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鴻影還鄉

2024-09-15 00:10:51 作者: 於禮

  第98章 鴻影還鄉

  周娘子還是答應了她們,冷著一張臉道別後就扯著茉莉往周家村走。

  此時天色已經黑沉著壓下來了,茉莉忙不疊地在踉蹌中將燈籠支起來,又把蠟燭點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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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颳的很大,茉莉在麥穗擁擠的小路中必須用手捂住燈籠,以防被吹跑了,她眯著眼睛跟在周娘子身後,將聲音壓在風中輕輕地問:「周娘子,你生氣了嗎?」

  「氣什麼?」

  「你本來不想去胡婆婆家的,是因為我饞肉了你才去的嗎?」

  茉莉是被自己的爹娘帶到早市上賣出去的,她在以前只舔過碗裡的葷油,被周娘子買去後才吃到肉。

  可是周娘子不好肉,還要供奉著鬼差陰公們,她們只是偶爾才會點兩口肉嘗嘗味。

  是她太饞了。

  周娘子看茉莉瑟縮著身子將白燈籠捂好,又輕悄地問她生沒生氣,她這才嘆著氣將茉莉摟進懷裡,對她說:「沒有,周娘子是不會對自己的童子生氣的,這事也怪不到你頭上。」

  她因常年燃著線香,身上都浸入了味,茉莉在周娘子懷中覺得溫暖極了。

  「我們快些回去吧,這兩天的天不好,胡家的婚事又趕在了這個時候,左右與我們沒啥關係,就當是鄰居間的尋常走動吧。」

  周娘子還想對她說些什麼,動了動嘴卻沒出聲,只是輕柔地撫摸著她的頭,眼中似有掙扎。

  「等都過去了,就好了。」

  在周娘子的一聲呢喃中,兩人撐著一桿白燈籠走進夜色。

  周生推開家門的時候正巧就見到了她們兩個回家,年長的女人率先進了門,小小的丫頭在門外利索地將蠟燭吹滅取了出來,又將燈籠疊好,聽到聲響望過來時還有著驚訝。

  也是,他離開山里之後已經很久沒有回來過了,估計這丫頭不知道對面其實也是正經住著一戶人家吧。

  不過······

  周生打量了一眼小丫頭穿的衣服,笑著說:「丫頭,你是周山的女兒嗎?今年多大了?」

  周山、周生,名字聽著像,倒也還真有點血緣關係。

  這個村子叫周家村,不知往上要數幾代,反正名字定下來的時候,村裡的人都能七拐八拐的攀上親戚。

  周山比他大,但是周生離開山里卻更早。他剛回來不久,一直在打掃著屋裡,還沒去認識的人家裡做客敘舊。眼下總算是收出來今晚能睡覺的地方了,可天也都黑了,他本來是只打算站在門口吹吹風,見到了對面周山的孩子少不得要聊上幾句。

  「什麼周山,我是周娘子的童子,拜了鬼差陰公正兒八經認了親的,別來胡亂攀親戚!」茉莉早前被自家的爹娘反悔想要她回去嫁人,是周娘子救了她,在各路鬼差陰公面前過了明路成為童子。

  茉莉橫眉怒指又道:「你是哪裡人,怎麼會住進這裡的?」

  周生聽著茉莉說的那些話,眉間皺的起了幾道褶子,「你這娃,說什麼鬼差陰公的,那些都是假的。」

  他出山的時候小,在山下省城裡正兒八經地讀過幾年書,後來又有機遇在國外也闖過一段時間。這一次回山里也是因為工作上出了點差錯,打算回來躲躲風頭。他是好幾年沒回來了,但是也沒想到怎麼村裡的女娃還講究這些封建迷信。

  要不得,要不得。

  他又問茉莉:「丫頭,我問你,你讀過書沒啊?村里沒有個學校啥的嗎?」

  讀書?學校?

  這些對於茉莉來說是從未聽過的詞,她嘟著嘴已經認定面前這個青年不是什麼好人了,不願同他多說話,一扭頭將大門關好落上鎖跑了。

  周生見了也是一陣無奈,看天色實在是太晚了,就算想上門勸周山讓孩子去讀個書也不是時候,他只好搖著頭嘆著氣回到自己的家中。

  窗外的風聲一夜未停,院前中的樹枝丫伸到窗子附近,樹葉拍打著窗戶,吵得人睡不安穩。

  周生睜開眼時天才微微亮,村裡的公雞都還沒打鳴,他收拾好後坐在炕上想著家裡還缺什麼。他在村里得待上一段時間,家裡的東西大多都破破爛爛的,就算不全換上新的,至少得有點米麵好充飢。村裡的路雖然沒啥變化,但是有些人家已經換了面孔,還得是找找以前認識的人幫忙帶個路。

  他以前和周山就關係好,兩家又住對門,找他打聽最合適不過了,瞧著昨晚見到的女人和孩子,那應該就是周山的媳婦和女兒,當年周山結婚的時候他不知道,現在看著了又要過去串門可不得那點東西過去。他下地轉悠了一圈,從自己帶回來的行李中之翻出來幾包舶來品,都是擦臉的,這個用來送禮正合適。

  等天見光亮了,村里活動的聲音多起來後,他捧著那些瓶瓶罐罐敲響了對門周山家。

  來開門的還是昨晚見到的那個小丫頭,她看著瘦小卻有一頭黑亮的長髮,編成麻花辮垂在胸前,她也不說話,就躲在門後盯著他。

  被她這漂亮的大眼睛盯著看,周生先笑了起來,「小丫頭,你爹呢?我來找周山。」

  估摸著是昨晚問過了大人,這丫頭也不攔著了,將門徹底打開讓他進去,只是還是不說話,沉默地走在前面。

  周生跟著她走進屋裡,雖說天剛見亮,但是周山家裡黑的不像話,鼻尖嗅著線香的味道一路來到了堂屋。他自詡也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可屋裡的擺設還是讓他吃驚。

  正對著門的白漆漆牆面上掛著幾副惡鬼夜叉圖,牆前擺著一張長長的桌案,上面也有著幾座類似的泥偶,它們上了顏色艷麗的彩漆後更顯悚然,香爐上燃著三根線香,香灰落滿桌案。

  昨晚瞧見的那個女人側著身子跪坐在地上燒著黃紙,穿的是和女娃一樣的白衣黑褲,周生在煙霧繚繞的堂屋裡一時分不清那女人的白膚黑髮與白衣黑褲的邊界。

  他看了眼還是不說話的丫頭,又看了眼跪坐燒紙的女人,清了清嗓子說:「你可是周山的媳婦?」

  那女人眼珠動了一下,緩緩地轉到了周生的身上,然後臉也跟著動了,轉到了他的方向,一道斜長的疤痕從額頭一路劃到臉頰,像是一條模樣猙獰的蜈蚣。

  「周山死了,現在我是周娘子。」

  她的嗓音輕柔又尖細,說的話卻只余涼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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