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chapter46

  第46章 chapter46

  兩個人在廚房裡又說了一會兒話, 沈泊嵐不好離開正廳太久，見溫茗一碗雪蛤羹下了肚，人卻靠在料理台上沒打算挪窩, 知道她不願意回去，就說了聲「你要是餓就再喝一碗」, 拍了拍手和她又說了幾句話，便獨自離開了。

  

  溫茗見她走了, 也放下了手裡的羹碗，嘆了口氣，和門口的傭人交代了幾句，便穿過廚房朝遠離正廳的玻璃花房走了。

  從前溫老太太還在的時候, 很喜歡擺弄這些花花草草, 偌大的玻璃花房裡爭奇鬥豔，一年四季常開不敗，稀有的品類也不少。後來老太太人走了，這花房卻沒有被擱置下來, 老爺子雇了對種植頗有心得的花匠繼續照看著，也維持著原來的樣子。溫茗在花房一處背陰的角落坐下，撐著下巴對著一株長勢喜人的蘭草發了呆。

  思緒才從眼前的蘭草想到屈原的離騷，門口就傳來了「吱呀」一聲, 接著便響起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

  溫茗坐的地方太偏, 那人進來後並沒有看到她，只一路走走停停的，嘴裡還嘟囔著「到底掉到哪裡去了」之類的話，聲音很低, 但溫茗還是聽出了對方的身份，想了想, 從長椅上站了起來。

  「瑩瑩？」

  溫瑩這才發現花房裡原來還有一個人，雖然溫茗出現的方式已經算是溫和了，但還是嚇了一跳，「啊」了一聲猛地向後退了一步：「你怎麼在這兒？」

  當然是來躲清淨的了。倒是她，怎麼會來這種地方？溫茗看她之前彎著腰像是在找什麼東西，環顧了一下四周：「你在找什麼？」

  「不用你……」溫瑩下意識地就想拒絕，但話說到一半，又停住了，話鋒一轉悶悶地回答道：「一條手機鏈，阿守送我的。你看到過嗎？」

  阿守……溫茗反應了一會兒才想起來這個名字好像是上次她回老宅時聽三叔說起的那個溫瑩的早戀對象，沒想到她還真的挺喜歡的，過去這麼久了還念念不忘的。

  「你們還在一起？」

  溫瑩聽到這兒卻突然充滿怨念地瞪了她一眼，冷哼了一聲，說道：「你以為你出了餿主意讓我爸媽把我轉去郾郊的學校就能拆散我們嗎？我都說了我和阿守是真愛！距離根本打敗不了真愛，他不會放棄的！」

  這話說的就好像她是什麼蓄意拆散牛郎織女的惡毒王母一樣，溫茗被她逗笑了，靠在一旁的桌上朝她歪了歪頭：「誰要拆散你們了，只是希望你大好的年紀不要荒廢學習而已。」

  「不荒廢又能怎麼樣……我早晚是要被送出去嫁人的，又不像你……」溫瑩說到這兒擡頭看了她一眼，語氣有些發酸，「你倒是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想和誰談戀愛就能和誰談戀愛，家裡沒一個反對的。站著說話不腰疼，以為誰都和你一樣好命嗎？」

  溫茗默然了幾秒，才復而開口道：「有沒有可能，他們不反對，不是因為我命好，只是因為對方足夠優秀？你沒聽你媽還說怕我勾不住他嗎？」

  「你長得好看又厲害，當然能……」溫瑩原本語氣還是很沖的，但說到一半忽然意識到自己家這話好像是在夸溫茗，便立刻止住了，噎了一下又瞪了她一眼，說道：「反正你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別隨便插手我的事。」

  「要不是上次三叔三嬸一直拉著我不讓我走，你以為我願意摻和你們家那點破事？」溫茗看了她一眼，語氣有些好笑：「倒是你家，一有點什麼事非要鬧到老爺子面前給別人添麻煩，不能關起門來自己解決？」

  溫瑩被她懟的沒話說，吃癟地瞪著她半晌，才從牙縫裡吐出半句話：「你以為我不羨慕嗎……」

  「什麼？」溫茗很少能從溫瑩嘴裡聽到不是抱怨和充滿攻擊性的話，一時間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溫瑩卻腳下一滑，直接在花房的地面上跪下來了，一面探頭去看花架底下的縫隙，一面背對著溫茗說道：「我說你以為我不羨慕你嗎？別整天拿出那副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樣子，看著就煩。」

  溫茗笑了一聲，俯下身子幫她一起找起來，「我有什麼值得羨慕的？」

  「二伯父二伯母從來不對你的事情指手畫腳，做什麼都憑著你的心意……什麼都支持你。」溫瑩越說聲音越低，背著她擡手抹了抹臉，看不見她的神情，「而且他們都是體面人，哪像我爸媽……走到哪裡都讓人看笑話……」

  四處翻找的纖長手指一頓。溫茗側過頭去看她：「你是這麼覺得的？」

  「不然呢？」溫瑩還是背對著她，站起身拍了拍膝蓋上的土，換了位置繼續找：「偏偏你做什麼都做得好，害得我每天都被我爸媽罵這也比不上你，那也比不上你。煩死了。我要是有二伯父二伯母那樣的爸媽，沒準比你好多了。」

  其實她的話還是充滿了怨氣的，卻不再刺耳，反而多了幾分抱怨，溫茗停下了翻找，蹲在地上眼神有些放空：「他們也沒有支持我，只是對我提出很高的標準，然後什麼都不教、什麼都不管，就讓我達到罷了。」

  溫瑩回頭看了她一眼：「聽不懂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好比你爸媽突然告訴你明天造出一顆衛星來要上天用，但是卻不告訴你造衛星的圖紙在哪裡、材料在哪裡，也沒人幫你，什麼都要自己去摸索。如果明天沒造出來，會挨打，如果明天造了一個不夠好的，也會被罵。所有衛星上不了天導致的後果，無論你能不能承擔得起，都要你自己負責、自己承擔。」溫茗探手摸到一個發亮的東西，拿到眼前看了看，繼續說道：「我以前過得就是這樣的生活。所以，我挨得打罵可能比你還多。」

  溫瑩破天荒地沒有和她說一句懟一句，而是沉默了一會兒，才幹巴巴地說道：「是嗎？」

  「是啊。」溫茗也從地上站起了身，擡手將那條發亮的東西擦了擦塞進溫瑩手裡，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好像在說別人的事：「就好比，像今天這種場面，我雖然只是一個小輩，不也一直都是自己一個人應付嗎？」

  溫瑩愣愣地盯著自己手上那條被她找到的手機鏈，憋出一句話來：「你不是還有爺爺給你撐腰……」

  「你以為我一出生爺爺就喜歡我？」溫茗看了她一眼，將衣服上的褶皺一一撫平，笑了一聲，「我是所有小輩里最聽他話的人，也是唯一一個任何時候都不會忤逆他的人，不是嗎？」

  溫茗說完，擡手看了眼腕上的藍氣球，擡腿往玻璃花房外走去，「這個時間爺爺差不多醒了，去吃飯吧。既然是很重要的東西，就收好不要再弄丟了。」

  溫瑩「哦」了一聲，擡手將那條手機鏈塞進兜里，看了一眼溫茗的背影，咳嗽了一聲別彆扭扭地跟上去：「那你喜歡那個沈家大公子嗎？」

  溫茗瞥了她一眼：「幹嘛？」

  「不幹嘛，我就是覺得你好像也沒多喜歡他。」溫瑩一邊走，一邊念叨著：「不過他們都說他家世好，長得也帥，很適合聯姻的，那你為什麼不喜歡他？」

  「我什麼時候說我不喜歡他了？」溫茗被少女的二極體思維逗笑了。

  溫瑩聽出她是在逗自己，一鼓腮瞪了她一眼，叫道：「那如果爺爺、大伯、大伯母、二伯、二伯父他們都叫你嫁給他，你嫁不嫁？」

  她還真是滿腦子都是嫁人。溫茗看了她一眼，動了動唇，有什麼堵在嘴邊呼之欲出，想來她也不過還是十七八歲少女懷春的年紀，頓了頓終究又將話咽回了肚子，擡手拍了她的後腦勺一下：「都說了叫你好好學習，別一天淨瞎操心別人的事。」

  溫瑩吃痛地「嗷」了一聲，也沒給她好臉色，剛擡頭瞪了她一眼，後腦勺又被猛地按了一下，也不知溫斯延是從哪鑽出來的，突然就加入了兩人的隊伍。

  「吃飯了，你們倆在這兒密謀什麼呢？」

  「我和她能密謀什麼，你們都有病吧！」溫瑩被他推了個踉蹌，回頭又瞪了溫斯延一眼，哼了一聲幾步就跑遠了。

  溫斯延也不惱，目送那小丫頭兔子似的三兩步消失在曲折的小路盡頭，又回過頭來看溫茗：「她說咱們倆有病。」

  溫茗看了他一眼，十天半個月沒見，她這白白長了一張驚才絕艷皮囊的二堂哥也清減了不少，便眯了眯眼睛，淡定地反問道：「難道你沒有嗎？」

  「嘿？！」溫斯延頓時就破功了，身上再沒有一點溫氏二公子的矜貴氣質，忿忿地嘮叨道：「沒大沒小的，怎麼和你哥說話呢。給你發消息也不回，新聞上那男的到底是不是沈舒臨啊？」

  溫茗被他們一個兩個問的頭大，心中的不耐煩更盛：「剛才客廳里你沒聽見嗎？是他又怎麼了？」

  「不怎麼，最近和妹夫有點小生意要談，所以問問你，要真是妹夫，我就給他放點水。」溫斯延一邊說，一邊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怎麼樣，你哥我是不是很夠意思？」

  溫茗卻一點都不領情：「八字還沒一撇呢，瞎叫什么妹夫。而且以沈舒臨的實力也不需要你放水，小心弄巧成拙做成虧本買賣被老爺子打斷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