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024-09-15 02:55:34 作者: 空菊

  第2章

  早上的烏雲只是虛晃一槍,到了中午,雲開見日,陽光透過落地窗照在深色的大理石地磚上,漂亮的自然紋理因反光看不清,卻凸顯出一塵不染的細節。

  這個時間點,酒店的米其林三星餐廳已然開始忙碌,而頂樓卻格外清淨,偌大的泳池裡只有一個人在游泳。

  泳池一角的挑高層水吧里空無一人,白曇來得較早,趴在圍欄邊往下看了一會兒,突然有人拍了下他的肩,身後隨之響起了方思源的聲音:「帥哥好看嗎?」

  偷看——哦不,是欣賞,欣賞康樂部主管賀超游泳是白曇和方思源午休時間的保留項目,然而今天白曇卻沒那個閒情逸緻,嘆了口氣說:「沒意思。」

  「怎麼了?」方思源掏出一顆大白兔遞給白曇,「上班第一天就蔫蔫的。」

  

  熟悉的甜味在口腔中瀰漫開來,白曇稍微得了些安慰。發現嗜甜如命的方思源竟然沒有拿出第二顆大白兔,他奇怪地問:「你怎麼不吃?」

  「戒了。」方思源雙手撐著圍欄,悠悠看著下方泳姿矯健的賀超,「上個月補牙花了兩千,你不知道這對於窮苦人民來說是多大一筆巨款。」

  最早的時候,白曇和方思源都是禮賓部的,一起在前廳幫人拎行李。方思源比白曇大個幾歲,以為白曇是家境貧寒、需要打工掙學費的小可憐,平時對他無比照顧,甚至把大方的客人讓給他,讓他多拿小費。

  於是當白曇告訴方思源自己要去瑞士留學,並且學費一年就是幾十萬時,方思源深感背叛,大罵白曇是階級敵人,後來還是白曇請他到酒店餐廳瀟灑了一回,他才消氣。

  現在方思源已經升到了前廳主管,但按照他的話說,他的工資水平仍然在貧困線上掙扎。

  「戒了還把大白兔帶在身上。」白曇又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到底怎麼了你?」方思源終於捨得從美色上收回視線,轉了個身,後腰倚在圍欄上,「前兩天你不還在微信上壯志滿滿的嗎?」

  「前兩天是前兩天。」白曇也沒想到他會在這裡遇上崔灼。本以為崔灼馬上就要辭職,不會再禍害到他,誰知晨會結束,他發現他的工作還是繞不開這位爺。

  「你知道下周要來個超級vip嗎?」白曇問。

  「裴艾維吧。」方思源說,「經理開會說了,這跟你有什麼關係?」

  裴艾維的名字時不時會出現在香港的娛樂新聞里,大多都是捕風捉影的花邊新聞。他爺爺是早年去台灣的那批,媽媽是香港的初代名媛,這樣的人之所以會和白曇的工作產生交集,是因為他即將來內地出任某諮詢公司的CEO,並且將在萬維青棠酒店的豪華套房長住。

  本來這些和白曇也關係不大,因為他不屬於業務部門,不用和裴艾維接觸。嚴格意義上來說,他只為秦涵一個人工作,但工作的內容需要和各部門對接,而其中就包括崔灼負責的部門。

  「他公司不是要給他開歡迎晚宴嗎?」白曇做著鋪墊。

  「是,在我們酒店。」方思源問,「然後呢?」

  「崔總負責酒水的銷售。」白曇說。

  「所以?」方思源有些莫名其妙,「這跟崔總又有什麼關係?」

  「他要辭職了。」

  其他部門都有條不紊地推進著晚宴的工作,就崔灼這邊毫無反應,白曇都不知該怎麼向秦涵匯報。他不是沒給崔灼打電話,但崔灼一聽他催酒水方案,扔下一句「找秦涵,別煩我」,就掛斷了電話。

  白曇氣得想罵人:你當公司是你家嗎?

  後面一想崔灼可能真是這麼想的,又只能自認倒霉。他只希望秦涵理解這個情況,不要覺得是他工作能力不行。

  「瓦特?」方思源做出了一個誇張的表情,隨即立馬掏出了手機開始打字。

  白曇湊過去看了一眼,只見前廳部的小群因方思源發的消息炸了鍋:【崔總要辭職了!!!】

  白曇:「……」

  兩人聊天的主題不是他為什麼鬱悶嗎?果然還是八卦更吸引人。

  「他辭職也礙不著你吧。」方思源重拾良心,安慰道,「市場部的工作他不做,也有其他人做,等秦總安排不就好了。」

  白曇知道最終秦涵會解決這事,只是他身為秘書沒派上丁點用場,總感覺自己沒什麼存在價值。

  前廳部的小群越來越熱鬧,大家都在討論崔灼為什麼要辭職。白曇跟著看了一會兒,有人猜崔灼可能會調去其他城市的青棠酒店做總經理,有人猜他可能會調回總部做酒店品牌的推廣,總之沒一個人覺得是他自己不想幹了。

  「你知道他為什麼辭職嗎?」方思源問白曇道。

  這個問題早會後白曇委婉地向秦涵打聽過,說崔總好像要辭職,而秦涵並沒怎麼當回事,淡淡道:「不用管他。他在跟家裡鬧彆扭。」

  如果是陌生人的八卦,白曇也不介意告訴方思源。但崔灼是他的老熟人,儘管這人嚴重影響了他的工作進度,他還是很有義氣地說道:「不清楚。」

  手機突然響起了來電鈴聲,是白曇特別設置的下雨聲。知道是秦涵打來的電話,他連忙接起:「秦總?」

  空曠的樓層中,手機鈴聲格外引人注意。泳池邊的賀超往上掃了一眼,又一頭扎進了池水中。

  午休時間提前結束,白曇來到了行政酒廊,問前台道:「那人消費多少了?」

  「剛點了一支六千八的紅酒,已經過萬了。」前台說。

  「酒先別送過去。」白曇吩咐道。

  早上在崔灼房裡見過的那個男人並沒有離開酒店,而是蒸桑拿、做SPA、在行政酒廊用餐,產生的消費都掛在了3905帳上。

  行政酒廊的主管沒能聯繫上崔灼,便把情況告訴了秦涵,而秦涵的處理方法非常簡單粗暴——安排白曇過來把人趕走。一項艱巨的任務。

  白曇簡直頭疼。為什麼他上班第一天遇到的麻煩全是跟崔灼有關?

  「先生,您好。」白曇來到桌邊,雙手放在身前,「我需要跟您確認一下,您是住在3905嗎?」

  「是你。」男人認出了白曇,嘴角掛著笑意,「你不是知道我住3905嗎?」

  「但您好像並不認識3905的住客。」

  白曇在這人面前稱呼崔灼為秦總,這人沒有任何反應,說明他壓根不認識崔灼。只需要讓他提供崔灼的全名,等他說不上來,就可以名正言順地讓他離開。

  ——想法很簡單,實施起來卻充滿了變數。

  「怎麼不認識?」男人神色自若地說,「他是我男朋友。」

  白曇噎了一瞬,問:「他叫什麼名字?」

  「Mike.」

  白曇從不知道崔灼還有英文名,他估摸著這人在瞎編,奈何沒有證據戳穿。並且這人的態度擺明了不會輕易離開,因此白曇猶豫了一瞬,留下一句「用餐愉快」後,離開了行政酒廊。

  來到無人的逃生通道,白曇撥通了崔灼的電話。

  他已經做好準備,至少會被掛個幾次,誰知電話那頭很快響起了崔灼的聲音:「又怎麼了?」

  背景音是立體環繞的槍戰聲,白曇猜測崔灼正在家裡看電影,因為以前他也喜歡這樣。

  「你在家?」白曇問。

  「有事就說。」

  「你男朋友一直在酒店消費,你知道嗎?」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瞬,連帶著背景音也跟著消失。

  「我男朋友?」崔灼問。

  果然是瞎編。白曇說:「就是你房間裡的那個人。」

  「不認識。」崔灼說,「找他收費。」

  密集的槍聲再次響起,白曇敏銳地覺察到崔灼即將掛電話,連忙叫住了他:「你能不能有點公德心?」

  崔灼沒有掛電話,但也沒有接話。

  「你說找他收費他就會給錢嗎?」白曇一股腦地把怨氣發泄了出來,「你把工作當過家家我沒意見,但能不能別給別人帶來麻煩?我好好上個班,憑什麼要給你收拾爛攤子?」

  白曇真的很不喜歡這種感覺,明明自己盡職盡責地做著工作,卻有同事給他製造麻煩。雖說崔灼不是同事是上級,但鑑於兩人已經很熟了,他也是有什麼就說什麼。

  崔灼沉默了半晌,終於開口:「你是不是留學受欺負了。」

  白曇愣了愣:「什麼受欺負?」

  崔灼:「人變凶了。」

  白曇:「……」

  「給我二十分鐘。」崔灼說,「我馬上過來。」

  答應的事,崔灼不至於做不到。實際上,他在十八分鐘後就出現在了行政酒廊,並讓那個男人離開了酒店。

  不過做完這些後,他又要離開,白曇怎麼可能輕易放他走,一直跟著他來到了樓下的停車場。

  「交方案。」白曇攔在一輛重型摩托車面前,大有「你想走就撞死我」的架勢。

  崔灼跨坐在摩托車上,長腿撐著車身,頭盔拿起又放下:「所以你的真實目的是騙我過來交方案?」

  「這怎麼是騙?」白曇說,「晚宴的酒水本來就是你負責。」

  崔灼的語氣逐漸不耐:「你工作至於這麼賣力嗎?」

  白曇仍執著地擋在摩托車前:「我又不是你。」

  「是,你在為資本家賣命。」崔灼呼出一口氣,拿白曇沒轍的模樣,「方案今天之內給你。」

  沒想到事情就這麼解決,鬱悶了大半天的心情豁然開朗。白曇發現崔灼身份變了,人卻沒怎麼變——雖然總是對他不耐煩,但其實比想像中要好說話。

  「哎,對了。」職業打工人再次下線,白曇和崔灼閒聊起來,「你在和家裡鬧彆扭嗎?」

  崔灼瞥了白曇一眼:「你是要嫁進我們家嗎?管那麼寬。」

  說完,他戴上頭盔,擰了一把油門,轉眼間消失在了停車場出口。

  好吧,白曇心想。

  在如何讓家裡滿意這件事上,他頗有心得。本想和崔灼好好聊聊,做個為他排憂解難的知心好友,但現在看來還是算了。

  嘴毒的人不配擁有知心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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