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48章
2024-09-14 23:46:07
作者: 花里尋歡
第48章 第48章
第48章
「公子快看, 大公子回來了。」
歲和的話讓謝逢從突如其來的不適中回過了神。他眉頭微擰地放下手中的狼毫筆,擡眼朝半開著的竹窗外看去。
竹窗外有一男一女兩個人,正一坐一站地從院外進來。
男人二十六七歲, 長相俊美,面容削瘦, 穿著件藏藍色布袍,坐在謝逢之前坐過的輪椅上, 表情看起來有些苦澀。
推著他的女人瞧著和他差不多的年紀,雪膚烏髮,身著一襲在山裡難得一見的艷麗紅裙,臉上蒙著輕紗, 只露出漂亮的眉眼, 看不清具體長相。
兩人散步回來,像是在聊天。
「公子,大公子和這位梅四當家到底是什麼關係啊?為什麼大公子不肯聽你的話,卻肯聽她的話?」歲和看著這一幕, 心裡貓抓似的癢。他忍了好一會兒,還是沒忍住小聲問道,「還有這位梅四當家,馮嬸說她特別不喜歡出門, 我們來這麼久都沒怎麼見過她。可怎麼大公子一來, 她就日日往咱們這兒跑,還主動照顧起了大公子……公子,他倆該不會是,咳咳, 那個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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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經好奇了好些天,快把自己好奇死了。偏偏謝逢看倒霉堂兄不爽, 總是一副懶得多說的樣子,他想問也不敢問。
「想知道?」謝逢聽見這話,回神瞥了歲和一眼。
歲和眼睛一亮,連連點頭。
謝逢扯唇:「自己去問。」
歲和:「……我可不敢,公子你就行行好,悄悄告訴我,我保證不說出去,也不告訴老爺!」
他滿臉討好地沖他拱手的樣子,讓謝逢想起了同樣喜歡對他做這個動作的蕭喜喜。他微頓片刻,到底是神色懶懶地破例回了他一句:「他們倆多年前確實曾有過婚約。」
「婚約?」歲和聽得愣了一下,「可是大公子在迎娶陳氏娘子之前,不是只跟魯國公府雲家訂過親嗎?」
他神色詫異地說完,仔細回想了一下,「我記得與大公子定親的那位雲大姑娘是個大才女,大美人,可惜紅顏薄命,在一次回老家探親的途中遭遇山匪,不幸被害。當時大公子還不顧老爺他們的反對,為她守了三年妻孝……等等,難道這位梅四當家就是當年的雲大姑娘?她沒死?!」
想起那日他帶著謝朝回山,意外撞見這位難得出來走動的四當家時,她大為失態的樣子,謝逢神色淡然地「嗯」了一聲。
世事無常,他也沒想到杏花寨這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四當家梅氏,會是謝朝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未婚妻,魯國公府雲家那位早已死去多年的大姑娘雲舒宜。
「可雲大姑娘既然沒死,她為什麼要隱姓埋名地留在這山溝溝里不回家呢?」歲和從驚詫中回過神,「她家人要是知道她還活著,那得多高興啊!」
「沒人會高興。魯國公為人迂腐刻板,若是知道女兒曾委身於山匪,只會一根白綾勒死她。」謝逢說到這,語氣中透出幾分譏諷,「至於魯國公夫人,那不是她的親娘。」
雲舒宜的親娘是平寧侯府梅家的女兒。十多年前,平寧侯府因謀逆之罪被抄家滅族,雲舒宜的母親雖然因是外嫁女逃過了一劫,可也因此失了丈夫的寵愛,沒多久就鬱鬱而終。雲舒宜的父親魯國公很快再娶,雲舒宜成了娘不在爹不疼的孩子,在家裡處境尷尬。
這種情況下,她即便回去了也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何況雲舒宜當年會落入那伙匪寇手裡,也不見得真是意外。
歲和也反應過來了:「也是……唉,這位雲姑娘的命途可真是坎坷。要是當初沒有出事,她和大公子肯定會過得很好。她這麼在意大公子,肯定也不會在大公子出事後,像陳家那個女人一樣,狠心地棄大公子而去。」
雲舒宜「死」後第四年,謝朝為擔起家族重任,在家中長輩的安排下娶了陳氏女為妻。可他和陳氏女性格不合,夫妻關係並不十分和睦。所以謝朝一出事,陳氏女就與他大吵一架,和離歸家了。
兩人唯一的孩子也在此間意外溺亡,這件事徹底擊垮了謝朝的心神。
酒醒後看見雲舒宜,發現她竟還活著後,謝朝死去的心終於恢復了一點生機。
但也只是一點。
雲舒宜是他年少時的心動,也是他此生唯一愛戀過的女子,可他們分別數年,經歷太多,都早已不是過去的樣子了。
謝朝不想醒來面對自己殘疾的雙腿和心頭那一道道無法癒合的傷疤,所以他只清醒了一日,就又放任自己陷入了頹喪。
然後他就被雲舒宜一腦袋按進水裡,差點活活嗆死。
謝朝:「……」
謝朝:「??????」
他難以置信之餘,懷疑雲舒宜是別人冒充的。因為雲舒宜溫婉端莊,性格柔和,是再淑女不過的人,她不可能對他做出這麼兇殘的事!
對此雲舒宜只是摘下面紗,露出自己右臉上的疤痕,一臉淡然地說這是她困於匪寨時,為了減少被那些畜生糟蹋的次數,自己拿刀劃的。
「那時候我每天都很想去死,可我不甘心,不甘心自己明明什麼都沒有做錯,卻要遭受這樣非人的折磨,所以我咬牙熬了過來。我一個柔弱女子尚且能做到,你一個七尺男兒有什麼做不到的?」她重新戴好面紗,拿出帕子輕柔地給他擦臉,「乖,別叫我看不起你,也別叫我一想起來就後悔,自己當年怎麼會看上一個廢物。」
謝朝:「……」
謝朝被性情大變的雲舒宜刺激得終於肯振作起來——主要是不振作不行,這姑娘如今兇殘得很,但凡他又露出頹喪之色,她就會用行動「提醒」他打起精神來。
比如剛才,他不過是想到自己是個廢人,連起身都做不到,情緒低落了一會兒,就被她險些從山坡上推下去。
謝朝驚回神後有點想哭。
他發現雲舒宜身上有種平靜的瘋感,這種瘋感讓他不適,可因著她的遭遇,他又心疼難受,生不起氣。
最終,他只能含淚向自家堂弟求救:「遇之,我回來了,你出來推我一下,梅姑娘照顧了我一下午,為兄不好再勞煩她推我進屋……」
聽見這話的謝逢眼皮一掀,非常沒有兄弟愛地擡手關上了竹窗:「四當家自便。」
他正好懶得搭理這蠢蛋堂兄,有人願意接手,甚好。
謝朝:「……」
謝朝深深地鬱悶了。倒是雲舒宜聞言眼露歡悅地淺笑了起來:「我送你進屋,順便陪你小憩一會兒。」
謝朝:「……」
唉。
**
謝逢心頭的不適因謝朝和雲舒宜的回來而散去,可本該平靜的心緒卻仍有些說不上來的亂。
他換了張紙,收斂心神繼續給方白流回信,之後就召來一隻不起眼的小灰鴿子,把信送了出去。
信送出去沒一會兒,蕭遠河來了——自那日/逼退他父親帶來的兵馬,幫杏花寨度過滅寨危機之後,這小子就纏上了他,整日姐夫長姐夫短地來向他請教問題。
謝逢從前是不耐煩教小孩的,但蕭遠河聰明好學,還很有眼色,他閒著也是閒著,就隨他去了。
「姐夫,你昨日布置的功課,我都已經做完了……」
蕭遠河在杏花寨長大,只跟著家中兄長認過幾個字,沒有正經上過學。謝逢便順手幫他開了個蒙,替他解疑答惑的同時,也教他讀書習字。
蕭遠河很珍惜這樣的機會,每天都學得很認真。
一下午就這麼過去了。
天快黑的時候,外頭突然下起了雨。
豆大的雨滴又急又快地從天上砸下,噼里啪啦,來勢洶洶。
謝逢看著窗外被雨幕籠罩的遠山,想起已經外出一個多月,至今歸期未定的蕭喜喜,下意識問結束了今日學習,正要起身出去的蕭遠河:「九牛寨那邊,可有消息傳來?」
「昨日才來過信,說情況還是和前幾日一樣。姐夫不是看過那信嗎?」蕭遠河眨眨眼,憨厚的小黑臉上出現促狹的笑,「這才過了一天,你又想我阿姐啦?」
謝逢:「……」
謝逢讓他出去,多抄十遍書。
蕭遠河:「……」
蕭遠河給了他一個「你們大人就是喜歡惱羞成怒」的眼神,訕訕地走了。
這時候的他們都不曾想到蕭喜喜會出事,直到這天夜裡,謝逢在即將入睡時收到了一封信。
信是他派去扮作流民跟在蕭喜喜身邊的暗衛,用他和方白流養的特殊信鴿送回來的。上面潦草地寫著幾行被雨水打濕的字,謝逢快速看完,臉色猝變。
蕭喜喜在追擊逃兵的過程中失蹤了!
「公子?怎麼了?」
已經睡著的歲和察覺到屋裡的亮光,迷迷糊糊地坐了起來。
謝逢猛然回神想說什麼,卻因為劇烈鼓譟起來的心跳發不出聲音。他用力握緊手中信紙,用最快的速度穿上衣服,衝出了房間。
「公子?公子?這大晚上的,你這是要去哪兒啊?!」
歲和被開門聲驚醒,手忙腳亂地爬了起來。但等他穿好鞋子追出去時,謝逢早已衝進比傍晚還大的雨幕,不見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