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2024-09-15 00:54:07 作者: 今天很困

  第 9 章

  簌簌地幾聲輕響,一個身形單薄的青年從樹叢中走出來,背上掛著一個竹簍,像是不經意闖入此間的旅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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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義正言辭道:「你們根本不清楚這隻狐貍有沒有傷過人,便這樣不分青紅皂白地抓捕他,與那些濫殺無辜之輩有何不同?!」

  那幾名大漢面面相覷,片刻後,領頭那位不屑道:「你的書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嗎,鍾秀才?朝廷說的話你也敢質疑,倘若我們兄弟幾個今日抓不走這隻狐貍,把你的阻攔上稟天聽,你猜你的下場會不會同這隻狐貍一樣?」

  旁邊一名略微消瘦些的男人挑釁道:「鍾秀才,你是忘了挨打的疼了嗎?顧好你的老母親,再來管旁人的事,否則明日我就會去拜訪你的家裡人。識相點就快滾。」

  青年書生打扮,是為母親採藥而來。他閱遍聖賢書,心中有自己的大義和底線,本就對朝廷濫殺狐貍一事頗有憤懣。

  但面對眼前幾人的威脅,他面帶無可奈何之狀,不甘地避開視線。

  見他們放下警惕,轉身就著手要抓那隻躺在地上嚎叫不已的狐貍時,他突然撿起一顆半個巴掌大的石頭,狠狠地砸向了為首之人的後腦勺!

  「嗷——」一聲慘痛的尖叫劃破天際,那男人被砸暈在地,場面氣氛瞬時劍拔弩張起來,另外幾個人立刻鉗制住青年,其中一人狠狠道:「你居然敢動手!給我打!」

  如狂風暴雨般的拳頭砸下來,青年不消片刻便鼻青臉腫、渾身是傷,他咬緊牙關一聲不吭,目光卻不期然間與那隻漸漸停下哀鳴的狐貍對視上。

  狐貍艱難地拖著沉重的身軀,趁幾人不備之際躍向叢林之中消失不見,待那群人反應過來時已經遲了。

  他們氣得發瘋,狐族越來越警惕人類,平日裡根本找不到幾隻,他們又對朝廷的獎勵眼饞不已,好不容易逮著一隻,就被這個讀書讀傻了的秀才攪黃了好事。

  一名面上帶疤的男人泄憤般踢了青年一腳,粗聲粗氣地道:「你等著,今日之事我們不會善罷甘休的!」

  在他們帶著受傷的男人離開之後,躺在地上的青年猛地咳出一口血沫,一雙眼睛虛虛地環視了周圍片刻,確定狐貍已經逃離原處,才踉蹌著起身將散落一地的草藥撿起,而後蹣跚著歸家。

  應璋眉心微皺地看完了全程,目光沉凝地注視著青年離去的背影。

  他莫名將青年同在外頭傻傻地等著他的姜照聯繫起來,總覺得他們二人的性格有些相像。

  一樣的不求回報,一樣的執著守理。

  不,應該說,姜照還是希望應璋能回報他的。

  應璋心中迴響著姜照對業績和任務的喃喃自語,不由得戲謔地想道。

  畫面以青年的視角繼續進行。他回到家中後,不消半日就被一群地痞流氓找上門來,那個疤臉男神色囂張地站在家門口叫嚷,引來一眾鄰里指指點點地圍觀。

  滅狐國策被推行十數年後的今天,雖有不少人都抗爭過,但最終都石沉大海,狐族的生存環境被日益壓榨,人們對下一代的教育是——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如見狐族,就地滅殺。

  疤臉男將青年維護狐族一事大肆宣揚出去,不過數日,青年走在路上都能被戳著脊梁骨罵,他想去醫館為母親求藥時,都會被一些大夫趕出門去。

  我做錯了嗎?青年迷茫地想。

  但他沒有被允許用很長的時光去思考自己的對錯。因為不久之後,他便被人當街打暈,再次醒來之時,便被曾經熟悉的街坊鄰里綁在一個木柱之上,身下是已經被潑了油的柴草,面前不少人舉著火把,蠢蠢欲動。

  「此人心思不正,居然敢幫狐族,若哪日他幫那些該死的狐貍潛入我們這兒,我們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沒錯!今天我們就該把他燒死在這,以絕後患!」

  「這豎子以為自己幫了狐族,是做了什麼天大的好事——狐族詭計多端,陰險狡詐,向來不記恩只記仇,他只怕下到陰曹地府去,都要後悔當日做的蠢事!」

  在吵鬧的叫嚷之中,青年被惡意包圍,無休止的謾罵已足以代替火焰,焚舐他的理智。

  一把把的火被拋進來,青年驀地想起還在家中臥病在床,不知發生何事的母親——他或許真的是個不孝子吧,他想。

  恰在此時,畫面在鋪天蓋地的火中靜止,應璋若有所思。

  系統的聲音緊隨其後。

  「甲選項,作為狐族,有恩必報,幫助鍾秀才逃脫。乙選項,新仇舊恨、痛恨人類,坐視不管,目睹鍾秀才被燒死。請宿主做出選擇。」

  狐族與人類之間,有著不死不休的深仇大恨。

  但卻有這麼一個人類,曾堅定地踐行著自己的原則。

  應璋心神微動,有些審慎地思索著系統給予的選項。

  捫心自問,他也是如狐族一般背負血海深仇的人,無差別地仇視著每一個「人類」——那些虛偽的修界之人。

  甚至,曾經對一心一意為他付出的姜照產生懷疑,懷疑他也是修界迷惑應璋的手段之一。

  對了,姜照。

  時間分秒而過,少頃,應璋釋然地吐氣。

  他自認不是什麼好人,但他代入了此情此景之中,設身處地的想,倘若那鍾秀才換做姜照,而他作為那隻狐族卻袖手旁觀,倘若被綁在木柱之上的是姜照,而他卻因為不信任人類,讓曾經救過他性命的善良之人就這麼被活活燒死……

  恩怨分明,他該報的恩,是姜照堅定原則、一路扶持、豁出性命的恩。姜照從未對應璋起過加害的心思,是與那些偽善之人涇渭分明的純潔靈魂。

  這個選擇,應璋已經在考試之前就給出了答案。

  「甲。」應璋負手而立,斬釘截鐵道。

  畫面之中,一道雪白的身影凌空而立,龐大的幻術鋪展開來,將方圓十里都包裹在幻境之中。

  天色轉瞬變陰,狂風呼嘯而至。

  最初,人們紅光滿面,狐族的魅術讓他們的心智受到誘惑,紛紛沉溺在此生最渴望的事物之中無法自拔。

  但幻夢並未持續很久,緊接著,已經放鬆警惕的眾人面上充斥著驚恐,仿佛看到什麼無法用語言表明的事物,皆瘋癲般地哀嚎慘叫起來,宛若置身於阿鼻地獄之中。

  與此同時,那個被綁在木柱之上的青年消失得無影無蹤。

  最後,狐貍不僅把青年救了出來,還把他和他的母親都帶離了這座吃人的小鎮,並將自己的半生修為都凝練為一顆圓潤剔透的珠子,送給了青年。

  青年的母親服用了珠子之後,頓時容光煥發,病去如抽絲。

  「恭喜宿主完成SR卡【合歡】的統一規制價值觀考試,技能已激活。」這次,姜照的聲音沒有出現,反而是冰冷的系統音報送考試結果。

  應璋隱晦地摩挲著指尖,眉心微蹙。

  「宿主宿主!」一隻小毛絨球猝然出現在應璋眼前,直往下掉。

  應璋被這隻毛絨球嚇了一跳,立刻意識到這是姜照的本體,眼疾手快地將小毛絨球接在掌心護住。

  毛絨球無法模擬人類的體溫,只有一身細軟的毛覆在表面,保護著它的內里。

  姜照興奮地在應璋的手心中來回翻滾,道:「終於!我多日的夢想實現了!宿主,我能用本體蹭你啦!」

  應璋看見毛絨球掉下來那一刻,心都提到嗓子眼了,此時開口,語氣顯得分外僵硬:「你是如何進來的?知不知道方才有多危險?」

  打滾的毛絨球一頓,毛毛里露出一雙清亮圓溜的眼睛,姜照遲疑片刻,怯聲道:「我拔了根毛丟進來的……我躲過了好多程序驗證呢。而且,我現在只是一根毛幻化的軀殼,掉下來也不會受傷的!」

  聽到解釋,應璋的面色才有些緩和下來,但仍心有餘悸般將小毛絨球攏在手中。

  他問道:「那你進來做什麼?我只剩一場,很快就能出去。」

  姜照糾結道:「我在外頭查閱了【眾生】的卡面,發現它有點特殊,與我在質檢考試時見過的所有卡牌類型都不同。我擔心它的題目會很難,就想進來看看能不能幫到你。」

  「我們要小聲一點,不要被程序發現了,不然我又要被趕出去了。」姜照在應璋的手心裡晃了晃。

  應璋幾不可察地嘆了口氣,他用拇指揉了揉毛絨球,道:「不可再如此莽撞,至少要與我商量。」

  姜照「嗯嗯嗯」地敷衍幾聲,以這次事態緊急沒來得及告知為由矇混過關。

  應璋見姜照一點都不把自身安危放在心上,嘴唇微抖,欲要再說什麼時,剎那間天旋地轉,他手中牢牢護著的姜照竟消失不見,仿佛剛才姜照的出現只是應璋的一場幻覺。

  應璋只覺神智昏沉片刻,再恢復清明之時,他陡然發現自己腳下已不再是那片虛無空寂的系統空間,而是身處於一片熾熱的暗紅大地之上,龜裂的土地輕飄飄的,雙腳踩在上面宛如觸碰到滑膩的海綿,岩漿在地表下蜿蜒流淌,硝煙在一個個細小的孔洞中旋轉冒出。

  「姜照?!姜照——」他第一反應是以為小毛絨球又亂跑,但他的聲音在火紅的曠野之中擴散後變得細不可聞。

  他環視四周後,駭然地發現一輪橙紅的彎月悠悠地懸掛在無邊的盡頭處,而在不遠的地方,則矗立著一座冰冷地俯瞰著大地的高大城池,城牆高聳入雲,壓迫感無處不在。

  應璋卻一心想找到姜照,沒發現有什麼東西悄悄地靠近他的背後。

  「你是何人?」

  一道嘶啞的聲音幽幽響起,來者毫無吐息,轉瞬之間便逼近應璋身後!

  應璋腦海中那根象徵著危機的弦驟然繃緊,他立時旋身一個箭步與來者拉開距離,左手負在身後,那股凝聚著吞噬之力的黑色氣流在他手中蓄勢待發。

  待他看清那人時,心中從來到此地時便一直存在的荒誕感終於抑制不住地浮現。

  其實,應璋面對的是兩個人,只是他們沒有呼吸,甚至雙腳都是虛幻的,根本沒碰到地面,連腳步聲都沒有,其中一人也不說話,應璋再警覺也根本發現不了來了多少人,而且,他敏銳地察覺到,二人的修為絕對在他之上,甚至——遠超過姜照的那張SSR劍仙卡!

  卻在他與那二人對視之時,更離奇的一幕出現了,這二人原本的惡意都溢於言表了,然在見到應璋的面容那一刻登時神色大變,被驚嚇得撲通跪倒在地,脊背止不住地發顫,只差趁應璋不注意便逃之夭夭了。

  二人頭也不擡,像夾著尾巴的老鼠,其中一人哆嗦道:「不知、不知神主駕臨,小的有失遠迎、驚擾神主,自知難辭其咎,萬望神主恕罪!」

  這是……認錯人了?應璋片刻不敢鬆懈,手中黑霧安靜地盤旋著,只待主人神念驅使。

  見應璋不說話,另一人眼珠子一轉,仍低頭匍匐著,諛媚道:「神主日理萬機,得空來此,定是已平復了修界螻蟻的叛亂,恭喜神主,賀喜神主!」

  開頭那人連聲附和,但應璋不是他們認知中的神主,根本聽不明白他們在道喜什麼。

  應璋怕說多錯多,按兵不動,只不露聲色地回了一聲,權當聽過。好在神主積威甚重,這二人愣是沒發現應璋不是他們口中的神主,哪怕此時的應璋渾身都是破綻,畢竟這二人若是膽敢用神識探一探應璋的修為,就知道應璋是冒牌的。

  「神主可還有要事吩咐?」二人額冒冷汗,仍抖得跟篩糠似的。

  應璋觀這二人情狀,心想神主到底何方人物,竟叫這兩名修為可怖、放到修界裡頭已是老祖宗級別的人物俯首稱臣。

  萬千思緒只一剎歸位,應璋清楚這都是考核的一部分,故而面上仍一派鎮定,從容問道:「你們可曾見過一隻毛球?」

  孰料,此話一出,這二人里其中一人——

  直接嚇暈過去了。

  應璋:?

  說不懵是假的,剩下那人卻沒能讓應璋反應過來,頓時迸發出一聲尖叫,哭天搶地,膝行幾步往前,就差抱著應璋的腿求饒了。

  「神主饒命,神主饒命!我兄弟二人不是故意玩忽職守的,實在是、實在是……」

  這人話還沒說完,時空便於此刻瞬間凝滯,一隻毛絨球像劃破一層紙一般破空而來,撕裂的洞口處幾串代碼躍躍欲試地想逃竄出來,被毛絨球丟了根毛強勢鎮壓。

  毛絨球縱身一蹬直直投入應璋懷中,還沒等應璋說什麼,姜照便焦急道:「宿主,終於找到你了!你快跟我離開這裡!」

  見姜照著急忙慌的模樣,應璋沒問姜照去了哪裡,反而想先安撫他的情緒,沉著道:「發生什麼事了?是考核出了什麼問題嗎?」

  毛絨球扒拉出兩根細細的黑線,那便是它的「手」了。姜照邊拼命地把應璋往洞口裡扯,邊解釋道:「宿主,這張SSR卡有問題,系統程序警告我要立刻帶你脫離考試。」

  洞口將一人一球吸納進去,他們穿梭於數據亂流之中,未能發現在他們離開之後,靜止的暗紅大地又緩慢地流動起來。

  「到底怎麼回事?」應璋抱著小毛絨球,跟隨他的指示前往程序指引的安全通道離開。

  姜照如果有人類的身體,此刻都苦瓜著一張臉了:「我也不知道,總之這張卡很玄妙,程序說在卡池裡檢測不到原始碼,讓我趕緊帶你走。」

  原始碼有問題的卡牌,也就是來路不明的卡,無法召喚也無法使用。

  想了想,姜照還是寬慰道:「沒關係,廢了一張,以後還有。」

  應璋面上卻沒有不悅之情,他反倒是擔憂另一個方面:「卡廢了,還是一張稀有的卡牌,這不會影響你的業績麼?」

  「不會的,只是一筆小小的業績而已,只要宿主你以後好好努力升級,多得是這種業績!」姜照樂觀得很,深刻學習到了人類的「只要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對了宿主,我……」姜照話音未落,一股龐大狂亂的力量頓時穿越整個系統空間,怒吼著將一時不察的兩人掀翻!

  毛絨球從應璋手中掉落下去,應璋瞳孔緊縮,下意識地要撈他——

  姜照沒能被他抓住,咕嚕嚕地滾落在地。姜照一時忘記自己不是真身進來的,毛絨球團成一團,緊緊蜷縮著保護自己。

  等姜照緩過神來,再睜開眼的時候,他已經找不到應璋了。

  那股力量針對性地帶走了應璋,姜照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他根本聯繫不上應璋,只能獨自一球在系統空間待了很久很久。

  高度緊張的精神令姜照身心俱疲,時間分秒而過,在他神思困頓卻又分毫不敢懈怠之際,系統程序的機械聲響徹整個空間——

  「很遺憾,宿主未能完成SSR卡【眾生】的統一規制價值觀考試,卡牌降為N卡,原有技能失效。」

  「考試結束,正在傳送宿主,傳送期間,請不要擅自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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