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章 森之城（十三）

  第280章 森之城（十三）

  散兵感覺自己醒了過來。

  嘈雜的聲音從房間中傳來，先是一個清亮的男聲在嚷嚷著：「什麼，難道這不是我的戰鬥成果嗎？你們居然想要截胡？」

  

  然後是一個無奈的女聲在說：「這可不行，薩米基爾，我們可是聯手布的局。」

  最後是一個溫柔的聲音說：「既然我們沒有辦法達成一致，那要不要我們聽聽他的意見？」

  好吵，吵死了，你們都是笨蛋嗎！？

  散兵感覺耳邊好吵，反應了幾秒他才意識到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麼，他所依賴的正機之神被人拆成了零件，他的神之心被人奪走，甚至他本人都成為了階下囚。

  真是虛偽，他們居然想要詢問他這個戰利品的意見？

  散兵奮力睜開眼，一睜眼就看到坐在他床邊的青年。

  披著淺藍色長髮，有著金橙色眼眸的青年看到他醒來，興高采烈的一巴掌拍在他的枕頭邊，對他說：「你醒了？手術很成功，你已經是一個完整的女孩子了。」

  散兵覺得自己還沒有從夢裡醒過來，人不能，至少不可以，他並不是很想要成為女孩。

  「好了，薩米基爾，不要嚇唬他了。」坐在椅子上的女子語氣中帶著輕盈的笑意。

  「你看他都嚇壞了。」

  散兵覺得剛剛受到的驚嚇完全比不上現在他受到的驚嚇，那張帶著笑的與巴爾澤布足足九成相似的臉讓他心中一瞬間想起了無數不好的回憶，散兵的毛都炸了起來。

  「巴爾澤布？你怎麼在這裡？我告訴你，我是絕對不會再回到借景之館的！」

  「還是說，難道你覺得你現在還有資格來約束我？」

  散兵臉色難看的下意識向被子裡縮了縮，又色厲內荏的把被子向下扯扯假裝自己沒有嚇了一跳。

  「看吧，我就說他絕對會對你這張臉有過激的感覺。」凱米亞聳聳肩，伸手把散兵的眼給蓋上了。

  「乖乖散兵不怕，怪阿姨很快就走了。」

  散兵的腦門上蹦出一個井號：「你想要找死嗎？把手拿開！」

  但散兵實在是太虛弱了，連揮手的動作都做不到，更別提把凱米亞的手拍下去。

  更何況散兵內心也不是很想要把他的手拿開。

  「你認錯人了，我是巴爾，不是巴爾澤布，從親緣關係來講，我是你的大姨。」

  雷電真嘆了一口氣，都是影幹的好事，為了不讓自己的好外甥陷入更加焦慮的情緒中，她特意沒有讓影進來，可就算如此，散兵也在弓著背向外哈氣，活像一隻炸了毛的貓。

  「你可以喊我雷電真，我是稻妻的前一任雷神，對了，關於影對你做出的過分的事，我應該代她向你道歉。」

  「呵，收起你假惺惺的道歉，我不需要這個。」散兵冷著臉掙扎著從床上爬起來靠在床背上，身上白色的病號服讓他看起來有一種張牙舞爪的脆弱感。

  真是可笑，他被關在借景之館中時，他冒著大雨向鳴神島求救時，他在野地里流浪時都沒有人對他道歉，現在他手無縛雞之力躺在病床上時倒是感覺到對他的歉意了？

  如果他現在就因這個陌生神明的一句話就選擇原諒，那他這麼多年的經歷難道只是一場娛神的醜劇嗎？

  「沒有人打算把你送回稻妻的秘境中去，散兵，冷靜一點。」凱米亞看到散兵的神色不對，貼心的打斷了散兵的怒火。

  「我們在討論你的歸屬問題，要知道現在冰神已經宣布退出這場爭奪了。」凱米亞對著散兵眨眨眼，「別問，問就是她理虧。」

  「現在我們三個都想要讓你跟著我們回去，你有什麼想法嗎？」

  門嘎吱一聲推開了，一個帶著小綠帽子的腦袋從門外探進來。

  「欸嘿，希望我沒有來晚，這種好事怎麼能沒有我呢？」

  吟遊詩人模樣的神明推開門走進房間，腳步輕盈帶起一陣有著隱約塞西莉亞花味道的風息。

  「一聽到須彌有好玩的事，我就立刻趕過來了，這可是罕見的神明聚會，怎麼能沒有我呢？」

  溫迪輕笑一聲：「小朋友，有沒有考慮過和我走啊，我可以在酒館裡賣唱養你。」

  「要不要考慮一下，這可是偉大的巴巴托斯大人的承諾。」

  「……」散兵過去曾經想像過自己創造者應該是什麼樣的形象，祂應該溫柔包容堅定又足夠強大能庇護自己的眷屬，而不是一個被女士掏了心的在酒館裡徹夜飲酒的吟遊詩人。

  散兵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已故同伴的調查報告，上面顯示風神一周內足足有六天都在徹夜飲酒，只有一天會去賣唱賺點生活費。

  散兵知道自己沒有選擇的餘地，可在心裡仍然把溫迪pass掉了。

  他是不會跟一個酒蒙子走的！

  滴酒不沾擅長做家務做飯的賢惠人偶憤憤不平的在心裡想。

  蒙德的風神一看就不可靠，尤其是自己還參與過搶奪他的神之心，他更不能去蒙德了。

  凱米亞一臉嫌棄的看著溫迪：「你來湊什麼熱鬧，你來晚了，這裡已經沒有你的位置了。」

  溫迪一臉震驚又委屈：「凱米亞你怎麼能這樣，我大老遠的跑過來，你連一杯酒都不請我，這也太過分了吧。」

  「以茶代酒，快喝。」凱米亞給溫迪倒了一杯茶，溫迪嘿嘿一笑，自覺的找了個凳子坐下來喝茶看戲。

  「總之，我們三個想要帶走你的人都在這裡了，哦，對了，你現在精神狀態還好嗎，巴爾澤布在門外，她有幾句話想要和你說。」

  凱米亞溫和又耐心的對散兵說：「你拒絕也可以，你有這個權力。」

  散兵惡狠狠的盯著門口，高聲喊了一聲，一把揪開被子想要下床。

  「我為什麼要拒絕？我不在乎她，我一點都不想要知道她想和我說什麼。」

  散兵的聲音因為過於激動而顯得有些尖利：「我怕她？可笑，我已經不在乎她了，一點也不。」

  散兵踉蹌著想要爬下床去開門，可是腿一軟身體向床下摔去。

  就在散兵下意識閉上眼準備結結實實摔一跤時，凱米亞伸出手臂撈起他。

  「你看起來很激動，看來你還是很在意巴爾澤布的嘛。」凱米亞仗著散兵身體虛弱揉亂了他的一頭短髮。

  「哎呀，說出來也沒人會笑話你，過度的嘴硬只會讓自己顯得無助哦。」

  「來，和我學學，說——你看，散兵趴在我懷裡這幅柔弱的樣子真可愛。」

  散兵敏感的意識到凱米亞在說真話，他下意識想要掙扎，可是凱米亞用不容反抗的力道禁錮住了他的行動。

  「你快放開我！」凱米亞的話讓散兵腦子裡一時想不出什麼話來反駁他，正在他張口想要說什麼的時候，凱米亞忽然擡高了聲音。

  「巴爾澤布，你可以進來了。」

  「你——」

  散兵被凱米亞麻利的重新塞進被窩，等倒栽蔥的散兵把自己從被窩裡拔出來時，巴爾澤布已經迫不及待的推門進來了。

  裹著被子跪坐在床上的散兵頓時和剛剛進門的雷電影面面相覷。

  無數話語從散兵的心頭划過，他應該想要質問巴爾澤布為什麼放棄了他卻不銷毀他，為什麼那麼重要的神之心卻輕易地給了那個粉毛狐貍宮司，可散兵卻覺得沒意思極了。

  他想要得到一個什麼樣的回答？散兵捫心自問，恐怕雷電影的回答無論如何都不會讓他滿意。

  「巴爾澤布，我現在成了這幅樣子，你有什麼想要說的嗎？」

  散兵平靜的問：「或者說，我這幅樣子，您還滿意嗎？」

  散兵的肩頭包裹的白色的紗布從略大的病號服中露出來，他背後那些可怕的導管斷裂後留下來的撕裂傷並不容易治療，散兵看著巴爾澤布，眼裡既有失望又有譏諷。

  「還是說，你希望我不存在在這個世界上呢？這樣稻妻的執政高貴的雷神巴爾澤布就不會有污點了，不會有人知道那個被放棄的廢物被扔到借景之館中，哪怕茍且活著也是雷霆的威光的那一點點小小的高高在上的憐憫。」

  「……夠了！」巴爾澤布下意識提高了聲音，她從沒想過自己創造的人偶會這樣看待自己，把自己看做是一個廢物，一個徹徹底底的失敗品。

  「那您又是什麼意思呢？御建鳴神主尊大御所大人。」

  散兵一口氣把雷□□號說完，隨後心裡又對自己起了厭惡之情，覺得自己不該記得這種東西。

  「我……」雷電影感受到雷電真如芒在刺的目光，自己的姐姐好像在說，你要的不解釋清楚你就完蛋了。

  雷電影的目光更加冰冷了，身上的威壓讓這一方空間都不穩定起來，紫色的雷電在房間角落划過，帶起一陣陣空間的漣漪。

  凱米亞見狀連忙大聲咳嗽一聲提醒雷電影。

  「啊，抱歉，我太激動了。」雷電影剛剛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傻事，她差點毀了這個凱米亞製造出來的獨立的空間。

  「我欠你一聲抱歉……」雷電影這句話說出口自己便鬆了一口氣，揪住了線頭毛線就容易脫落了。

  「當初創造你時，我以為姐姐陣亡在坎瑞亞，身邊的摯友們也死傷殆盡，我的身邊只有神子一人，那時她還小，到頭來是我這個什麼都不懂的影武者被迫匆忙執掌稻妻。」

  影的回憶落在那很就之前，那是她最絕望最無助的時候，她的親朋好友均戰死沙場，只留她一個人孤零零的面對那一座座甚至連屍體都沒有的墳冢。

  「我用能找到的最優秀的材料製造了你，本以為你會可以代替我去守護稻妻，那樣我就可以到一心淨土去冥想，忘記世俗的一切痛苦。」

  雷電影感受到姐姐在擔心的拉著她的手。

  「很抱歉，但我必須要承認，當你流下眼淚時我感受到了失望，我想要一個無心無情的執行者，這樣他就可以不會受到世界的傷害，但是你流下了眼淚，和雷電將軍相比你可能更像是一個真正的人。」

  散兵沉默的抱住被子，他不知道該說什麼，他誕生之時便沒有任何人的期待，所以後面遭受的種種苦難似乎也是理所應當。

  「我很抱歉的是當時對你的處理措施，我不該把你放到借景之館，如果換成更成熟一些的我，或許我會直接把誕生意識的你送到鳴神大社，又或許會在你尚未誕生意識之初便停止鑄造你的身體。」

  雷電影深深呼出一口氣，把話說出來後她感覺自己心裡舒服了很多。

  「我不會原諒你的，我的經歷，我受到的一切苦難，這些都不會允許我原諒你。」

  散兵下意識想到了那些踏鞴砂的工匠和他的摯友，但一想到他的摯友背叛了他，散兵的心就又硬了起來。

  「我並不奢望你的原諒，事實上，你的原諒與否對我來說並不重要。」雷電影感受到自己腰被雷電真狠狠擰了一下，雷電影的眉毛狠狠一挑，忍住了親姐姐對自己的愛的教導。

  「但是我的想法我認為你有必要知道，那個時間的我並不成熟，我的處理方式也有錯誤，但是時間倒流，那樣處境的我還是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凱米亞捂住自己的臉，他終於明白散兵那種執拗的脾氣是來源於誰了，合著都是雷電影遺傳給他的啊！

  雷電影劃開空間離開了，雷電真也無心留在這裡，苦笑一聲：「果然那個笨蛋就是不會說話，難道她的腦子是從石頭裡蹦出來的嗎？」

  一個兩個都這樣，真是氣死她了。

  雷電真打算離開這裡，凱米亞連忙提醒雷電真：「你別忘了穿你的義體啊，不然會被人發現的！」

  雷電真的身體頓了一下，在大慈樹王幸災樂禍的表情中咬牙切齒的從自己的空間裡掏出了紫色小狐貍的義體。

  紫色的小狐貍輕盈的跳到散兵的身旁，毛茸茸的大尾巴在散兵的脖子旁蹭了蹭。

  「我的好外甥，記得等我回來哦——」

  紫毛的狐貍迫不及待的順著空間裂縫鑽走了，房間裡最具競爭力兩個人在大眼瞪小眼。

  「啊，走了呢。」大慈樹王感嘆到。

  「啊，走了呢。」凱米亞也跟著感嘆。

  「……他們真是雷厲風行。」大慈樹王尚未意識到凱米亞的本質，又開口說了一句。

  「他們真是雷厲風行。」凱米亞自然的重複大慈樹王的話。

  「你是複讀機嗎？」

  「欸嘿。」

  大慈樹王竟然一時分不清到底是誰在欸嘿了。

  作者有話要說：

  本來想要寫散兵和雷電影互相原諒，但我的筆果然有自己的想法……

  果然是散兵個人性格太強烈了啊！完全想不到散兵說軟話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