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輔助監督結束了收尾工作，還去附近的藥店買了五條老師囑咐的藥。

  等他推開咖啡店的門時，看到的就是五條老師在帶著妹妹頭的小朋友擦桌子的畫面。

  男人一臉挑剔地點點桌角：「這麼大一灘都看不見嗎？」

  不占理的夏油傑小朋友乖乖地走過去，用力擦乾淨桌角濺上去的咖啡，垂頭喪氣的。

  莫名的，輔助監督聯想到了慘兮兮的灰姑娘和她刻薄惡毒的後媽。

  趴在小朋友頭上的年糕正對五條老師怒目而視。

  五條老師繞著桌子轉了一圈，看見了一滴濺在沙發上的咖啡，他長臂一伸，直接撈過夏油傑頭頂的藍眼年糕，用年糕擦了擦咖啡污漬。

  「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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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藍眼年糕氣得當場咬他一口，可惜只咬到了一嘴空氣。

  藍眼年糕：氣氣，氣氣！

  它生平第一次覺得無下限是個超級超級討人厭的術式！

  咖啡店的三個店員站在櫃檯後面，竊竊私語地交流著剛剛發生的事情，看到伊地知潔高進來，她們連忙擺上營業滿分的笑容：「歡迎光臨！」

  一頭霧水的輔助監督撓了撓頭：「我是跟他們一起的。」

  五條老師笑著招呼道：「喲，伊地知，你來了？」

  他一邊打招呼，一邊隨手把藍眼年糕捏扁搓圓，夏油傑慌忙踮起腳尖扒拉他的手臂：「叔叔，你不可以欺負它！」

  「哦？為什麼？」

  「因為、因為砂糖獸還是個小寶寶，它才剛出生沒多久，你不能以大欺小！」

  「……」

  ——悟，不可以欺負弱者。

  嘖。

  有什麼本能的一樣的東西在蠢蠢欲動地想要逆反呢。

  五條老師輕笑一聲，有點粗暴地把藍眼年糕扔回夏油傑懷裡，親自拎著小朋友走到櫃檯前：「來，給姐姐們道歉。」

  小小夏油傑抿了抿唇，很慚愧地沖姐姐們鞠了一躬：「對不起，我不該打翻咖啡的。」

  店員姐姐們立刻擺擺手，寬容地表示：

  「沒關係，你都已經擦乾淨了，這件事就算翻篇了。」

  「對啊對啊，反正杯子也沒碎。」

  「我們已經不怪你了，小朋友。」

  姐姐們這樣溫柔，夏油傑的腦袋不禁垂得更低了，五條老師心情不錯地勾起嘴角：「我們再要一杯咖啡。剛才灑的是……」

  「美式！」

  「啊，那就再要一杯美式。」

  店員們迅速各歸各位，輔助監督抽了抽嘴角，不明白這個一向不靠譜的前輩此時此刻為什麼能顯得如此靠譜，還帶著小孩子跟人家道歉，他走過去：「五——」

  條先生。

  話才剛起了個頭，五條老師就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他立刻咽下了嘴邊的稱呼，只是說：「藥，我買回來了。」

  「辛苦了，伊地知。」

  他們回到角落的位置，五條老師打開袋子，從袋子裡面拿出藥品，對夏油傑說：「過來，小鬼。」

  夏油傑看見他手上的藥，有點遲疑。

  五條老師耐心地等著他自己走近，才抓起他的手腕，挽起了小朋友的袖子，手肘的部位果然出現了大面積的擦傷，是之前被巨蟒追趕時摔出來的。

  五條老師輕輕彈了一下夏油傑的額頭：「還挺能忍的嘛，小鬼。」

  「……」

  夏油傑很困惑。

  如果到了這個時候還不知道對方是打算給他擦藥，那他就是個傻瓜了。

  可是，為什麼呢？

  藍眼年糕眯起眼睛，面色不善。

  呵，搞什麼？這是想刷小鬼的好感度？

  可根據它的觀察，這個小鬼還是挺機靈的，應該沒那麼好攻略。

  五條老師看出年糕眼神里的不滿，撕開包裝，沉默地把藥水瓶遞到了藍眼年糕面前。

  「……？」

  藍眼年糕猶豫著沒動，但幾秒種後，它還是按捺不住好奇心，湊上去聞了聞藥水。

  「Yue~！」

  它差點當場去世。

  五條老師：「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輔助監督：「……」

  小小夏油傑：「……」

  小小夏油傑：「砂糖獸！」

  妹妹頭小朋友手忙腳亂地搶救起了自家年糕，給眼冒金星的小年糕做心臟按壓，他一按，整個年糕就duangduang的搖晃起來。

  「咪！」

  ——更暈了咪！

  五條老師陰陽怪氣道：「放心拉，數碼寶貝的生命力可是很頑強的，你可別小看它啊，小鬼。來，手，別動。」

  他重新握住小朋友纖細的手腕，開始認認真真地給對方的手肘消毒，最開始的時候，他的動作還顯得有點笨拙，但很快，男人的動作就迅速變得熟練起來。

  一時間，咖啡店裡安靜下來，所有人都注視著五條老師的動作，誰也不敢大聲呼吸。

  五條老師神情專注，做完了消毒工作又親自來給夏油傑塗抹藥水，期間一直能感受到小朋友的手臂肌肉在不停地繃緊又放鬆。

  這個傢伙……小時候原來也是怕疼的啊。

  他勾起嘴角：「還有褲腿，也挽起來。」

  夏油傑驚訝道：「你是怎麼知道的？」

  因為穿的是黑色的褲子，他的膝蓋甚至看不出髒了的痕跡，沒想到這個大哥哥還是發現了。

  五條老師心情不錯地指指自己的眼睛：「無論什麼事情，都是瞞不過老子的眼睛的。」

  奇怪的是，說完這句話，男人臉上的笑意便淡去了一些，似乎是想起了什麼不好的回憶。

  伊地知潔高坐在一旁，心裡有點驚訝。

  五條先生竟然會親自給別人塗藥啊……

  這些年，五條先生的脾氣越來越好了——好吧，起碼跟十幾歲時的五條先生比起來，確實是越來越好了，可即便如此，伊地知潔高也從來沒見對方這麼做過。

  怎麼說呢，反正就是溫和得讓人毛骨悚然，明明前幾天把乙骨君救出來時也不是這樣溫柔體貼的畫風，這個孩子……究竟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呢？

  他不禁再次打量起了這個小朋友的臉，然後越看越覺得眼熟。

  眼熟，這張臉真的好眼熟啊。

  尤其是這樣跟五條先生坐成一排的時候，熟悉的感覺就更強了。

  五條老師放下小鬼的褲腿，「好了。」

  夏油傑很乖地道了聲謝，眼神止不住地暼向五條老師，不明白這個剛出現時還很嚇人的叔叔為什麼態度大變，變成這樣溫柔的樣子。

  難道是偽裝嗎？

  不，他覺得對方是真的很溫柔，起碼在給他上藥的時候，這個叔叔是真的很溫柔很溫柔的。

  他回想起自己之前的行為，忍不住反思起來。

  自己剛剛是不是有點太過分了？說話的語氣很不友好，還衝這個叔叔潑了咖啡……

  藍眼年糕：「……」

  啊？？？

  不會吧，不會吧，不會真的有人被這點伎倆攻略了吧？？？

  五條老師嘴邊的笑容無聲地擴大。

  夏油傑想起了什麼：「對了，叔叔，你——」

  「真失禮啊，老子可不是叔叔。」五條老師打斷他的話，指了指伊地知潔高：「喏，這個才是叔叔。而我嘛，當然是哥哥啦！」

  伊地知潔高：「……」

  你在胡說什麼，我青春正盛，我二十五歲，明明你才是大兩屆的學長，五條先生！

  夏油傑不是很信服地哦了一聲。

  他覺得對方這種氣場強大、嗓音低沉、怎麼看都超有男人味的人應該是「叔叔」而不是「哥哥」，但畢竟對方給他擦藥了，所以他還是決定滿足對方想被人喊哥哥的心愿。

  「那，那我喊你哥哥好了。」

  卻奇怪地隻字不問對方為什麼要用繃帶蒙著眼睛。

  五條老師拍拍他的腦袋，很滿意這聲「哥哥」：「乖。」

  他又惡劣地指了指伊地知潔高：「再跟伊地知叔叔打個招呼吧。」

  小朋友很乖地轉向輔助監督，面對伊地知潔高時，他毫不糾結地喊道：「你好，伊地知叔叔！」

  這個，肯定是叔叔沒錯啦！

  年僅25歲、深信自己只是個「哥哥」的輔助監督：「……」

  敢怒不敢言.JPG店員小姐姐適時地為他們送來了咖啡，面目可憎的學長熱情地招呼道：「這些都是我請的，不要客氣，隨便喝。」

  說著，親手把番茄汁推到了夏油傑小朋友面前。

  某些人不愛喝甜的，以前陪他來甜品店時，要麼是點難喝得要死的紅茶咖啡，要麼就是點一杯番茄汁換換口味，他推測這個年紀的小朋友應該不愛喝咖啡紅茶，就給夏油傑點了份番茄汁。

  夏油傑發現只有自己的飲料是紅色的，於是好奇地看了看別的，五條老師趕緊把「社畜聖水」美式咖啡推到一旁，很嫌棄地對夏油傑說：「這個別喝，是毒藥，給你的數碼寶貝喝。」

  夏油傑：「……」

  砂糖獸：「……」

  伊地知潔高：「……」

  社畜伊地知潔高看了看剩下的兩杯珍珠奶茶，很懂事地把那杯「據說」是給數碼寶貝的美式咖啡拉到了自己面前。

  ——很明顯，桌上只有這杯飲料是他的。

  五條老師假裝惋惜地嘁了一聲，不情不願地把剩下的珍珠奶茶分給了小東西。

  「給，這是你的，年糕醬。」

  砂糖獸冷哼一聲，不爽地扭過了頭，完全不想領情。

  夏油傑喝了一口番茄汁，覺得很好喝，於是戳了戳藍眼年糕：「砂糖獸，嘗嘗吧，味道不錯哎。」

  砂糖獸翻了個巨大的白眼。

  呵，7歲的小鬼就是7歲的小鬼，倒戈的速度可真夠快的！

  雖然這個傢伙是幫這小子擦了藥，但這傢伙也拿自己擦了桌子啊！不知道是不是它的錯覺，它總覺得自己現在一股難聞的咖啡味……

  夏油傑想了想，用砂糖獸的吸管沾了一點奶茶，自己嘗了嘗，確定是甜的之後，他把吸管餵到砂糖獸嘴邊，在它嘴角沾了一下。

  藍眼年糕砸吧砸吧嘴，砸吧砸吧嘴，隨後露出如遭雷劈的表情。

  這、這個味道是——

  妹妹頭小朋友又沾了一點餵給它：「那裡面還有小小的圓圓的東西哦，應該也很好吃，你要不要嘗嘗？感覺也很甜。」

  藍眼年糕：「……」

  藍眼年糕動搖了。

  甜的，其實可以幫它恢復力氣不是嗎？沒準多喝一點它還能有力氣進化呢！

  發現了自家數碼寶貝的動搖，夏油傑再接再厲道：「砂糖獸，壞人的奶茶——不喝白不喝！」

  藍眼年糕猛地跳上桌子，扒著吸管喝了起來。

  甜甜的奶茶和珍珠同時湧進嘴裡，真的是絕妙的享受。

  嚼嚼嚼，嚼嚼嚼，壞人的飲料，嚼嚼嚼，還真挺不錯的！

  夏油傑一臉小大人地摸了摸它的腦門，笑容里竟然還透出一分慈愛。

  真好哄啊，SatoMon！

  五條老師靜靜地把他們的互動盡收眼底，沒有說什麼，在成功安撫了砂糖獸後，夏油傑再次露出嚴肅的表情：「那個，哥哥，你為什麼知道砂糖獸是數碼寶貝，還一點也不驚訝呢？」

  五條老師不疾不徐地回答：「因為我不僅知道它是數碼寶貝，還知道你是咒術師。」

  嗯？

  藍眼年糕一邊嚼嚼嚼，一邊側耳聽了起來。

  「咒術師？」夏油傑面露茫然，「我……我不是那麼厲害的人。」

  男人忍俊不禁。

  「不要被電視劇里的咒術師形象嚇到了，真正的咒術師呢，門檻可沒那麼高，看得見咒靈、能用自己的力量跟咒靈戰鬥就算是咒術師了。小朋友，你在遇見我們之前不就跟一個蛇形咒靈展開了激烈的戰鬥嗎？所以你也是咒術師。」

  夏油傑睜大眼睛，反應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哥哥……你，看得見那條巨蟒嗎？！」

  「當然。當時我正在甜品店前排隊，一擡頭就看見你和那條蛇一起沖了下來。」

  至於他全程尾隨，隨時準備出手幫忙這件事，他就懶得提了。

  「！！！」

  夏油傑激動地站起來，難以置信道：「你——你得見妖怪嗎？路上的那些妖怪，你全都看得見嗎？！」

  「妖怪？啊啊，路上的那些東西不叫妖怪，那是咒靈，是從人類的負面情緒里誕生的怪物。」

  小朋友目瞪口呆。

  這是第一次……有人對他講解外面的那些怪物是什麼。

  這是第一次！！！

  疑似盲人的成熟大哥哥忽然變得閃閃發光，比天上的太陽還耀眼了。

  耀眼的五條老師從容地笑著：「知道什麼是負面情緒麼？悲傷、嫉妒、憤怒、怨恨……這些情緒都被稱為負面情緒，它們在人的內心深處產生，泄露到外界之後就變成了詛咒，而咒靈就是從這些詛咒中誕生的。」

  他用最簡單易懂的話解釋了咒靈，顯然是在這方面很有經驗。

  藍眼年糕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這裡……果然是跟他的「常識」完全一樣的世界。

  夏油傑怔怔地看著五條老師，眼眶慢慢泛紅，五條老師假裝沒有注意到這一點，語氣輕鬆地跟他開了個玩笑：「喏，你有沒有覺得咒靈長得都很醜？」

  「嗯！」

  夏油傑用力點頭。

  「丑就對了，因為它們是人類醜惡內心的具象化，丑才是正常的。」

  夏油傑的眼眶頓時更紅了，激動的情緒顯而易見。

  伊地知潔高意識到，這個孩子應該是從來沒有接觸過其他的咒術師。

  高專偶爾也會發現這樣「落單」多年的咒術師，而向這些新人講述咒術界的常識也是他們這些前輩的職責。

  今天的五條先生，似乎格外敬業啊。

  伊地知潔高不明白五條老師的異常行為是因為什麼，但他一向很有眼力勁，所以也不打擾對方難得的興致，只是默默端起咖啡，開始吸食社畜聖水。

  藍眼年糕看看這個，看看那個，驚了。

  哇，妹妹頭小鬼這是激動到快要哭了嗎？

  它趕緊從奶茶杯上跳下來，好奇地挪到夏油傑的正對面，想要看清這個小朋友哭鼻子的樣子，沒想到的是，它一靠近，就被夏油傑猛地拽進懷裡。

  「嗚哇——」夏油傑激動地死死抱住它：「我還是……我還是第一次看到跟我一樣的人，大哥哥，謝謝你，謝謝你找我說話！這一趟旅行，能遇到你就很棒了！」

  他已經原諒了大哥哥之前所有的過分行為！

  快要窒息了的砂糖獸：「咪，咪！！！」

  眼珠子，眼珠子又要擠出來了！！！

  五條老師看著他心情激動的樣子，面前的小臉跟某個十五歲的黑髮少年慢慢重疊，他的心微微揪緊，語氣和神情卻更加平和。

  「你至今為止從來沒見過其他咒術師，只是因為你住的地方太鄉下了，等你長大來到大城市，就會見到很多很多同類哦。」

  他笑了笑。

  「比如，我。」

  夏油傑哽咽著瘋狂點頭：「嗯……嗯！！！」

  藍眼年糕：「……」

  要說妹妹頭小鬼遇上的第一個同類，那也是他才對吧？

  刷夠好感度的五條老師露出狡黠的笑容，趁虛而入：「對了，小朋友，我還沒問過你是從哪裡來的呢？」

  徹底放下防備的小朋友有問必答：「從——天上的門裡！」

  更多就不能說了，因為事關神明貓貓！

  「哦~天上的門裡啊？那你今年多大啦？」

  「七歲！」

  「叫什麼名字呀？」

  「夏油傑！」

  「哦哦，夏~油~傑~啊，真是好特別的名字。」

  伊地知潔高猛地噴出了嘴裡的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