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舔舐血珠

2024-09-15 02:40:14 作者: 草莓牛奶雙倍糖

  第17章 舔舐血珠

  望舒客棧將懸掛的紅布換成白布,燈籠一律白底黑字,無形之中透著詭異之感。人們低頭匆匆而過。留宿的客人僅剩幾位,只在白天活動,入夜便在屋內不出來。

  店員請假回家,由白鳥從未見過的木甲木乙充當跑堂。木甲木乙皮膚是啞光褐,沒有血色,不會說話,行動僵硬。白鳥與他們擦肩而過會聞到清漆的氣味。

  露台上放著七套木質桌椅,皆擦拭的乾乾淨淨。夕陽染的桌子表面一片鮮紅。

  鬼節的第一個夜晚來臨。

  天地頃刻間被黑暗吞噬,鴉聲嘶啞,貓狗瑟縮。異樣的冰冷仿佛逐漸升漲的深山井水。

  白鳥搓搓雙手,火光照亮臉龐。她第一次操辦這麼大的宴席,緊張和激動減輕了恐懼,就算石頭不在身邊也沒關係。說起來,石頭不知道跑哪兒去了,昨天起就沒見過它。

  剛裝盤好,一隻沒有粗細之分的手端走了它。白鳥拍拍胸脯,差點被木甲嚇死。

  木甲和木乙很好區分,一個紅衣服一個綠衣服,都是暗暗的顏色。

  

  樓上似乎傳來騷動。白鳥屏息聽了半刻,聲音漸漸停歇。

  七桌,每桌十五道菜,一共是一百零五道菜。即使前準備了冷菜和半成品,一夜過去她的手臂也不堪重負了,軟的跟麵條一樣。

  黎明不知不覺地到來。白鳥鬆氣,走到樓上,發現每桌飯菜完好無損,沒有人動過。但是,她嘗都不用嘗就知道飯菜不對勁。色澤暗淡,失去香氣,葷菜肉質僵硬,蔬菜乾癟枯萎。

  木甲木乙悄然無聲地收拾桌子。老闆拍拍白鳥的肩膀,「做的不錯。」

  「這些菜怎麼辦?」

  「委託專門人士處理。」

  老闆嚴肅道:「今年的情況有所不同,你要多加小心,特別是明天。」

  「我知道了。」

  白鳥睡到下午才起來,石頭仍然沒回來。她到頂樓露台上眺望風景,遇到意想不到的人。

  「呃,」白鳥這才想起自己不知道對方的姓名,「我叫白鳥,你叫什麼?」

  「魈。」他說。

  「你住在這裡嗎?」

  「不。我聞到了不祥的氣息。」他平視白鳥。

  白鳥恍然間看見猙獰面目的夜叉,心臟驟然緊縮。她甩甩腦袋,「唔,夜晚最好不要留在室外,我先下去了。」

  第二個夜晚,空氣中瀰漫著香灰的味道。白鳥精神恍惚,總覺得哪裡不對勁。一不留神,菜刀切破指頭,沁出滴滴鮮血。幸虧她及時挪開手指,不然要痛失手指。

  樓上格外嘈雜。燈光忽明忽暗,白鳥無神地望去,紅衣的木甲站在她面前。

  是她的錯覺嗎?木甲背上好像背著一個半透明的人。

  「菜……還沒好。」白鳥說。

  木甲的喉嚨里發出咔噠咔噠聲,突然撲向白鳥。白鳥一動不動,倦怠地想,怎樣都好,無所謂了。就在沒有指甲的指尖接觸到白鳥的脖子時,一柄綠槍貫穿木甲胸口。

  魈拔出和璞鳶之時,半透明的人尖叫殆盡。樓上的動靜頓時消失。

  他輕點白鳥額頭,附著在她身上的邪穢漸漸消散。只是引起幽魂暴動的血不知怎麼處理。

  她的血蘊含些許的神的祝福,對於他們這種背負業障的非人而言無比香甜。好似飲一口,就可脫離苦難,到達另一個美好世界。魈退到一邊。

  被魈點額頭的那個瞬間,白鳥被追趕她的噩夢彈了出來。蒙昧的理智驟然獲得清明,仿佛中暑之際飲下冰水。她的額間慢慢浮現出青色的菱形。

  「處理傷口,繼續做飯。」魈幾乎站在房間的另一邊說。

  廚房只剩下白鳥和木甲。她無法不在意倒地的木甲,但是騰不出時間檢查他。總之,沒有流血就代表不是活物,優先級下降。

  剩下的時間只有木乙不時下來端菜,魈不見蹤影。木乙根本不在乎木甲似的,在他身上跨過來跨過去,很難說這個舉動是有意的還是無意的,畢竟旁邊的路寬闊。

  終於熬到白天。木乙拖著木甲一條腿上樓,木甲的腦袋和台階不停相撞。老闆不知從哪兒得來晚上的險情,讓白鳥今晚休息,言笑來弄。

  「師父回來了嗎?」

  「正在路上。」

  「我可以幫忙。」

  「不行。你之前有撞到過邪祟嗎?」老闆問。

  白鳥想起故意指錯路的雷螢術士,點頭。

  老闆嘆氣,「我應該早點問的。幸好沒釀成大錯。你額頭……算了,回去休息吧。」

  回到房間,白鳥照鏡,發現自己額頭上多了個圖案,怎麼都擦不掉。比起圖案,她的臉色蒼白如紙,黑眼圈濃重,嘴唇發白,一副倒了大霉的樣子。

  白鳥打了個哈欠,倒床就睡。這一睡,就睡到了半夜。

  ——小白鳥……小白鳥……

  熟悉的聲音在呼喊她。好懷念……是爸爸的聲音。爸爸也來這裡了嗎?

  ——小白鳥,爸爸好想你……

  我也很想爸爸。

  ——讓爸爸見見你……

  好。

  白鳥推開窗戶。

  寬闊黝黑的水面中央,西風騎士團騎士裝扮的男人仰頭看著她,向她揮手。

  爸爸在那裡一定很孤獨寂寞吧……她要去陪他。

  白鳥縱身一躍。

  荻花洲和歸離原到望舒客棧的路上排著眾多幽魂,齊刷刷地看向她。活人的氣息宛若明燈吸引著它們。如果它們具有實體,那麼一定會發生傷亡慘重的踩踏事件。

  爸爸突然變了個模樣。浮腫的難以稱之為「臉」的部位裂開深長的口子,像是在大笑。

  有力的胳膊攬住她的腰,制止下落的趨勢。白鳥轉頭,蹭到冰冷的面具。

  「它是誰?」白鳥茫然地問。

  「游離於生死兩界的穢物,以捕食活人和弱靈為生。生前作惡多端,死後亦惡貫滿盈。」

  魈說:「屏住呼吸。」

  他不能放下她。白鳥此時就是破口的蘋果,其甘甜氣息足以讓她被幽魂分食的丁點不剩。

  河中之鬼準是昨日嗅到她的氣息,今日尋了過來。何況,河中的不止它一個。

  他好像回到了千年之前的戰場,單調重複地殺戮,耳朵被咆哮,尖叫,悲鳴充斥。不……不一樣。今次的戰鬥是為了保護,溫暖的呼吸吹走無意義的怨恨。

  起初,白鳥睜著眼睛。然後,她緊緊閉上眼睛。魈的戰鬥太讓人頭暈了……快速地穿梭,跳起下落,幾乎看不清周圍的事物。他像是殺戮機器,沒有猶豫,不會疲憊。

  舌根發苦,那是怨魂的味道。穿過怨魂身體的霎那最不好受,仿佛自己和怨魂融為一體。

  風原來可以這麼凜冽,如同刀子般刮過臉頰。

  想些別的……白鳥強迫自己脫離戰鬥中體會到的痛苦。

  杏仁豆腐。平常的,潔白無暇,有點甜。

  美夢。魈的美夢是什麼?

  朝霞徐徐渲染河面,一夜的戰鬥竟沒留下半分痕跡。耗盡力氣的魈抱著她跌進浩蕩的荻花叢中,宛若羽毛的荻花搖曳。他的手臂慣性的圈著她。

  夜叉面具化作瑩瑩光粒消融於空氣。豎瞳收縮為針尖細,盯著白鳥頰邊的血痕。

  嘗一口吧,就嘗一口。

  嘴唇覆蓋血痕,舌尖舔舐血珠。

  淺嘗輒止無法平息因魔神之怨而波瀾的邪念,他吮吸著傷口,像是辛勤采蜜的蜂鳥。

  在他失控咬破傷口索取更多時,白鳥終於重重砍中他的後脖,使其陷入昏迷。

  嘶……此杏仁豆腐非彼杏仁豆腐。白鳥捂著失去感覺的半邊臉頰,總覺得腫起來了。

  她試圖掰開他的手臂,以失敗告終。

  荻花叢發出沙沙聲,白鳥緊張地抓住和璞鳶。

  出來的是……石頭?

  它渾身散發石珀光芒,兩隻角金光閃爍,身價看起來比之前上升兩三個檔次。石頭表情更豐富了,也沒那麼困,眼睛睜得大大的。

  「哎?等等!」

  那可是她的救命恩人吶!不要那麼用力的拽他的手臂呀!骨折了怎麼辦!

  白鳥堂皇地抓住尾巴尖,石頭耳朵直立,渾身一抖,迅速抽回尾巴,不滿地低吼。

  糟糕,兩邊都是救命恩人。白鳥哪個也不想得罪,只能先聲奪人。

  「你這幾日去哪兒了?我可想你了。」

  石頭髮出渾似嘆氣的聲音,耳朵抖動,忽然潛入水裡。

  白鳥看到荻花間不時露出的冰藍發色,靈機一動,「重雲!」

  重雲尋聲而去,見到的卻是相當糟糕的一幕。

  兩人衣衫盡濕——戰場在水面,摟在一塊兒——主要是魈不鬆手,男生的頭低著——昏迷,白鳥的臉蛋有清晰的牙印和吮痕種種曖昧痕跡。定睛一看,男生是……魈上仙?

  重雲以為自己撞破了不得了的秘事,轉身就走,心中默念「非禮勿視」。

  「重雲!」

  她真的在喊他。重雲折返回去,望著天空,「白鳥姑娘有何事?」

  「魈昨晚與厲鬼大戰精疲力竭,你可有辦法使他恢復精神?」

  原來如此!重云為之前的想法感到深深的歉疚。聽聞此地發生百年難遇的□□趕來,結果已經結束,應是魈上仙的功勞。他聽到荻花叢中的響動,以為有殘餘的怨魂才過來。

  「沒有辦法。」他甚是慚愧地回答。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