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9 章

2024-09-15 00:55:02 作者: 今天很困

  第 59 章

  之後的一切都陷入了兵荒馬亂中。

  應璋在姜照昏迷過去的那一刻當機立斷撕下一片衣料捂住傷口止血, 而後把人打橫抄起,抱著人以最快的速度大步從二樓一路沖向藏經閣出口,途徑一眾不明所以的仙府弟子, 急匆匆的背影引來不少隱晦的注視。

  

  有不少人認出他是小師叔,想上前攀談,但卻在窺見他的表情後, 皆被震懾到,膽戰心驚地又移開了目光。

  天命峰布有千般陣法, 應璋只能帶著人一步步奔下九百九十九重台階,直到遠離天命峰的範圍,靠近千年寒冰所造的鐵鏈飛索,應璋才終於能拔出昆吾御劍而行。

  整個過程不超過半盞茶的時間。

  應璋幾度提速, 橫抱著人的同時一直不要命似的往那道傷口注入靈力。然而,傷到姜照的人修為極其深厚,應璋的靈力覆進那汩汩流血的傷口,便如杯水車薪。

  應璋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把姜照抱去天凝峰的。

  姜照闔上眼睛的那一刻, 有「咚」的一聲響在他識海里轟然炸開, 劇烈轟鳴後, 剎那間他如被抽走了靈魂,渾身的血都涼了,隔著一片衣料按住傷口的手沾滿了淋漓的紅,怎麼都止不住。

  近乎崩塌的理智被懷裡人仍有一縷氣若遊絲的呼吸牽扯住, 才足以驅使他邁動僵硬的身軀。

  救人。

  這是他此刻僅餘下的唯一念頭。

  沉沉黑暗中一柄雪亮骨劍凌空疾馳,劃破遮天蔽日的洶湧雲幕,幾乎轉瞬飛躍萬里, 最終墜入一座蔥翠山峰。

  有深夜修煉完步出天凝峰的弟子赫然看見從天而降的巨大骨劍,旋即臉色震愕地盯住來人。

  「小、小師叔?!」

  他口中的小師叔一身玄衣掩映在夜色下, 急步走來,懷抱中藏著一道極淺的藍白身影。

  應璋乾澀的眼珠微轉,死死地盯著天凝弟子,沉聲問:「游滁長老可在?」

  弟子被這滿身戾氣一衝,顫抖著點頭,忙不疊地引著人往裡走:「在,在!」

  他不敢再往後瞧上一眼。

  不過一刻鐘,應璋半邊衣裳已經浸透了血,如一尊煞神臨世,任誰也不敢往後看。

  天凝弟子什麼都沒問,硬著頭皮徑直帶人上了峰頂,而後在一處占地寬廣的居所前停住。

  此地以石橋流水為界,僅布了籬笆圍住古樸的幾棟屋舍,前頭搭了個簡易的竹門,門前掛了盞水晶風鈴。

  天凝弟子擡手搖了搖水晶風鈴。

  空氣窒息少許後,裡頭終於傳來一道懶洋洋的聲音:「誰啊大晚上的?」

  不待天凝弟子回答,應璋已揚聲道:「天命峰應璋求見游滁長老。」

  屋內陡然傳來乒桌球乓一陣作響,片刻後一個黑影從屋內快速步出,朝竹門外張望。

  「尊者的徒弟?」那黑影的聲音很年輕,有幾分驚訝,「大半夜的來做什麼?」

  但他的話音在觸到半身是血的應璋和他懷裡十分安靜的人影之後,戛然而止。

  「我的娘……」他驚異嘆,繼而恍然回神向應璋招手:「進來,進屋裡來!」

  應璋大步跨入竹門,順著游滁的指引進入一間小巧但布置典雅的耳房。

  「床上,把人放床上去。」游滁指揮著人說,「輕……」

  他原想說輕點別碰著人傷口了。

  但應璋的動作比他想像的還要仔細,輕柔小心地把人側放在床榻上,極力避開那道猙獰傷口。

  應璋站在一旁,雙手微微發顫,不自覺地攏著空空的掌心,啞聲說:「請長老救他。」

  游滁自不用他說,坐到榻邊不知從哪兒掏出一眾稀奇古怪的法寶,掀開那片已經粘連在皮肉上的薄薄衣料,而後將其中一件法寶貼在姜照的傷口一側。

  姜照幾不可察地一抖。

  游滁反覆嘗試了好幾件,伴隨著青綠螢光,那道傷口才總算癒合了極小一部分。

  少頃他大汗淋漓地擡頭與應璋對視,有些欣慰道:「還好你用靈力及時護住了這孩子的心脈,不然再晚些真是神仙難救……」

  應璋站姿筆挺,如沉默的雕塑,聞言那張沒有表情的、緊繃的臉才稍稍鬆動。

  他低聲問:「如何才能治癒他這道傷口?」

  游滁沉吟少頃,突然眼睛一亮,轉頭又搗鼓了好半晌,隨即從袖裡掏出一枚顏色幽紫的靈丹,欲要塞進姜照口中。

  但姜照昏迷中也能察覺到陌生氣息的靠近,緊閉著牙關不願張開,反覆試了好幾遍都不樂意。

  游滁犯難地看著自己掌心的那枚靈丹,嘀嘀咕咕地說:「哎呀這孩子,你不肯吃可怎麼辦?我壓箱底的都給你翻出來了,這可是我得意愛徒七十年前便獻上的生辰禮啊……「

  應璋皺眉,將視線凝定在靈丹上,啟唇問:「此丹有用?」

  「有用!當然有用!」游滁回望,振振有詞,「我珍藏的十枚天品靈丹中,此乃其中一枚塑生丹……」

  他話還未說完,應璋便從他手中奪過那枚塑生丹,曲起一隻腿側坐上榻,另一隻手托起姜照的後腦,將他整個人擁進懷裡靠坐著。

  隨即小心謹慎地捏住人下巴,指腹摩挲著他的唇,輕聲哄:「是我,姜照,張開嘴。」

  他如此重複了好幾回,良久,神志昏沉的姜照好似終於聽清了般,艱難地微微張開一道唇隙。

  靈丹順著手心滑入姜照的喉嚨,在兩道緊緊注視的目光中,肉眼可見地咽下。

  靈丹入腹,半盞茶後,那道散發寒氣的傷口終於不再流血,開始極緩慢地癒合起來。

  應璋幾不可聞地鬆了口氣,不由自主地將人摟得更緊些。

  游滁在一旁看了全過程,後知後覺咂摸出些這二人關係不太對勁的味兒來。

  但他再好奇也不敢在生死攸關的時候八卦。

  他輕咳了一聲,回歸正題:「這個傷口是誰造成的?」

  應璋搭在腿上的另一隻手指尖略動。

  他擡眸,半張臉隱沒在陰影里。

  「……我不清楚。」

  游滁面色古怪地摸了摸下巴,說:「據我觀察,留下這傷口的人至少是尊者那般的境界,但如若這孩子是在仙府內受的傷——總不能是你師尊一氣之下打傷了人?」

  「不是尊者。」應璋搖頭否認。

  談及此處,過了會兒應璋面色微變,不知想起了什麼,忽然說:「那人恐怕不止留下了這個傷口。」

  「什麼?」游滁訝然,俯身提起姜照那截軟弱無力的手腕把脈。

  過了小半刻,游滁恍然地盯著那張毫無血色的臉,難以置信道:「肝虛邪襲,神魂離散……」

  應璋臉色沉沉地抿了抿嘴角,聞言攥緊了拳。

  這是攝魂倖存者的特徵,他作為魂修怎可能不知曉。

  可他卻頭一回感到束手無策。

  蓋因攝魂此術,無法侵襲魂修,但除了魂修外,一旦有人不幸中了此術,全都非死即殘,幾乎沒有破解之法。

  有能力習得攝魂的魂修,更不可能特意去研究能破解攝魂並治癒後遺症的方法。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情勢緊迫,已經沒有時間留給應璋去研究專門的應對之法了。

  「這是……」而這廂游滁表情逐漸變得凝重至極,良久他方喃喃地說:「我從醫五百多年裡只見過一兩次這種病症……居然又……」

  氛圍一下子掉到冰點。

  游滁擡頭,面色嚴肅地同應璋對視:「你家這位是惹了什麼人麼?」

  應璋的心緩緩下沉。

  他很想說沒有。

  從姜照來到這個世界上起,幾乎寸步不離地跟在自己身邊,這具身體更不可能有什麼仇家。

  要說仇家,應璋原本的身份才算多。

  但方才在藏經閣里,姜照是脫離了他的視線的。

  恐怕不是姜照惹了別人,而是有人盯上了他。

  游滁端詳著應璋此時的神情,加之看他默不作聲的表現,心下頓時瞭然,嘆了口氣說:「這孩子中了攝魂之術,但好在那人似乎並未來得及完整施術,算是他走運,大難不死逃過一劫。」

  「……」應璋閉了閉眼,澀聲重複,「大難不死……」

  游滁覷了眼面前人手背上暴起的青筋,連忙穩住他:「你先別慌,放心,我是醫修,也見過兩回像他這樣的,我有辦法。」

  不待應璋反應過來,他立刻站起身小跑著出了屋門,離開前還丟了句話:「等我一下!我三百年前的行醫日誌在隔壁屋!」

  腳步聲逐漸遠去,周圍的空氣又恢復了安靜。

  在這樣沉寂的氛圍里,應璋下意識地想要捕捉懷裡人那抹極淺極輕的呼吸。

  斷斷續續、氣息奄奄。

  以及一縷若有若無的血腥味。

  連識海里的那隻小毛絨球,都把自己捲成一團,軟軟的毛髮耷拉著,沒了聲息。

  絕對的、完全的,足以令人恐慌的死寂。

  他垂下視線,將那點緊蹙的眉心和一張蒼白的臉納入眼底。

  過了會兒,他一言不發,輕輕地埋首搭在姜照的頸窩蹭了蹭。

  觸感冰涼。

  幾息後,他就著這個姿勢,復又捉起姜照的手,開始源源不斷地朝他體內輸送靈力。

  直到他把那隻手都捂得溫熱起來,頸間的皮膚仍舊冰冰涼涼,沒有什麼溫度。

  此刻再如何精純厚重的靈力注入那空空如也的丹田裡,都像注入了一個無底洞般徒勞無功。

  時間不知道過去了多久。

  「我來了我來了——」

  人命關天,游滁風風火火地飛奔進來,手裡緊握著兩本厚厚的書,邊翻看邊邁步靠近。

  與此同時還不停自言自語:「這個不是這個也不是……嗯?好像是這個……啊,不對,這個人最後死了,不算不算……」

  突然,安靜得幾乎悄無聲息的姜照猛地縮了縮肩,劇烈咳嗽起來!

  應璋卒然一驚,手掌下移到他的後背連忙給人順氣,同時不間斷地哺入溫純的靈力。

  恰在此時,游滁不停在書頁上滑動的指尖一頓,大喜道:「找到了!輕微攝魂、命不該絕!」

  他飛快地一目十行,而後猛地仰起頭,注視著壓根無暇顧及他的應璋,說:「以魂補魂,神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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