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7

2024-09-14 23:41:09 作者: 種瓜

  Chapter 37

  月光灑下一片清暉, 將斑駁的樹影留在窗沿。

  鍾晚將外套挽在胳膊上,起身,嗓音還帶著未全然甦醒的睡意。

  「我還是回去睡吧。」

  她去病床邊上, 低頭看向梁序之受傷的胳膊和腳踝,探出手, 又收回來,「…是不是特別疼?」

  梁序之掀起眼皮,看著她的眼睛,默了須臾。

  車禍幾天, 都沒人問過他這個問題。

  秦助理雖然上心,但也都是公事公辦, 以完成工作為導向, 不會問他這麼偏感受的問題。

  雖然,這也沒什麼可問的必要, 答案顯而易見。

  

  但這次骨折的確比念書時被綁架那次要好受很多,當時誤了治療時間,記得連清創的手術都做了有兩三次, 梁穆遠和梁承安都只是說『人救過來就好』。

  梁序之伸手,即使裹著石膏也不願讓她細看一般, 又將被子扯過來, 蓋住腿和那條胳膊。

  他斂了目光, 輕描淡寫地說:「還好。」

  指指上方懸掛的透明注射液瓶,「有止痛的藥。」

  已經過了零點,鍾晚莫名也沒那麼著急走了, 但留這也是去隔壁睡覺, 於是想了想,又問:「你明天什麼時候轉去別的醫院?」

  梁序之:「下午。」

  鍾晚扯扯唇角, 「那明天傍晚下戲我再過去,我問秦助理要地址。」

  梁序之「嗯」了聲。

  兩人無聲對視幾秒,他先開口,嗓音沉緩道:「回去休息吧。」

  鍾晚:「那…你也早點睡,休息好傷也恢復得快。」

  梁序之低頭,鍾晚便往門外走。

  經過門口控制燈光的開光時,頓住腳步,又幫他熄滅一盞,只留床頭的閱讀燈。

  病房門輕闔上,梁序之擡眼,看向窗邊那盞剛熄滅的燈,而後,視線移向她離開的玄關方向,停留須臾,直到玄關頂上的感應燈也熄滅。

  .

  隔天上午,鍾晚原本打算在酒店休息,臨時被《朱粉壁畫》的導演通知,電影最後的製作剪輯即將完成,在籌備定檔了,讓她有空時配合拍幾組宣發用的照片。

  她讓安妍去辦這件事,但儘量把晚上的時間都空出來。

  剛敲定好,鍾晚的手機又響起,來自港島的陌生號碼。

  以為是騷擾或者推銷,她掛斷了兩次。

  一會兒後,又有個存過的號碼打進來,來電顯示是盧文卓。

  她愣了愣才接起:「盧先生?」

  盧文卓:「鍾小姐,有個事我這還是先跟你打個招呼。前兩天我跟紀總打了場球,紀為南,之前跟你提到過他。」

  鍾晚:「啊…我記得。」

  盧文卓:「他恰好提起你,應該是在什麼酒會上跟你見過面,說是總覺得眼熟,我跟他說了你的身世。」

  「別擔心,紀總不會跟其他任何人亂說,包括他夫人。有當年和你母親的那層關係在,他也一定不會做對你不利的事。」

  鍾晚乍然聽到這個消息,思維有些卡頓:「…這樣啊。」

  想起那天跟盧文卓見面時,她也沒提過這層身份要保密,事到如今,其實也沒什麼保密的必要。原本就是上一輩的事,再者說她明年就要離開港島,跟這些人事物再無關係。

  電話里,盧文卓繼續道:「紀總想跟你見一面,我把你的聯繫方式給他了,當然,見不見決定權在你。」

  鍾晚茫然道:「好的好的…我知道了,麻煩您。」

  盧文卓最後提醒了句:「對了,你應該也知道他跟梁虹姍是很多年的夫妻。有些話,我沒跟他說過,你最好也別提,不然這場可不好收。」

  鍾晚:「…嗯。我明白。」

  掛斷電話不久,那個陌生號碼又打進來。

  鍾晚猜測就是紀為南的來電,她深吸一口氣,按下接通鍵。

  「您好?」

  紀為南先自我介紹,鍾晚表示她記得後,他緩聲道:「上次見面只覺得鍾小姐看著眼熟,不知道原來是阿茵的女兒。」

  他頓了會兒,問:「不知道方不方便,最近有空一起吃個便飯?沒別的意思,就是…你應該已經知道,我跟阿茵是一起長大的,她還在世的時候,關係很好。」

  鍾晚猶豫兩秒,答應下來。

  她今天午飯時間就有空,紀為南也正好沒別的安排,兩人約在了離她拍攝場地近的一家茶餐廳。

  鍾晚例行要給林叔發條消息報備,以免見面後有什麼事端。

  打t開簡訊界面,才想起林叔在休病假,索性將簡訊直接發到了梁序之的手機號上。

  沒多久,梁序之回了個「好」字。

  .

  鍾晚被司機送到約好的餐廳時,紀為南已經提前在包間等了。

  鍾晚看到這個人,心情相對複雜。

  如果盧文茵沒有遇到鍾重臨,也許就會跟紀為南結婚,過上她原本應該有的平淡、富足的人生。

  當然,像之前盧文卓說的,如果是那樣,現在就不會有她這個人。

  她猜紀為南也有同感,因為進包間時,紀為南這次看她時,眼神也有些難以掩藏的矛盾情緒。

  鍾晚禮貌性地先頷首:「紀總你好。」

  紀為南站起身,「你好,先坐吧。」

  他語氣也是親和中帶著陌生,同樣的矛盾,推了推眼睛,道:「電話里你說下午急著去拍戲,這一片我也不算熟悉,讓助理選的餐廳,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

  鍾晚笑笑:「沒事,我在吃上也沒什麼講究。」

  侍應生給兩人倒了茶,就關上門退出去。

  安靜了半晌,紀為南看著她說:「你跟你媽媽很像。長相倒沒有特別相似,主要是氣質,跟她年輕的時候幾乎一模一樣。」

  像是想到什麼,他默了默,又有幾分傷感:「不過,她的時間也只停留在年輕的時候了。」

  鍾晚垂眼,捧起茶杯抿了口茶:「是啊,也過去那麼多年了。」

  再說下去怕是將氣氛往更傷感的方向推,畢竟逝者已逝,鍾晚今天也不是帶著和盧文茵舊友一起緬懷的目的來的。

  她擡頭,斟酌著說:「紀總,您今天叫我來,是…」

  紀為南:「我跟盧總也算是認識很多年的老朋友,跟他說起你的時候,知道你是阿茵的女兒,就想著見一面。」

  「但後來想想其實也不合適,畢竟阿茵還在世的時候,我跟她就不是一條路上的人了,雖然,我一直把她當朋友,也沒有因為後來發生的事怪過她。感情這事,本身也應該是你情我願的,我跟她沒這個緣分。」

  「罷了罷了,我現在一把歲數,女兒都這麼大了,不適合提這些陳年往事。」

  鍾晚看到他此刻傷懷的表情,忽而想起曾經讀過的一段話。

  許多男人都有過這樣兩個女人,一個像紅玫瑰,一個像白玫瑰。『娶了紅玫瑰,久而久之,紅的變成了牆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還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沾的一粒飯黏子,紅的卻是心口上一顆硃砂痣。』*

  她猜測,盧文茵對紀為南而言,就像是那朵紅玫瑰,那一束『床前明月光』。

  不知這對她而言,算是好事還是壞事,但他大概不會為了那束逝去的『明月光』,擦掉牆上沾了二十多年的『蚊子血』。

  侍應生已經將菜端上桌,鍾晚沉默地舉箸吃著。

  一會兒後,她試探性地提起:「我跟您太太梁女士之前也見過,上部戲在拍的時候,她來探班,還給我帶了點心。她人很好。」

  紀為南頓了下才笑笑:「是,最近溫迪想當演員,她也跟著在你們這圈子裡到處走動。她喜歡交朋友,性格一直都是這樣,年輕的時候,跟阿茵關係也很好。」

  鍾晚觀察著他的表情,猜測,他也許對當年梁虹姍做過的事一點都不知情,或許,也不知道梁虹姍背著他在外頭跟年輕男模特搞外遇。

  她思忖片刻,裝作很自然地問:「我媽媽她…過世之前,跟您見過嗎?」

  紀為南想了想,道:「見過,但不常見。拍《茶園》那會兒,她心情就不是特別好。但也能理解。畢竟,她在內地的遭遇…擱在誰身上都不會好受。」

  「但畢竟我們關係敏感,很多話也不方便說。還是阿姍當時經常去陪著她,安撫她的情緒,當時應該能讓她輕鬆一點。」

  鍾晚抿了下唇,沒搭腔,低頭吃菜。

  ……

  兩人都擱了筷子,紀為南看了眼時間,同她說差不多也該走了。

  鍾晚便還是有些納悶。

  紀為南真就是單純請她吃頓飯,這種心理她屬實不太能共情。

  但無論如何,今天都不是個適合談其他事的時機,她克制地想。

  鍾晚應了一聲,欲起身時,聽到紀為南說:「對了,不知道這事我該不該多嘴問。」

  鍾晚擡了下眉:「您說。」

  紀為南:「你和梁家那位…」

  「我沒立場說什麼,但就當我是阿茵老朋友的身份吧。」他也委婉地點到為止,頓了下說:「這種沒結果的感情,還是及時止損的好。我自己也有女兒,阿茵當年的事我也是全程都見證了的…女孩子這個年紀,在感情上容易衝動,容易越陷越深,最後受傷的還是自己。」

  他揉揉眉心,很真誠的語氣:「我是不想再看到悲劇發生了,尤其你還是阿茵的女兒。」

  鍾晚看著他,片刻後莞爾,只道:「謝謝您提醒。」

  紀為南也起身,嘆了聲氣,「走吧。你在港島如果遇到什麼麻煩,也能聯繫我幫忙,雖然…肯定沒現在那位梁先生管用。」

  鍾晚輕「嗯」一聲,再次道謝,抿了下唇,跟著往包間外面走。

  這是她到港島這麼久以來,第一次因為盧文茵的關係而收到他人的善意。

  但這個人卻是紀為南,盧文茵曾經有婚約的對象,也是現在梁虹姍的丈夫。

  真是世事難言。

  **

  這天傍晚下戲,鍾晚就從秦助理那裡要到了梁序之所轉醫院的地址。

  私人醫院,就在萬泰集團大樓附近,在寸土寸金的位置擁有一整棟的高樓,裡邊患者卻很少,收治的病人都是非富即貴。

  梁序之又站在港島商界的金字塔頂端,自然安排住了最好的房間。

  跟酒店一樣,在那棟私人醫院大樓的頂層,幾乎一整層的醫生、護士、保安都是為他服務。

  病房面積很大,生活設施跟他酒店那間套房一樣齊全,裡邊還有單獨供陪護者居住的多間客房。

  從這天開始,鍾晚幾乎隔天就過去。

  梁序之這骨折的傷痊癒還要好一段時間,等到腳踝那處恢復得差不多才能藉助醫用拐杖行動,醫生預計的時間在六周。

  如此一來,他將大部分工作都帶去醫院處理,集團各種需要他出席的會議也暫時改到了線上。

  鍾晚總是來回跑,有時過來的時候梁序之在開會,等到很晚兩人才能說上話。

  於是,她也帶了一部分行李過來,乾脆就在陪護的客房住下。

  也算是應了之前他們「吵架」期間她說過的話——住哪不是住。

  照顧起居之類的工作,梁序之沒讓她動過手,一直都是太平山別墅過來的傭人在負責。

  一個多月後,鍾晚拍攝的片場換到了附近的一棟寫字樓,梁序之也能靠醫用拐杖自如行動了。

  但鍾晚能看出,他非常排斥使用那副拐杖。

  尤其病房有集團其他高層過來匯報工作或談事的時候,他都是將拐杖擱在一邊,沒在外人面前用過。

  好在,梁序之的傷恢復良好,林叔後續也又檢查過幾次,醫生說不會留下後遺症,只是往後要更加小心。

  從醫院離開後,梁序之都住在酒店,她的那間。

  這天,鍾晚下戲早,看到秦助理過來了,站在客廳沙發旁,跟梁序之說話。

  「梁昱豐和梁澤毅人都在法國,現在他們故意傷害的證據已經很充足,但他們不主動回國,港島和法國的引渡協議幾年前也中止了,帶他們回來追求刑事責任還需要費一些功夫,主要是時間問題。」

  梁序之冷嗤道:「他們挑法國,估計一早就抱了這個心思。繼續去辦,時間長短沒關係,要把人帶回來。」

  秦助理:「明白。我讓法國那邊的人也加快處理。」

  ……

  鍾晚沒再多聽,徑直穿過客廳進了起居室,去浴室洗澡。

  出來時,秦助理已經離開,房間中只剩下她和梁序之兩人。

  梁序之正坐在靠窗的沙發上,翻閱一份紙質的資料。

  鍾晚準備去他旁邊的位置坐下,經過他身前時,被他伸手握住胳膊,往他的方向帶。

  就要坐到他腿上,鍾晚「欸」了聲,提醒:「你傷還沒完全好。」

  梁序之把手中的資料扔一邊,不以為然道:「傷得也不是這裡。」

  鍾晚便順勢坐在他腿上,腳跟貼著地,還是沒敢把整個人重量沉下去,怕壓著他腳踝t。

  梁序之從身後攬著她腰,靜了一會兒後問她:「現在拍的這部戲什麼時候殺青?」

  鍾晚想了想,「還要再過三個月呢,到冬天的時候。」

  梁序之:「下部想拍什麼,讓楊白幫你留意劇本了嗎。」

  鍾晚在心裡計算時間。

  這部殺青後,她在港島最多再待半年,和他的關係也結束了。

  鍾晚彎彎唇,說:「還不急,下個月再看看,有沒有合適的電影劇本。」

  這種電視劇拍攝周期太長,再接個類似的,怕是來不及拍完。

  梁序之揚起下巴,點點剛才那份紙質的文件,緩聲說:「愛爾蘭有個萬泰的新酒店在建,大概明年秋天竣工。到時候時間空出來,我去考察帶你一起。」

  記得她上次說過,想去英國看看。

  鍾晚愣了下,心想他大概是暫時忘了他們起初約定的關係時效。

  她又不想掃興,扯扯唇角,輕聲說:「還早呢,等明年再說。」

  「好。」

  梁序之摟著她的腰,帶著她翻了個身面對他。

  盯她幾秒,低頭吻她。

  唇齒交纏時,鍾晚坐在他腿上,隔著薄薄兩層睡衣布料,清晰感覺到了他的變化。

  養傷這兩個月,醫生說不宜有劇烈會拉動傷處的運動,兩人雖住在一起,卻實打實素了有兩個多月。

  鍾晚及時離開,提醒:「你傷…」

  梁序之擡手,眸色愈發幽深,將她的碎發挽到耳後,嗓音沉啞道:「也好差不多了。」

  他微俯身,在她耳邊說,她在上面就不會有事。

  鍾晚耳根發燙,努力平復已經紊亂的呼吸,伸手去將頭頂那盞落地燈關掉,而後,解他的襯衫扣子。

  他們時間有限,現在過一天少一天。

  無論如何,她就當是及時行樂。

  ……

  只是後來,漆黑的客廳中氣息聲交錯,在某個臨界點時,鍾晚聽到男人低沉的聲音:「不要離開我,永遠。」

  這種時候,她幾乎是不會反駁任何的,跟其他調情的話一樣,鍾晚大腦也一片空白,喘著氣,迷迷糊糊「嗯」了一聲。

  梁序之擡手,撫過她比平時燙上許多的臉頰,像是得到滿意的答案一般,微勾了下唇,摁下她的後腦,比先前更加綿長的,再度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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