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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 灰姑娘

2024-09-14 23:23:52 作者: 林海潮聲

  4  灰姑娘

  國慶節當天,陳茉下樓時見傭人把整個桌子都擺滿了。

  袁家早飯時間跟著主人走,隨吃隨有,一般不會弄這麼大的陣仗,這東西擺出來就意味著袁太太要一起用飯,她略等了一會兒,果然見袁太太、袁睿思相繼下樓,袁太太笑道:「起的這麼早?」

  陳茉乖乖嗯了一聲,他們一到就開飯了,袁太太是南方人,早上喜歡吃粉、吃麵,粉要粗,面要細,今天吃的酸湯魚肉麵,傭人一端出來香味兒沖鼻。

  陳茉跟他們吃飯有點緊張,不自覺發散思維,她記得袁先生祖籍川西,好像很能吃辣,大早上還要吃炒辣丁。

  

  他們兒子袁睿思卻沒有繼承父母的口味,胃口大,不挑剔,吃的也很雜,不管哪一頓都要吃肉,今天是小米粥配牛肉盒子,陳茉一碗胡辣湯還沒舀幾勺,他都已經吃兩盤了。

  每次跟他們一起吃飯,陳茉都想當袁家的廚師也不容易,不管天南地北的,反正主家想吃什麼都要有,還要會做,精不精倒是其次,最重要的是不能做的難吃,好吃幾次主家不一定記得住,但難吃一次可真的能記住。

  這份胡辣湯跟她在老家喝的不太一樣,有點浮油,看著像是香油點太多了,但廚師也沒有拿速成料包糊弄了事,黃花菜、木耳該有的都有,顯得誠意滿滿,就是湯里還有麵筋……

  有點奇怪,陳茉吃到一個,嚼了嚼繼續喝湯,吃到一半見袁睿思起身去廚房要了一碗胡辣湯。

  袁太太看過來,就聽見袁睿思淡淡道:「看她吃的香,我也想嘗嘗。」

  袁太太倒是沒多想,這段日子以來陳茉什麼秉性她也冷眼看的七七八八,乖巧聽話也聰明,不會跟外面的小女生一樣瞎搞。

  而且她私心裡也覺得自己兒子瞧不上人家,心裡那根弦早就鬆了,當下笑道:「真這麼好吃?那改天我也嘗嘗。」

  袁睿思喝了兩口,學著陳茉的樣子吃一口茴香油條,僅憑陳茉對他淺顯的了解,他表情仿佛就在說一般般,吃到一半甚至還擡頭看了她一眼。

  陳茉接到這個眼神真是囧,跟自己辜負了他一樣,她想說「這也不怨我,我在老家吃的可不是這個味兒」但礙於袁太太在場,說什麼都有點跟袁睿思攀談的嫌疑,也就低頭專心吃飯了。

  袁太太陪兒子吃完飯自覺揮灑了母愛,直接上樓補覺了。

  袁睿思吃完去後院遛狗,一家子都沒提他的生日該怎麼過,陳茉覺得袁家家長還挺開明的,至少沒有按著頭讓同處一個屋檐下的倆人「兄友弟恭」,合得來就一起玩,合不來就算了,他們不說,陳茉完全可以當做不知道。

  當然這也可能是她不值得他們費什麼心思。

  這會兒袁家沒人用車,陳茉喊劉叔把自己送到蛋糕坊,劉叔問:「給睿思準備蛋糕?」

  陳茉嗯了一聲,解釋道:「他跟我說了一聲,我想著他也不缺錢,不知道送什麼,就弄個生日蛋糕,反正是我的心意。」

  劉叔笑道:「都行。」

  做蛋糕最花時間的其實是蛋糕胚,陳茉上樓的時候店員還說可以自己烤,他們見多了給另一半準備禮物的小女生,以為陳茉也跟她們一樣懷揣著滿腔愛意,在蛋糕製作上精益求精。

  誰知道陳茉說:「用你們店裡的就行。」

  她系上店員準備的圍裙,正準備做的時候發現島台前面是一個全身鏡,女生都拒絕不了鏡子和體重秤,她突發奇想拍了張照片發給王思思:【正在做蛋糕。】

  正巧這時候店員捧著蛋糕胚上來,陳茉說:「放這裡!」

  但等店員靠近,陳茉卻發現蛋糕胚上有雜質,她一說,店員辯解道:「這是蛋糕胚製作工藝問題,塗上奶油不影響美觀跟食用。」

  店員輕飄飄一句話,送完東西就要走,陳茉都要被氣笑了:「你們是不是覺得我掏了錢就不能反悔了?我還偏偏不吃這一套!」

  她隨手撂下手機,擼起袖子下樓跟店長理論。

  這一番耽擱置換蛋糕胚、做好裱花的時候,陳茉腰都快斷了,她捶著腰本想拿手機拍個成果圖,然後……發現剛才那張照片竟然發給了袁睿思!

  他還回個:【嗯。】

  陳茉頭皮都要炸了,這段對話夾雜在他們日常「你幾點回?在哪?要不要接?」這種公事客套又簡短的聊天記錄裡面顯得十分詭異。

  人在強烈的尷尬情緒之下,只能不斷藉助其他事件分散自己注意力,達到解脫的目的。

  陳茉接下來就一直扯著頭髮分析自己為什麼會發錯,袁睿思十分簡潔且突出的黑色頭像,她就是閉著眼也不可能搞混,所以到底是為什麼?!

  她用相機拍完直接去圖庫點了分享給微信好友,手機跳到選擇界面,然後呢?好像……置頂的群太多,只能不斷往下扒拉,再加上王思思和袁睿思是她最近經常聯繫的人,所以他們在選擇頁面挨的很近。

  是粗心不在意,也是一場再正常不過的手滑。

  手滑!

  為什麼偏偏這個時候手滑?

  為什麼確認發送的時候她不看一眼名字?

  陳茉點到兩人對話框,她發了很傻的對鏡拍圖片,今天為了參加袁睿思生日會特意穿了一身白色蕾絲裙,裙子非常保守,袖長過肘,裙長過膝,只露出一小片精緻的鎖骨,她比著老套的耶的手勢,場景亂糟糟的,放大還能看見島台上的工具。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總覺得袁睿思發的這個【嗯】好像跟平常的語氣不同,有點怪怪的,當然也可能是自己多想,他只是不好意思對她的熱情太過冷淡,畢竟這段日子以來兩人相處的挺正常的,稱不上朋友也能說一句熟人,這才做出點反應不讓她一個人唱獨角戲,顯得太過尷尬。

  老天啊。

  陳茉捂著臉仰頭□□,最後沖洗了無數遍手,直到手指開始發皺,這才略微平靜下來。

  她又是羞愧又帶著一點破罐子破摔的不在意,事已至此還能怎麼樣呢?消息又撤不回來,再發消息解釋好像自己沒話找話,故意跟人家套近乎一樣。

  再說她平常做的那麼好,怎麼可能因為一次錯手轉發的圖片,造成什麼不可挽回影響嗎?不會,不會。

  陳茉給自己做完心理建設叫了計程車直奔四季酒店,但隨著時間推移,她下車的時候真的有點膽怯了,一是自己做出的尷尬事,另一個就是,袁睿思請的這些同學啊朋友啊,她全都不認識。

  到時候人家問起來,她說什麼?

  遇事不決,先上廁所。

  陳茉把包裝好的蛋糕盒子交給服務生,讓他幫自己看一會兒,這才進了衛生間,對著鏡子看自己一臉糾結的模樣,不過稍後有人進來,她立馬從隨身攜帶的小包里掏出梳子整理頭髮。

  進來的是兩個女生,跟陳茉差不多的年紀,一個穿百褶裙露出修長的美腿,另一個穿的粉色蓬蓬裙,顯得甜美可愛。

  不過蓬蓬裙說的話就不是那麼甜美了,她跟同伴說:「……袁家收了個養女,跟他坐一輛車一起上下學。」

  百褶裙驚訝:「不會吧?袁先生這都多大了,還收養女?這養女多大了?」

  蓬蓬裙:「聽說是十五,在十六中。」

  百褶裙聽到十六中就切了一聲,「那你吃哪門子歪醋,讓她去十六中,能有多看重?」

  蓬蓬裙這才發現衛生間有人,她看著陳茉年紀跟她們相仿升起些警惕,陳茉敏銳的察覺了,立馬從包包里拿出一塊粉餅,這是王思思托她買的,說是要學化妝,現在為了繼續聽八卦,陳茉決定拆封,回頭再給她買個新的。

  她對著鏡子仔細補妝的樣子安撫了蓬蓬裙,看著就像一個路人。

  於是她們繼續嘀咕,蓬蓬裙說:「我就是看不慣她,憑什麼呀,你沒看睿思多煩她嗎?放學一直待在籃球場,要不就是跟著他們一起去外面逛,上次竟然還去網吧……熬到晚上才讓司機過來接,這不明擺著不想跟那養女一起回家嗎?」

  百褶裙若有所思,對蓬蓬裙說:「袁睿思脾氣也挺好的,怎麼都不至於到這一步,明擺著嫌棄,那養女要羞死了吧,哎,你說會不會……」

  她們倆對了個你懂我也懂的眼神,「那女的不要臉勾引他?」

  ……

  剩下的內容陳茉就沒繼續聽了,她走出衛生間用濕巾擦臉,一邊擦一邊想今天真是智商不在線,離得那麼遠,蓬蓬裙能看見她沾沒沾粉底嗎?拿著粉撲意思意思就行了,何必真撲的自己滿臉粉。

  但等臉擦乾淨,看著前台服務生想往這邊看又怕刺激到她的眼神,陳茉又莫名笑了一下。

  要是這點難堪都忍受不了,她搬到袁家這段日子估計早就哭死了吧?

  雖然王姨沒說,但這世上哪兒有不透風的牆,陳茉自己也能聽到那幫傭人裡面對她的言語。

  人性這東西可比印在教科書上的知識點晦澀多了。

  原本陳父去世、陳母改嫁,袁家傭人好多還可憐她這個昔日同事的女兒,她住在出租屋的時候,有兩個還拐彎抹角的托劉叔給她帶點吃的什麼的,但等袁先生拍板把她接進袁家,原先那些慈愛、憐憫的眼神不知不覺就變了。

  陳茉剛來袁家的時候比現在拘謹的多,也抹不開臉說狠話,她自己一個人待在屋裡時常常有女傭直接推門進來,要麼在她屋裡閒聊偷懶,要麼就挑剔她的穿衣打扮,每次都是以「要是你爸還在」為開頭,「絕不會怎麼怎麼樣」為結尾,擺著長輩的譜說教。

  她們在袁家待得時間長了都成了老油條,偷懶也很有技巧,門從不關嚴實,一是防著袁家主人召喚,另一個解釋起來就拿陳茉當擋箭牌。

  有一次陳茉要換衣服出門,先把門關了,不知什麼時候她們又重新拉開,她剛套個裙子還沒把裙擺拉到大腿,就聽見腳步聲從門口傳來。

  陳茉從半開的門縫裡看見袁睿思籃球衣的尾巴,一時間轟的一聲,腦袋充血,整個人都要炸了,她幾乎要暈厥過去,立馬跑到門口「砰」的一聲摔上大門。

  摔門聲震的在小客廳閒聊的女傭都噤聲了,良久才有一個年紀大的說:「你這孩子,怎麼這個樣啊……」

  袁家的連棟別墅很大,袁太太分給陳茉住的房間是個套間,進門左手邊是一個小客廳,小客廳後面就是浴室,右手邊是一個步入式衣帽間,衣帽間後面才是起居的臥室,空間通透,除了浴室別的都沒有牆,分割功能區的是那種磨砂割斷,晚上開著燈隱隱約約能透出人影的那種。

  門半開的時候剛好能夠遮住小客廳的女傭,但與此同時為了避開這幫女傭正在臥室換衣服的陳茉,身形全都被磨砂玻璃顯露出來。

  雖然知道袁睿思快速路過很可能根本沒看見她在換衣服,但那種巨大的憤怒跟羞恥還是逼得陳茉幾乎哭出聲來。

  她惡狠狠的看著女傭,明確的告訴她們:「我會把你們這段時間的事全都告訴太太,現在,從我的房間滾出去,立刻,馬上!給我滾!」

  現在回想起來,陳茉都覺得袁睿思那次拿廚師發難真是救自己於水火之中,她一個寄居在袁家的孤女,主人表態明顯比她撒潑更管用。

  至於百褶裙和蓬蓬裙,陳茉推測她們應該是袁睿思的同學,B市國際學校收人門檻高得很,不僅學生要面試,連家長也要跟著做各種考察,錢不夠、沒身份地位的根本進不去,這兩位至少是某某大公司的高管之女。

  她們身份比袁家傭人高貴的多,但再高貴再有錢也是人,是人都會有嫉妒心。

  袁睿思的皮相還是很能吸引女生的,他沉著一雙眼睛看人的時候有種說不出來的味道,是那種平日幾乎不聽課不寫作業,每次被老師點名批評,但最後考試次次名列前茅的人。

  這麼一個人,沒有人喜歡他,才會讓人感覺奇怪吧?

  她這個能跟她們心上人朝夕相處的「養女」,被動承擔了青春期女生最深沉的惡意。

  陳茉想明白就不打算進去摻和了,她直接走向剛才幫自己看著蛋糕盒子的服務生,服務生見她過來露出一個標準的笑容,陳茉塞給他一張紅票,拉著他說:「幫我把蛋糕送到二樓宴會廳。」

  她拿出請柬交給服務生:「如果有人問起來,你就說我有事,不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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