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3
2024-09-14 23:41:16
作者: 種瓜
Chapter 43
演到後來鍾晚在想, 不知是今天這劇場冷氣開得太足,還是劇場太空的緣故,怎麼她手腳冰涼, 還覺著到處都陰森森的。
話劇最後的那一幕,她的造型應當是最驚艷的, 穿著復古的歐式連衣裙,妝發精緻,坐在被布置成咖啡廳的場景中,一束暖白的光打在臉上, 她整個人沐浴在「陽光」中,與另一名歐洲紳士造型的年輕男子交談。
之前他們演出的場次中, 每每到這一幕, 觀眾們都不約而同拿出手機拍照。
在社交平台上搜他們劇團和話劇的名字,幾乎都能看見這張照片。
鍾晚端著白瓷浮雕的咖啡杯, 臉上是輕鬆淡然的表情。
原著末尾寓意女主角放棄了愛情,找尋到自由。
鍾晚對他們改編版本的理解與張老師不同,她起先就反對女主在這一幕穿著這樣精美的服飾, 但拗不過其他人。
在她看來,華美的衣物能裝點皮囊, 卻無法裝點靈魂。
請記住𝒃𝒂𝒏𝒙𝒊𝒂𝒃𝒂.𝒄𝒐𝒎網站,觀看最快的章節更新
最後舞台上的燈光黯去, 配合悠揚的背景音樂, 幕布也徐徐落下,這場只有一位觀眾的戲總算是演完。
鍾晚思維渙散地站起身,不小心踉蹌一步, 扶著桌沿緩了幾秒, 往後台方向走去。
按照以往的流程,半分鐘後, 他們全體演員會去幕布前謝幕。
正在背景音樂播放的那半分鐘內,張老師腳步匆匆地過來,壓低聲音對演員們道:「今天應該是不用謝幕,人已經走了。」
鍾晚在內心松下一口氣。
梁序之離開了。
也是,他們能對著空氣演整場戲,但實在沒必要對著空氣謝幕、發表感言,否則想想畫面都有些詭異。
一眾人從後台返回化妝間,門一關,瞬間就炸了鍋,幾乎除了鍾晚的所有人都在問:「什麼情況?」
「那是什麼人啊?長得還好帥,我剛演的時候完全不敢跟他對視。」
「怎麼就他一個,是就這樣安排的嗎,還是主辦方那邊弄錯了?」
「天哪我剛看到滿場空的時候差點都繃不住了!」
……
一陣七嘴八舌的議論後,他們紛紛把目光投向張老師,眼含疑惑。
張老師也茫然地聳聳肩:「我也完全不清楚,全是主辦方在安排。也許…剛才那位真的是什麼大人物吧。」
鍾晚完全沒興趣參加這場討論,演了兩小時,台詞又多,本來就有點腦缺氧,加上猝不及防看到梁序之,這會兒腦袋就像是被糊了漿糊一般。
她從包里取出卸妝水和化妝棉,去化妝間外的衛生間,把臉上那層厚厚的妝容都卸掉,又去更衣室,將厚重的歐式連衣裙也換成休閒的短袖和牛仔褲。
收拾完,鍾晚坐在更衣室隔間的凳子上,胸口還是像被什麼東西悶著,喘不過氣似的。
他們不該再見面的,無論任何目的與場合。
她想起曾經讀過的一段話——「如果你必須離開一個地方,一個你曾經住過、愛過、深埋著你所有過往的地方,無論以何種方式離開,都不要慢慢離開,要盡你所能決絕地離開,永遠不要回頭,也永遠不要相信過去的時光才是最好的,因為它們已經消亡。」*
今天這加場的演出,也許就像是他們話劇中的台詞一樣,是個錯誤。
.
鍾晚回到化妝間,他們劇團的燈光老師也過來了,是個剛大學畢業的年輕女孩兒,興致勃勃地跟眾人分享:「剛才那個大哥離場的時候我看見了,拄了支手杖,被安全出口那邊守著的一堆保鏢圍著出去的。」
「天哪,氣場真的絕了,像港片裡的那種大哥。」
鍾晚:「……」
所有人都卸完妝換下戲服,從演員通道出劇場。
剛才跟她搭戲的男演員還在問:「張老師,不然你回去打聽打聽,剛才那個老闆是每場戲都包場看過,還是只看了我們這一場啊。」
「如果是只看了我們這場,那大概率就是想給我們劇團投錢的意思吧。」
張老師也沉思片刻,遲疑著說:「…我晚上找主辦方里認識的朋友問問。」
戲劇節的展演也是需要購票觀看的,且地點在京市,票價並不便宜。
能包下整個兩層的劇場只看一場話劇,想必經濟實力不容小覷。
張老師想了想,「還是算了,反正沒幾天就要頒獎,能不能有投資贊助,到時候也就能見分曉了。」
……
到劇場門口,眾人終於暫時停止討論剛才包場的觀眾,轉而開始商量晚上去哪聚餐。
今天是他們戲劇節展演的最後一場,按慣例,也應該有個慶功宴。
鍾晚沒參與討論,吳邈邈忙著開相機錄vlog素材,也沒發表意見。
其餘人商討的結果是去吃京市特色的銅鍋涮肉。
準備打車時,鍾晚默了須臾,先說:「…我今晚就不去了,有點不舒服。」
另一名年輕男演員立刻盛情再邀:「女主角是我們的大功臣,不去怎麼能行。欸,晚姐是南方人,我們換個粵菜唄,砂鍋粥?」
「行啊,我還看到附近有家評分挺高的順德菜。」
吳邈邈收起相機,回頭,看到鍾晚臉色不好,將她肩膀一攬,笑著說道:「女主角說了想休息,你們去吃銅鍋涮肉吧,正好我也不愛吃麻醬,陪她一塊回酒店了。」
「後面不是還有頒獎禮,到時候再一起慶功也不遲。」
眾人也就不再勸,噓寒問暖後,跟她們分頭打了幾輛車離開。
劇團基本都是大學剛畢業的年輕人,幾個年紀大點的演員也都是一直從事這行,沒攢下幾個錢。
主辦方將酒店費折現後,他們基本都去了偏些的連鎖旅店,只鍾晚和吳邈邈訂了萬泰的房間。
吳邈邈打了輛商務車,上車後,兩人坐在後排,鍾晚將口罩摘下來,吳邈邈就看向她,關切地問:「你怎麼了啊。」
「病了嗎?」她擡手摸摸鐘晚的額頭,「剛演戲的時候聽你說台詞狀態都跟平時不太一樣。不過問題不大,張老師沒說什麼,也應該是滿意的。就是台下那位…」
又聽到梁序之,鍾晚靠在座椅上,把眼睛一閉。
「沒事。我緩一晚上應該就好了。」
吳邈邈:「剛才你去卸妝換衣服了沒聽到,他們猜今晚的觀眾是個大老闆,再不然就是哪家的富二代,平時生活過得太無聊,過來戲劇節看專場演出燒錢玩。」
「……」
吳邈邈思緒轉了一圈,好奇地問:「不知道跟你在港島交往的那位比,誰家底更厚。」
鍾晚頭痛地揉揉眉心,有氣無力道:「…你可別再提他了。」
吳邈邈太了解她,看她的反應,思忖片刻,突然一拍座椅,驚呼:「我靠!不會吧!他就是啊…就是他…?」
鍾晚沉出一口氣,點了下頭。
吳邈邈睜大眼,先感嘆道:「他比我想像中要帥好多啊…要不是氣場實在太足,我真以外是哪家遊手好閒想進軍娛樂圈的那種富二代。」
她都有些語無倫次了,「他過來跟你說過嗎,你知道今天是他嗎,他是專門來看你演出的吧!」
鍾晚沉默片刻,只如實說:「…不知道,沒t說過。這半個多月了,我跟他沒有任何聯繫,剛才站到舞台上看見是他…我都有點驚呆了…」
吳邈邈:「這樣的嗎。那你能順利演下去也是牛逼…如果換做我,我可能所有台詞都在那個瞬間忘乾淨了。」
鍾晚嘆了聲氣:「…我也差點。」
「那他這次跑這麼遠過來…」吳邈邈猜測:「是想給你個驚喜?」
鍾晚皺起眉,嘀咕道:「驚嚇還差不多。」
吳邈邈問:「那他現在有找你嗎?」
鍾晚點亮手機屏幕,而後搖搖頭。
她們訂的酒店並不遠,過了晚高峰的時間,路上並不堵車,眼看著就快到了。
吳邈邈也嘆一聲氣:「你不是都打算要結束了嗎?那就敵不動我不動,說不定他真是最近閒了,想過來看你演的戲,沒其他意思呢。」
鍾晚在心裡說:但願吧。
理智無數次告訴她,她和梁序之不能再有任何過多的交集了。
.
旺季酒店空房間少,鍾晚和吳邈邈雖然訂的同一個房型,但被安排在不同的兩層樓。
兩人在電梯中分別,吳邈邈先到了她的樓層。
出去前,她看著鍾晚叮囑道:「別想那麼多了,好好休息,明天有精神的話,咱倆找個地方轉轉,多拍點視頻素材。」
鍾晚:「好。」
電梯停到她的樓層時,鍾晚右眼皮突然跳了好幾下,心中也升起不好的預感。
剛出門,她的手機振動起來。
鍾晚緊張得手機都差點掉到地上。
她垂眼解鎖,才發現是有人給她打了微信語音。
來電人是一個許久都未聯繫的故友,叫許褚然,大三時她拍的那部網劇,他演男主角,當時還是電影學院的學生,現在應該也已經畢業。
鍾晚暗鬆了一口氣,接起來。
許褚然在電話里同她寒暄道:「你來京市了嗎?我也是昨天才看到今年戲劇節展演的劇目表,之前看到你那部電影,演得真好,還以為你打算在港島發展了。」
當年拍網劇時他們對手戲很多,年齡又相仿,還都是在校小透明,許褚然性格開朗、自來熟,兩人關係也算不錯。
只是拍完戲回學校,他們各有各的學業要忙,漸漸也就淡了聯絡。
鍾晚說:「沒有,以後應該都演話劇了。你呢?我去年還刷到,你參加了一個選秀節目,記得名次還不錯。」
許褚然笑:「是啊,那個節目之後,簽了個經紀公司,前兩年還是在演網劇,今年稍微好些,接到一部S+的男二,下個月進組。」
鍾晚一邊順著走廊往房間走,一邊對著手機道:「那不錯啊。沒事,現在也才畢業兩三年,以後機會多的是。」
許褚然:「我也這麼想。你在京市待多久啊,有空的話,我請你吃個飯?」
鍾晚這才想起,許褚然就是京市人。
已經到了房間門口,她拿出房卡,剛刷開房門,聞到房間裡似乎有股熟悉又陌生的木質香。
不是她身上或是衣物上的味道,當然也不是酒店的香薰。
鍾晚擡手開了玄關處的燈,正對著電話說:「我們訂的下周一回杭市的票,除了大後天戲劇節閉幕晚會,其他時間…啊…」
她忽然一驚,手機也「咚」地一聲摔在地上。
窗邊,梁序之正好整以暇地坐在沙發上,全身的衣服都是黑色,幾乎和窗外漆黑的夜色融為一體。
他手裡捏著一枚銀色的金屬打火機,好似漫不經心轉著圈把玩,偶爾金屬外殼接觸到他小指上的戒指,發出清脆的響聲。
聽筒的音量大,房間又安靜,掉在地上的手機傳出許褚然的聲音。
「喂,你那邊怎麼了?還能聽到嗎?」
鍾晚心跳都被嚇停了一拍,彎腰撿起手機,未發一言,直接將電話掛斷。
她在原地定定站了片刻,朝窗邊走去,聲音極小,甚至有些發顫:「梁先生…您…怎麼過來了。」
梁序之緩慢轉過頭,燈光映著他冷峻的側臉。
「來看看你不打招呼跑出來,都在做些什麼。」他聲線極涼,視線划過她的手機:「一個月不見,就找上新人了?你動作倒挺快。」
「他不是…」鍾晚脫口而出,又意識到沒必要解釋這些,聲音戛然而止,靜靜看著他。
「砰」地一聲,梁序之將手中的打火機丟在茶几上,站起身,緩步向她走來。
鍾晚不自覺向後退,直到後背貼到牆上,到了無路可退的地步,只能別開視線。
梁序之仍在靠近,臨到咫尺的距離,擡手,指尖勾起她的下巴,逼她與他對視。
男人的眼神是她從未見過的冰涼,他薄唇微張,聲音偏低,但每一個字都像是一支冰刃製成的劍,要穿過她的耳朵,刺進她的心裡。
「我讓你走了嗎。」
鍾晚看著他幽沉的眼眸,想扭過頭,他卻用了些力道,鉗住她的下巴,讓她動彈不得。
她慌亂無措的眼神也無處遁形,輕闔了一下,微微張口,幾乎是用盡全身的力氣,同他說:「兩年了。」
「梁先生,在馬場見面那次,我們說好的,關係存續期間是兩年。現在我們的關係已經結束了。」
梁序之眉頭微蹙,似是在回憶。
好半晌後,他舒展眉頭,忽而笑了下,鬆開手,指尖划過她的頭髮,「好像是有這回事。」
鍾晚正要鬆一口氣,他手掌覆在她的後腦,向前一按。
兩人的鼻尖霎時間貼在一起。
梁序之身上清冷的氣息將她整個人都籠罩,壓迫感十足。
他薄唇微啟,幾乎貼著她的唇畔說:「但如果沒記錯,當時我並沒有同意。」
而後,梁序之毫無溫度地笑了聲,帶著淡淡薄荷味的呼吸落在她唇上。
「就算同意了,只要我想,就也不能作數。」
他指腹摩挲著她的唇畔,也是微涼的觸感,像是調侃的語氣,很緩慢道:「晚晚,跟了我兩年,連這都不明白?」
鍾晚深吸一口氣,只覺得渾身的汗毛都立起來。
她咬了下唇,鼓起勇氣看著他的眼睛問:「那現在…您想怎麼樣。」
梁序之放下手,轉身,打開窗點了支煙。
青灰的煙霧在窗外的夜幕下蔓延,宛如鬼魅的影子,掌控著她的一切,讓她無處可退。
許久後,他背對著她,睨向窗外,沉沉開口,落下宣判一般的四個字:「跟我回去。」
鍾晚緊抿著唇,須臾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如果我不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