔任秦涵的秘書,都是他爸媽設計好的。他認同家裡的家庭觀念——身為家庭的一份子,要為家庭做出貢獻,所以他無法想像如果真跟崔灼發展下去,他會面臨怎樣的一種人生。

  崔灼就像班級里的「壞孩子」,是白曇感到嚮往,但深知不能接觸的那類人。因為他爸媽從小就給他灌輸一個觀念,跟壞孩子玩是會被帶壞的。

  事實上也的確如此。

  崔灼和方思源不同,跟方思源交往並不會影響白曇的人生軌跡,但他知道跟崔灼一定會。

  所以去留學的那一年,他無數次點開崔灼的對話框,最後又都放棄了。因為他很清楚一旦他找上崔灼,那層薄薄的窗戶紙就捅破了,崔灼會知道他在想他,而只要崔灼再更近一步,那白曇的人生就徹底脫軌了。

  不過後來隨著時間的流逝,當初的悸動和所有無疾而終的感情一樣,在日復一日中逐漸消散了。崔灼的微信對話框也慢慢沉到了底部,翻好久都翻不到。

  偶爾白曇想聯繫下崔灼——這時已不怕脫軌,只是單純想問問對方過得如何,但想到崔灼可能已經忘了自己,加上兩人的人生多半不會再有交集,白曇便打消了這個念頭,因為他在既定的軌道上走得很好,沒必要去窺探其他軌道會通往何處。

  直到現在,白曇幾近赤裸地躺在崔灼身邊,也是同樣的想法。

  他沒有想跟崔灼發生什麼,更沒有想要脫軌,但在內心非常隱秘的角落,有個邪惡的聲音告訴他,偶爾稍微偏離一下軌道也沒什麼,只要最終回歸正軌就行。

  所以感受到身後半臂之遙的溫熱,白曇拿出自己最好的演技翻了個身,裝作迷糊地把額頭抵在了崔灼的肩膀上,然後聞起了那更濃烈的屬於崔灼的氣息。

  反正崔灼以為他還沒清醒過來,那為何不繼續裝下去,再在崔灼這裡享受更多的特權呢?應該沒有人不想要肆無忌憚地恃寵而驕吧。

  隔壁的枕頭上響起了頭髮摩擦布料的聲音,白曇知道是崔灼看了過來。他不確定自己的演技如何,但裝睡這麼簡單的事應該還不至於露出破綻。

  然而這次崔灼卻沒再由著白曇的性子來,他看了白曇一眼,接著側身背了過去,讓兩人之間又拉開了距離。

  涼風隨之灌進被子的縫隙中,帶來了濃濃的失落。或許白曇的酒勁還是沒過,他並沒有他想像中那麼清醒。

  也不知哪裡來的勇氣,白曇大著膽子執拗地往前挪了挪,又把腦袋抵到了崔灼的後背上。

  這次他呼吸有些亂,不似剛才那般偽裝得那麼好。

  意識到這一點後,白曇又開始擔心起來,怕崔灼識破他的伎倆把他趕走。

  結果崔灼的確識破了他的伎倆,因為他聽到崔灼重重地呼出一口氣,對著空氣說了一句:「就這一次。」

  說完,他轉過身來改為平躺,擡起胳膊繞過白曇的腦袋,把他攬進了懷裡。

  這下四面八方都是崔灼的氣息了,讓白曇心安得有些暈眩。

  白曇又一次迎來了勝利,比先前更過分的恃寵而驕崔灼也全盤接收了。雖然他限定了「僅此一次」,但這並不影響什麼,甚至恰好符合了白曇的想法。

  因為等第二天早上醒來,白曇又會變回積極向上的好青年,走在他正確的軌道上,努力向優秀的秦涵看齊。至於今晚這不重要的小插曲,他大可像上次那樣,直接裝作不記得就好。

  在這種事上,他和崔灼已經形成了默契。畢竟留學的那一年,他沒有給崔灼發消息,崔灼同樣也沒有找他。兩人就好像都默認對方不適合自己一樣,心照不宣地讓彼此成為了人生中的過客。

  白曇從沒覺得遺憾過,他相信崔灼也是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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