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1
2024-09-14 23:41:14
作者: 種瓜
Chapter 41
搬家對鍾晚來講是個大工程, 當時來港島時,幾乎把全部家當都帶過來了,加上這兩年添置的, 雜七雜八全都在這間酒店。
好在她最近沒有其他事忙,專注整理行李, 兩天不到的時間,就全部打包好了。
鍾晚原以為收拾東西會是件傷感的事,畢竟大學畢業搬離宿舍、高中畢業從魏阿姨家搬去學校,過程中無不帶著些許悵惘的心緒。
沒想到, 這兩天倒是少有那樣類似的感受。
若真要找個詞來形容她的心情,似乎只有「空」能概括一二。
隨著酒店一點點被她清空, 恢復剛搬進來時簡潔、統一的布置, 她的心也仿佛一點點空下去,塵埃落定般的空。
鍾晚聯繫了她當初從內地寄行李過來時的那家物流公司, 加錢讓師傅上門取貨。
師傅一上樓,看到滿地堆著的巨大紙箱,人都驚了好一會兒:「…這麼多, 我一天估計搬不完,車也裝不下。先搬個兩三箱, 明天我叫年輕人過來幫忙, 一趟給你帶走。」
「好。」鍾晚說:「也沒那麼著急。」
她在萬泰影業簽的合約也是兩年, 昨日就到期了,大概只有公司法務想起這事,讓阿白問她的意思, 或是梁序之的意思, 如果她還掛在萬泰名下,需要再續個合同。
鍾晚只跟阿白答覆說, 不續了。
阿白還得通過秦助理徵詢梁序之的意見,但秦助理也跟著去了英國出差,大抵那邊的工作真的很棘手,暫時還管不上鍾晚續約與否這種小到不能再小的事,幾天都沒收到秦助理回復的信息。
鍾晚在港島似乎沒有太多需要告別的人,拍戲時認識的幾個導演和演員,交情也跟戲似的,散戲後就自然而然淡下來。
思來想去,她還是給紀為南打了通電話,問他這幾天是否有空,請她吃頓飯。
紀為南百忙之中還是抽出時間,隔天中午就跟她約在了一家私密性很好的高檔茶餐廳。
落座之後,紀為南問:「是發生什麼事,需要幫忙嗎?」
鍾晚淡笑道:「沒有。紀叔叔,我過兩天準備回內地了,請您吃頓飯。」
紀為南也沒反應過來,喝了口茶,問:「去拍戲?」
鍾晚靜了須臾,斟酌著道:「不是拍戲。就是…要回去了,我本來也不是港島人,親人朋友都不在這邊,遲早是要回去的。」
紀為南這才回過神,點了點頭:「也是,回去也好。」
頓了兩秒,他擡頭,還是問:「梁先生那邊…」
鍾晚垂下眼,只說:「也到該結束的時候了。」
「我知道這些我不該多問。」紀為南看向她,猶豫著開口:「是他提的,還是…」
鍾晚也的確不想詳說他們之間的關係,含糊答道:「誰提的,或者提不提,其實結果都是一樣的吧…」
「您當時第一次約我喝茶,也說過的,我跟他不合適,也不是一路人。分開當然是遲早的。」
紀為南微蹙了蹙眉,未作聲,眼神中閃過她看不懂的東西,好半晌後才恢復如常,笑了下,意有所指地說:「如果不是他提的,他可不一定同意你回去。」
鍾晚:「…紀叔叔太瞧得起我了。」
她可不認為梁序之會不同意,原本他們就是交易關係,也沒什麼非彼此不可的感情基礎。
沒了她,還有千千萬萬個年輕漂亮的女孩,其中必定有跟他更登對的存在。
她既然這麼說,紀為南笑笑,也沒就剛才那句話再多言,生硬地轉了話題:「還記得你父親是深城人,你這次是回深城?」
鍾晚搖頭:「回杭市,我大學是在那邊讀的。」
紀為南點了點頭,也沒把今天這頓飯當做告別。
他總覺得,以梁序之的個性,不會就這樣輕易放她回去。
.
全部行李都寄走後,鍾晚在空蕩蕩的酒店房間轉了一圈,檢查是否有遺落的物品。
空下來之後,時隔兩年,她再次意識到這間套房面積原來這麼大。
她返回客廳,坐在沙發上,跟吳邈邈聯繫。
對面接起來之後,鍾晚說:「邈邈,我後天回去,票已經訂好了。」
前陣子鍾晚就通過微信拜託她幫忙看同小區有無其他房源在出租,說來也是巧,吳邈邈找了她當時的中介一問,她隔壁那套就在出租。
於是迅速就交了定金,等著鍾晚回來簽合同。
這下等鍾晚回杭市,兩人能迅速做上鄰居。
最好的朋友馬上就要會面,吳邈邈很激動,電話里語氣都興高采烈的:「你把機票信息發給我吧!我去機場接你!」
「那太好了。」
鍾晚:「上次沒來得及問,你們劇團…現在還能有我的位置嗎。劇團最近怎麼樣啊?」
吳邈邈揚聲:「當然有啊,而且我們最近在排新戲了,前幾天還跟張老師說起你,有個角色很適合你演,正好你回來能趕上。」
「對了,你現在可是拿了新人獎的電影明星,張老師擔心不夠付你的出場費呢。」
鍾晚摸了下鼻子:「什麼電影明星啊…最多算是曇花一現,以後也不會再有電影可拍。出場費按正常演員的標準我就很滿意了,還有你的視頻帳號,我回去還能一起做嗎?」
在港島拍戲雖然賺得多,但也是鏡花水月,往後日子長著,她得先為自己的生計考慮。
吳邈邈:「可以啊!你人先回來再說,自媒體賺得其實本來就該有一半是你的,你又不肯要,等你回來我們一起拍,或者多做一個帳號,然後一起剪視頻,賺得錢我們五五分就行!」
鍾晚沉默一會兒,由衷說:「邈邈…謝謝你啊。」
吳邈邈:「害…這有什麼的,你回杭市我是最開心的。別想那麼多了,你是不是因為要跟那位梁先生分開了,這幾天心情不太好啊?」
鍾晚笑了下:「還好,暫時還沒太大感覺,可能我心理建設做得早。不過…也有可能是還沒走吧。誰知道呢。」
.
鍾晚訂的航班是在下午。
當天她很早就醒了,把房間裡最後幾件衣服和洗漱用品裝進行李箱。
興許是梁序之這趟出差的行程太忙,也興許是他也想起兩年期限已經到了,一周的時間,他沒聯繫過她。
鍾晚提前將之前拍賣會他買給她的粉鑽首飾、帶著他名字的藍鑽項鍊,還有這兩年他買給她的各種昂貴物件都裝進單獨的小紙箱裡,往裡寫了張字條,將t紙箱封好,讓管家過來取。
她叮囑道:「你先存著就是,暫時也不用打擾梁先生,等他回港島的時候找個方便的時間交還給他或者林叔就好。」
管家秉持不多言不多問的專業態度,只鄭重承諾了句:「好的,放心,我會替您好好保管,交到他們手上的。」
鍾晚沒叫梁序之先前安排給她的那些司機或保鏢,戴上口罩和帽子,下樓打了輛的士去機場。
候機的時候,她查了前年銀行卡的轉帳記錄,把當時為了給魏阿姨治病,問梁序之要的那一大筆錢也都轉回給他。
雖然這些錢也是靠他給的電影資源賺的,算是羊毛出在羊身上,但鍾晚還是想還。
當初跟他在一起時,商定好就是最純粹庸俗的交易。
但臨到結束,鍾晚心底卻不想用「利益」交換來定義他們之間的關係。
就當是曾經問他借過這筆錢救急。
就當是他們談了一場有期限、又不完全平等的戀愛。
另一張手機卡收到簡訊,提示網上銀行轉帳成功。
鍾晚登陸網站,將在港島使用的手機號也註銷。
也許,以後除了給盧文茵掃墓,她都不會再回來了。
飛機起飛,鍾晚坐在臨窗的位置,一直看著外邊的景色。
天色昏暗,林立的樓宇逐漸縮小,變成米粒大小的幻影,閃爍著星星點點的燈光。
直到飛機越過海港,港島的一切都消失在身後,被埋在雲層中,鍾晚才轉回頭。
她靠在座椅上,靜靜闔上眼。
這會兒,才後知後覺有了心裡空出一塊的感覺。
像是遊園驚夢,現在正是將醒未醒之時。
***
到杭市三天,鍾晚每天都被吳邈邈拉著參見各種聚會。
大學室友聚會、他們那級話劇團聚會、劇團迎新聚會、慶功聚會…
再不然,就是泡在排練廳和老師、其他演員們討論新劇本的改編。
過得實在太充實,鍾晚能抽出空想港島那些人、事、物的時間其實很少。
尤其劇團那些成員,都是真的熱愛話劇表演這個行業,大家關係也都很好,能在排練廳從中午泡到凌晨。
除此之外,另鍾晚沒想到的是,《朱粉壁畫》在內地比港島更受歡迎,吳邈邈在自媒體發了條日常vlog,有她出鏡,那條視頻很快就躍居今年她帳號所有視頻的播放量冠軍,還上了微博熱搜,評論區很多人都在問她會不會開粉絲見面會。
鍾晚甚至不知道該怎麼回復。
萬泰影業的合約到期,她現在也沒簽任何影視娛樂公司,連經紀人都沒有,甚至都決定退圈了,怎麼開粉絲見面會…
這天晚上,劇團的人討論完原著台詞的改編,照例一起外出覓食。
鍾晚也像前兩天一樣,帶上黑色的口罩和帽子,在氣溫尚未降下來的秋天,把腦袋裹得像個燒焦的粽子,跟旁邊奇裝異服的劇團演員們格格不入。
不料,到了燒烤店門口,還是被影迷認出。
「欸欸——你好像那個…你是鍾晚嗎?」
鍾晚:「……」
「我是。」
年輕影迷激動道:「天哪,你真的在杭市,居然真的能偶遇!」
「我好喜歡《朱粉壁畫》,去電影院刷了三遍,還買了你的海報!我能跟你合張影嗎?」
吳邈邈在一旁抱著臂,看熱鬧似的等著,劇團其他演員和張老師也是差不多的表情。
鍾晚無奈地笑了下:「…好吧。」
今天沒化妝,又被口罩帽子捂出一臉汗,但也沒所謂了。
以後她就是自媒體博主加話劇演員,沒什麼包袱的。
鍾晚摘下口罩,影迷激動地跟她合了好幾張影,連聲說要把照片列印出來貼在床頭。
等送走影迷,進到燒烤店二樓的大包間,張老師看著她感嘆:「晚晚,對你來說,我們這廟也太小了,完全容不下啊。」
鍾晚:「…哪裡的話。您願意收我在劇團待著,我才要感謝您。」
張老師默了會兒,看著她未著粉黛卻依然精緻無死角的臉,嘆了聲氣:「你肯來我這,我當然是開心。有你在,下部戲的上座率都不用愁了。」
「但畢竟我不是完全的商人,我說句真心話,你還是應該去拍電影。留在我這是浪費人才,我也是暴殄天物。」
吳邈邈將她肩膀一攬,替她笑說:「張老師,晚晚是我最好的朋友,她好不容易願意回來,你可別再勸她走了。」
「人各有志,晚晚現在願意演話劇,就且演著唄。也當時鍛鍊演技,等以後又想拍電影了,碰上好機會就再去拍,您就先別操心了。」
張老師退休前的專業就是戲劇影視藝術,對這行總有一種執著的使命感。
片刻後,他搖搖頭:「罷了罷了,那既然在這,就好好給我排下部戲吧。」
.
聚餐結束,吳邈邈去了隔壁鍾晚那間公寓。
鍾晚向來是愛整理東西的,從大學時就有這個習慣,東西雖多,但都擺放得井井有條。
可這次她回來也有三四天了,幾箱東西都擱在客廳,除了裝夏天衣物的那隻,其餘連箱子上封的膠帶都沒拆開。
吳邈邈疑惑道:「你看著不難受?」
記得大學的時候,她們返校當天經常懶得收拾行李箱,但鍾晚每次都是一到校就跑來跑去開始收拾,睡前必須把所有物品歸置妥當。
「還好吧。」鍾晚抿了下唇:「也沒什麼著急用的,先放著。」
所謂睹物思人,她現在才切實感受到這個詞的意思。
剛到杭市那天,她從箱子裡取睡衣,看到一條淺藍色的裙子,想起她跟梁序之在一起時穿過那件。
是在太平山的別墅,院子裡,傭人往石桌上放了冰桶和威士忌,梁序之抱她坐在腿上,修長的手指繞著肩膀位置那幾根系帶。
每一件在港島穿過的衣服、用過的物品,似乎都能讓她聯想到與梁序之有關的畫面。
那場夢還沒醒,後勁居然也比她想像中要大。
但記憶總是會隨著時間的流逝淡去,鍾晚想,興許過幾日、或是幾周、亦或幾個月,她就不會再想起他了。
就算想起,或許也不會像現在這麼清晰,直勾勾地刺到她心口,但又不觸及皮肉,所以連痛感都是悶的。
「那就放著吧,也不著急,懶得收的話,過兩天叫個家政過來也行。」
吳邈邈沒多問,打開她客廳的窗戶,點了一支煙。
鍾晚聽到「砰」地那聲響,眉頭又微微蹙起來。
不知吳邈邈從什麼時候開始用這種金屬的打火機,發出的聲音跟梁序之用過的那幾支很像。
隨著那聲響,金屬盒子中冒出跳動的火苗,底端是淺藍色,尖端是橙紅的,被窗外鑽進來的風吹得來回晃蕩。
隔著那層火光,鍾晚腦中又浮現出梁序之抽菸的樣子,那張淡薄又冷清的面容。
她闔上眼,靠在沙發背上,輕輕呼出一口氣。
***
另一邊,港島。
梁序之這些日子的確忙,英國的工作還沒處理完,梁家又出了事。
先前故意撞他車子的司機招了供,說是受梁昱豐和梁澤毅指使,他們許給他老婆孩子兩百萬美金,給了他梁序之的車牌號。
他老婆在生病,孩子讀書也要花錢,之前做生意虧得血本無歸,現在也是走投無路,抱著同歸於盡的想法做的那件事。
安排在法國那邊的人又費了好一番功夫,才把梁昱豐和梁澤毅帶回港島,送去警察局,按法律程序立案定罪。
梁穆遠自今年年初就臥床不起,醫生都說他時日無多。
原本這件事是瞞著他的,沒想到梁承安也突然回國,給梁穆遠去告狀。
氣得梁穆遠心臟病再次發作,住進icu,靠各種醫療器械吊著一條命。
梁序之回港島,去到醫院時,梁穆遠召來了梁家所有人和先前交好的朋友,逼迫梁序之不追究兩個弟弟,想辦法讓警察局把他們放出來。
一攬子事接連發生,梁序之也被鬧得心煩意亂。
回港島沒幾天,梁穆遠的病情又重了,再次昏迷不醒。
對梁序之而言倒算是好事,老爺子昏著總比醒著好,不會再叫來一群人瞎折騰。
只是,如果梁穆遠一條命這樣交代過去,跟他也算是脫不開干係,傳出去不好聽。
但梁序之也早不在乎這點名聲。
好容易能暫時歇下,明早集團還有個必須出席的會議,梁序之離開梁家老宅,讓林叔先送他去酒店,明早也方便過去。
沒成想,車子剛停在酒店門口,鍾晚那間套房的管家就抱著個東西,從大廳迎出來。
梁序之將車窗降下一半,面色疲憊,了無生趣地看向他,淡聲:「有事?」
管家頷首,托著小紙箱,畢恭畢敬道:「梁先生,這是鍾小姐委託我交給t您的。」
這段時間梁序之還真沒顧上她,雜七雜八事情太多,幾乎連睡覺都抽不出時間。
他掀起眼皮,沒什麼情緒地問:「委託你?她人呢。」
管家說:「鍾小姐離開有七八天了…」
梁序之微蹙眉:「離開?」
他拉開車門,伸手,接過管家遞來的紙箱。
梁序之低頭,將封箱的膠帶一扯,看見最上面放著的一張字條。
字跡娟秀,寫得一筆一划的,出自鍾晚之手。
[梁先生,兩年了。
想來想去,還是不應該收您的東西,這些太過貴重,還是物歸原主。
鍾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